我们了解甚少的一个小国，最近频频登上新闻头条。因为抗议者闯进总统官邸，总统及总理宣布辞职了。但是，对于这个国家的政治与经济，我们又知道多少呢？尤其，我们的有限了解，也难免带有外部观察视角，未尽公正。我们只知道，对普通的斯里兰卡人来说，大多数必需品都处在短缺状态——包括主食、燃料、奶粉和药品等；进口也受到很大影响；经常停电12小时以上；更不用提各种商品价格大幅上涨。最近，左派刊物International
Socialism刊出了对斯里兰卡贾夫纳大学社会学高级讲师Ahilan Kadirgamar的访谈，能够帮我们带来一些内部观察与反思。需要说明的是，这次访谈是在2022年4月底，离现在时局可能又有不同。人们都是一步步加入了抗议的。中产阶级现在参与进来了。这是一个很大的转变，因为斯里兰卡的中产阶级很少参加抗议活动。事实上，中产阶级经常抱怨学生和其他团体，因为觉得他/她们扰乱交通等。但是，现在国家的商品短缺严重，相当于把中产阶级赶到街头了。学生里中有一些强大的左翼团体，特别是在大约十年前从极左派人民解放阵线（Janatha Vimukthi Peramuna） 分裂出来的“前线社会党”（Frontline
Socialist Party），能够团结激进的学生。学生们的激进，也使得斯里兰卡一直维持而没有取消免费教育。最近，他/她们还组织了一场抗议活动，包围了总理府。
（人民解放阵线）
虽然工人一直有参与抗争，但是工会是直到几个月前才开始介入运动。4 月 28 日，就有超过1000 个工会举行了罢工。种植园工人、农业工人和农民还没有进入运动。因为到目前为止（按：4月底），斗争发生在城市地区。在首都科伦坡，僧伽罗人（按：南亚斯里兰卡人口占多数的民族）是抗议的主力。但是，大量穆斯林也参与进来了，虽然在过去十年中，穆斯林一直被宣传成斯里兰卡的敌人。斯里兰卡中部茶园的泰米尔人也有加入了这项运动，这些人是过去两个世纪从印度来的契约劳工的后裔。百分比来源于2001年或1981年（斜体）人口普查。但是，斯里兰卡北部的泰米尔人较为平静，因为这些地区的分裂趋势与战争问题，所以高度军事化。当地泰米尔民族主义政客要求人们不要参加抗议活动。6. 你难想象的是，就在2019 年11 月，拉贾帕克萨（Gotabaya Rajapaksa）是以压倒性胜利赢得了总统选举。他的社会基础是僧伽罗佛教民族主义者和军人群体。
(拉贾帕克萨总统)
7. 但是，这位总统开始将“行政部门军事化”：他将部队的将军们调来领导民政和行政部门，并将自己选出来的秘书调去参与领导各个部委。8. 拉贾帕克萨总统还不断扩大自己的权力：他在2020 年的议会选举时，也利用反穆斯林言论动员社会力量。结果，在赢了这些选举后，总统又通过动员议会来扩大了他的权力。9. 对学生来说，直接原因是这样的：政府试图推动“科塔拉瓦拉国防大学法案”（the
Kotelawala National Defence University Bill）。在斯里兰卡，所有大学都是公立大学，也有免费教育的制度。但是，这个法案是希望将公立大学加以军事化和私有化，引起学生的不满。10. 就疫情来看，看看2020 年的数据就明显：许多其他南亚国家的防疫支出在GDP的 1.5% 到 2.5% 之间，但斯里兰卡仅投入了GDP 的 0.8%。11.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它要求斯里兰卡的货币浮动，导致了货币的大幅贬值后果。随之而来的是进口成本增加，但又转嫁给了消费者了，比如汽油价格、面包价格翻了一番，烹饪用的液化气几乎翻了三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还要求通过提高利率来控制通货膨胀，政府也照做了，甚至一个多月里就将利率提高了一倍多，但是这样又限制了民间可获得的信贷。在这样的政府收支问题下，政府要求所有政府部门立即停止公共项目，并削减补贴，结果又转嫁到劳动人民头上了。
12. 中印威胁被夸大了。确实，斯里兰卡是地缘政治博弈中的棋子，如果看看斯里兰卡的外债，就会发现其中只有10% 是来自中国，10%来自日本，而40% 的外债是从全球资本市场借来的。如此一来，斯里兰卡陷入国际商业借贷网络。同时，由于斯里兰卡有大约 60% 到 70% 的出口销往欧洲和美国，使其非常依赖欧美各国的优惠贸易协定。13. 为应对抗议，当局内阁改组过，但当时大多数政党都清楚抗议运动尚未结束，所以希望避免因加入新政府而受到玷污。14. 目前，街头抗议运动没有明确的领导，主要原因在于它是不同力量的联合。15. 最近几个月，主要反对党“团结人民力量”（Samagi Jana
Balawegaya）和极左派“人民解放阵线”都在组织大规模抗议活动，想为未来的选举做准备。
16. 自由派反对派是有摇摆的，因为它们的政策也支持现有全球化新自由主义，哪怕这样会给人民带来更大的负担。17. 至于商界精英，它只是个买办资产阶级，从未独立过，从未真正控制国家机器并令其为资本主义利益服务。所以，他/她们总是习惯与当权者谈判。但是，如果抗议活动在经济上发生更激进的转变，对他们提出利益上的挑战，那就说不准了，比如在涉及到改善社会福利的时候。18. 未来，也许会有民族主义右翼化转变，也可能会有民粹主义或法西斯主义煽动者动员军队的某些政治人物。19. 在1950年代发生过类似的大规模罢工和公民不服从抗议。20. 当时主要是因为朝鲜战争推动了橡胶价格的飙升，惠及了斯里兰卡的橡胶工业，并得以从其它国家进口粮食。21. 但是，随着战争的结束，斯里兰卡就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国际贸易与财政收支问题。于是，在世界银行和斯里兰卡中央银行的自由化政策建议下，政府做得不利，导致大米价格在一夜之间几乎翻了三倍。当时的内阁，甚至害怕到躲在一艘英国军舰上会面。22. 抗争的结果却是好的。当时的总理辞职后，也开始了政治和经济转型，使得斯里兰卡远离西方，走向了不结盟运动。此外，当时的抗议危机也让当局改变进出口政策，推动稻米的自给自足化，并用了25年时间从25%的自给率发展到了90% 。Ahilan Kadirgamar. 2022. Interview: rising up in Sri Lanka. International
Socialism issue 175.* 这是Sociological理论大缸的第665期推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