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做了丁丁整形手术,但它并没有改变我的生活

2023-05-20 星期六

别的女孩:在关心了 浦西整形” 之后,我们又收到了丁丁整形的来信。作为一个亲历者,TA 的故事里找不到人们想象的猎奇意味,而是充满青春物语的哀伤。粗劣的主流性文化将一切归结为 “大” 和 “爽”,被迫栖身其间的 TA 像一块柔软敏感的皮肤,只想要爱与抚摸。

就像人类舰队进化到穿越星际只求得到神的确认,改造身体的赛博智人依然渴求超乎肉身的心。

我犹豫了很久,终于在大二的暑假,下定决心去做丁丁手术。
这个决定其实非常漫长。事件也许并不复杂,更多是我内心的纠结。
手术的目的很纯粹,就是为了增大。可什么是大?标准在哪?
说到这里,首先我必须要提到电视上的男科广告和电线杆上治疗阳痿的广告。我相信这是很多人 “性启蒙” 的出处,教会了我们 “阳痿、早泄、增大持久” 等词汇。这是我对大小的第一次朦胧认知。小朋友学习能力和求知欲要比想象中强得多,很快我们就能熟练精准地使用这些词汇了,并以此来打趣其他男生 —— 这样的打趣会在男性群体中经久不衰。
更为具象的认知则发生在我的家庭。当时我还在上小学,我爸正在洗澡,他的习惯是关灯洗,而且只在需要水的时候打开水,以至于我认为厕所没有人。当我自然而然地打开厕所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白花花的裸男笔直地正对着我,私处浓密的毛包裹着一根黑黑的条状物......他慌张地把我赶了出去。但是那个画面现在依然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我 “断奶” 比较晚,周末早晨醒来后还会溜达到爸妈床上再睡一次。夹在他们的中间,好动的我似乎触到了什么,我伸手去摸,怎么说呢?像是握了一根玉米棒,我的手没有办法完全握住.......我反应过来那是一只 “小鸡鸡”。其实我到现在也分辨不了到底是我手太小,还是它真的太大。
等到初中的时候,我才感觉到,我跟大家是不太一样的。
当时正值发育高峰期,男生们在课间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就是自身的身体变化。长了几根毛,遗精时做的梦,甚至结伴去厕所互相打量彼此的丁丁,要在尺寸上分出胜负。我在上厕所的时候,有幸目睹这一切。因为发育,丁丁的增大让包皮好像要被撑开,变得松软。
面对这些话题,我丝毫不想参与,因为我的身体毫无变化,依然像个小朋友,光秃秃的平原和快要长到下垂的包皮。如果被其他人目睹,一定会被当成怪人吧。
初三那年,迟来的叛逆与生长缓缓降临在了我身上。平原开始发芽,颜色开始加深,但是在大小上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起码与我在厕所目睹的样子相去甚远。但我还是没放在心上,总觉得这不是一蹴而就的 —— 但没想到那就是终点。
后来我还是加入到男性群体的活动中,一起谈论着粗旷的性,一群人围观着看毛片。比较起我自己的 size,毛片里的丁丁都格外的大。我更加笃定认为,我还是个 “小朋友”。
并且在看毛片的过程里,我朦胧地感知到,我对女生没有性欲。反倒是对 “表演” 的男生有着特殊感觉。但我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觉得这是不正常的事,毕竟当时还没有建立起同性恋、异性恋这样的概念。
所说的这一切,是我的自我怀疑。但高中的住校经历,证实了我的猜想。
他爬到我的床上,把耳机分给我。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我们有了更亲昵的举动。他硬了。
我开始触摸他的下体。我瞬间回想起了小时候的那 “硬物”,几乎一模一样。坚硬、无法完整掌握。他同样把手伸进我的裤子里。“你的好小” —— 这是我唯一能记得的话,语气是惊讶与嘲笑。
这次过后,经常有人来询问我的性取向。我如实回答,换来最多的词是 “变态”。
至此,我开始了我的隐藏。成为饰演异性恋的演员、成为阴茎文化的一员。我知道那些与众不同都将成为我的秘密。
可这样的隐匿很快就要被打破。
我考上了一所北方大学,学校只有一个澡堂,三面墙上装满花洒,没有任何遮挡,光溜溜的男人在里面走来走去,蛋和丁丁在行走中被甩来甩去。
我知道我的毛病,我不能让我自己暴露。所以我一般选择在没有人的时候一个人去澡堂,但是总容易出现一些意外。
比如说突然放学的学生们组团来洗澡,并且非常没有眼力见地来到我身边。这个时候我会立马拿起浴巾遮挡住,首先穿上裤子。这个过程我极度慌张,我用手肘夹着浴巾,把内裤伸到浴巾里穿上,难度系数非常高,浴巾常常一半掉在地上,湿了半截。身体上的水摩擦着衣物,让我不能轻易穿上,只能生拉硬拽,衣服变得十分扭曲。
匆忙离开浴室,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感觉像经历了一场强奸。
除此之外,无法抑制的对爱情的渴望,不断把我向外推。
几乎整个大一我都在同性交友软件上,想象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是现实很残忍。每当我以为会获得爱情的时候,冷不丁的 “大吗?” 打得我措手不及。我伸手想要敲击一些话来证明我是个很好的人,但是却悬在空中,迟迟不能落下。
我受够了。
我向我的父母坦白了。
我组织好我的措辞,走到他们面前,支支吾吾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后,回到了我的房间。压抑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我习惯了沉默。之后我在备忘录编辑好我想说的话,准备在微信上坦白我的困境。我闭上眼睛点击了发送。
我爸找到我,一连串地问了很多问题。我憋的脸通红,就是说不出几个字。我让我爸把手给我,我说我想握着你的手说。他拒绝了,他认为这不是男人的做派。我被逼到墙脚,无路可退。只能含糊地说出那些秘密。
那些问题里,排第一位的是:“那你能射精吗?”
当天我就被带到了男科。
印象中男科诊室门口坐了不少人,各种各样的男人。有些皮肤黝黑、干瘦,有些衬衫西裤且丰腴,但都是中年男人,沉默的男人。
进入诊室后,我向医生诉说我的症候。并不太顺利,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些表症,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指代。难道说阴茎或者🐔8⃣️? 时间被我拖得有些久了,医生有点不耐烦。我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裤子脱了。
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一次性手套,一边摆弄着一边自言自语,大概意思是其实做不做手术都无所谓,也没有那么 mini.......
能生育就行。只要有3cm,就可以生孩子了。
手术被安排在了几天后。 因为是半身麻醉,所以要做一些化验。血常规、尿检、便检、血糖、X光,这些结束过后,护士给了我一把刀,让我晚上回去把毛剃了,之后在病床等着护士带去手术室就行了。
不得不说,这次手术确实让我获得很多前所未有的体验。小臂粗的针管扎进我的背部,立刻就是剧烈的疼痛,身体不听使唤地抽搐起来。随后像是有股热流进我的骨髓,在下半身慢慢弥散,彻底失去知觉。我的上半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像是半死不活的鱼凭着神经反应在跳动。这样的颤抖持续了整个手术。医生并没有太大理会,我想他们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
手术刀豁开肉的声音首先进入了我的耳朵,像是美工刀划开纸的锋利发出 “嘶” 的声音,我想肯定已经皮肉分离了,这样的声音持续了非常久,以至于中途过度无聊,我一度在努力尝试连接我的下半身,试图感受膀胱的存在,但失败。旁边有护士会来闲聊分散我的注意力,比如为什么我在夏天还要穿长裤,比如我在哪里上学、学什么专业诸如此类。这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我的紧张。
手术时间比约定的时间更加漫长,我爸甚至中途给医生打电话询问。
我才从医生口中得知已经快到了结束阶段。我可以感受到医生用 “钳子” 夹起铁盘里沾满碘伏的棉球,大规模地擦拭,听见医生撕扯绷带的声音。虽然要结束了,但是医生也没有放过我。“你是不是不太洗丁丁啊” balabala,语气里尽是讥讽。
遮挡在我眼前的 “被子” 被挪开,手术结束了。我被推回了病房,在病房里还有另一个接受手术的男生。护士给我们戴上了吸氧的管子,以及检测心率的仪器。因为麻醉原因,我们被要求平躺在床上。
随后医生带着几个实习生一起来查房,他们首先掀开了男生的被子,顿时兴奋激动起来。“至少增长了5cm” 这是我唯一记得的原话。还有一些其他较为猥琐的夸奖方式,我选择过滤掉了。
医生们来到我病床旁边,激动冷却了。Fine,我想我肯定是扑街了。但我还是很期待看见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六小时后,我迫不及待地掀开了被子,只见被弹力绷带缠成 “木乃伊” 的丁丁,透不进一丝空气的那种程度。肿胀发紫,就像是在水里泡了一个月的尸体一样,没有一丝血气。上面一圈都是密密麻麻的线头。之前的包皮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插在尿道的尿管,连接着床边的尿袋。之后的几天,我都跟我的尿同床而眠,形影不离。
住院期间,经常会有护士和医生来换绷带和消毒。这真的是一种无法忍受的痛,绷带一圈一圈粘连在肉上,医生用镊子一圈圈撕开。每次撕开一毫米就是即刻的剧痛,丁丁变得更加肿胀,但是我也看到了全貌,相较之前顺眼了许多。
这并不是什么大手术,很快就可以出院。
肿胀消失,紫色褪去。是的比之前长了一些。但是变得有点面目全非,像一块被蹂躏、晒干、最后粘连在一起的肉色抹布。医生说,后续如果觉得不好看可以再做修整的手术。
经过暑假的休整,我再次回到了学校,并且拥有了一段感情。
可遗憾的是,手术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我依然没有勇气在男友面前脱下我的裤子。是因为尺寸吗?不对,好像自卑已经融入了我的骨髓。
我们可以亲吻,我们可以感受到对方最炙热的爱。但是那又怎样? 那不足以消解近十年的委屈求全,不足以把我从男性文化的烙印中解救。
我们会做爱,会 Blow job,但是我要关上灯。
对!我只能在黑暗中性爱,因为我知道男性文化也在烙印着我的男友。
我们从来不曾拥有白昼。

— The End —


— 作者:  ZZ —

 — 编辑: 赵四 —

 — 设计: 板砖  —

原文地址: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