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也不是永远牛逼，这次输在哪？
2022-03-05 星期六
很难相信最近问世的电视剧《相逢时节》来自于优质国产电视剧的同义词「正午阳光」。这部剧以国产现实主义都市剧手法重炒TVB商战家族剧老梗，混搭的结果就是不怎么现实，也没那么具有娱乐性，剧中体现的落后性别观念就显得很突出了。复仇乍一看是《相逢时节》的矛盾核心。故事始于一桩劳资矛盾， 被辞退的工人捅了厂长后跳楼自杀，厂长没死却因此一蹶不振。剧集显然不想把焦点放在阶级矛盾上，蜻蜓点水一带而过，以强化人物的善恶来把重心转移到两代情仇上。对立的家族后代有人相爱，也有人相杀，非常典型的大家族港剧情节。被捅的简厂长家的人物对于经典港剧的观众来说实在眼熟：得不到重视而黑化的姐姐、忠厚有才的二弟、小人得志的入赘女婿、无忧无虑的小弟。捅人的宁家也都在意料之中：忍辱负重的母亲、卧薪尝胆的弟弟、柔弱又坚强的姐姐。两家人里最想复仇的是宁家小弟宁恕，简家最邪恶的是姐姐简敏敏，曾经几次三番找宁家人算账，怪他们害自家工厂陷入经营困难，完全不同情丧生的宁家父亲。但宁恕和简敏敏都不是第一主角。主角是大学时曾经相爱过又不得不分开的宁宥和简宏成，于是复仇变成一个噱头。从这部剧的英文官方译名来看，重点还是放在了中年危机。或者说为了给中年人恋爱故事增加矛盾，植入了一条复仇情节线，越到后面越显得割裂，互为掣肘。一些人执着于没有具体目标的报仇，另一些人忙于阻止报仇，都顾不上谈恋爱了。先来看复仇者们。一般复仇故事里的仇恨前因都处理得非常极端，不惜将恶人刻画得比较扁平，往往无所不用其极让主角蒙冤受辱，错过应有的机会，堕入绝境，从《基督山恩仇记》到近期的泰剧都如出一辙。《相逢时节》显然想做一些去狗血化的尝试。一是让上一代的结怨事件没那么黑白分明，捅人的和被捅的都有错，家人都是受害者；二是让第二代都事业有成，宁家姐弟是高级打工人，简家人继续经商。不仅上一辈的阶级矛盾消失了，而且双方都失去了报仇的必要性。简敏敏曾将少年宁恕打出后遗症，但宁恕十几集以来的报复并不直接针对简敏敏。他要从简家手里得到的立新大厦只有简宏成在乎，而简宏成早就被简敏敏夫妇逐出家门。因为简宏成回来插手，宁恕才开始跟他作对，他的目标是打击每个简家人，连小弟简宏图也不放过。老派港剧里复仇者的目标不过是出人头地，有钱有权，再让害过自己的人一无所有。宁恕在自己羽翼未丰之时就开始布局害人，未免太过儿戏。目前他的「战果」是让简宏成保住了地产，他自己却被一巴掌扇得嘴角流血。他跟姐姐辩解道自己说报仇不过是嘴上说说。从他一系列看似目的性极强，效果却十分随机的操作来看，这话也许不假。罗海琼扮演的简敏敏本来很有黑色电影女主角的潜力。为了给父亲出气把仇家儿子打出癫痫，却被父亲逼迫嫁人为工厂卖命，又分不到应得的股份，她转移了资产，想独吞家产。可以把她解读为重男轻女家庭观念的受害者。不过这个人物越来越往愚蠢上靠，从丈夫到手下都骗得了她，不劳仇家动手就快被自己糊涂死了。完全看不出当年怒怼父亲和弟弟的样子。不过浮华的衣装和家居装潢，拿腔做势的语气和动作倒是很有娱乐性，算是剧中的喜感担当。再来看中年恋爱组这边，男女主人公已不是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青少年罗密欧和朱丽叶，他们的结局应该不难猜到。不过，简宏成和宁宥之间目前为止可以说毫无火花，感情建立全靠闪回里的段落。现在时的他们只是在不停地应付各种人带来的麻烦，两人的聊天常常被电话打断，一方不得不先走一步。彼此闪烁的眼神也看不出多少隐忍的爱意，说是欠钱似乎也说得通。相形之下，简宏成和好哥们田景野的相处显得自然很多，在推进剧情的同时透露出两人之间的熟悉与信任。比如田景野出狱后，简宏成和他一起啃着老家特产桃子，或陪着他在家边晾衣服边聊天，都算是很有生活气息的场面设计，给枯燥的聊天场面增添了点滋味。男主角简宏成这个人物是传统的大家长。他让前妻在不影响照顾孩子的前提下才能重回职场；他反对卖地因为这是家族的「根」。这些话由《大宅门》里的白景琦说出来或许还合情合理，放在今天就难免让人觉得他的思路十分前现代。姐姐被债主扇了耳光，他扇了债主的手下作为回敬，表示自己才是家族企业的话事人。宁宥是他心里错过了的女神，女神身边有个卡通化的「渣男」老公，他理所应当跳出来救美。他只有喝醉了会跟男闺蜜吐露心声，问她爱不爱自己，展现大男人的公主心。你可以不喜欢简宏成，但他已经是剧中比较丰满和统一的人物。女主角宁宥就只剩个空壳了，不仅简宏成不知道她的心思，观众也看不出她的心思。除了表面上的善良和演员自带的清冷气质，她几乎不像个真人。有人害她，有人恨她，有人爱她，有人骗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对他人行为的反应。她说服简宏成的前妻自己和他之间并没有什么（毫无说服力），帮丈夫收拾烂摊子（非常坚持），劝弟弟不要报仇（没什么用），冷处理简宏成的爱意（过于可信）。她自己要什么，想做什么，我们不知道，也许这就是这部剧所要表现的中年危机：从一个有理想有乐趣的人变成一个只因他人而存在的工具人？剧集现在播出近半，每个人物都还有转变的空间，抛开具体人物不谈，最后谈一下商战和家族争斗这个类型。《相逢时节》想必不至于沦为稍早问世的《家族荣耀》，主创应该也知道《大时代》、《创世纪》等港产商战家族剧所依附的时代背景已经不存在了。首先那些剧中常见的黑社会杀人放火等情节是无法复制的，就算涉及犯罪，最多也只能是经济类犯罪。更重要的是，商战不可避免要涉及金钱至上的价值观，经典的商战剧都在这个观念的基础上有所超越，展现人物被商业社会扭曲、异化，或者寻求解脱的过程。但《相逢时节》显然没有这个野心，它以中年人的婚恋来替代对社会大环境的正面描写，商战被冠以私人恩怨的名目。因此这部剧只不过是借用了商战世仇的卖点，打的还是《欢乐颂》这类都市情感类剧集的安全牌，靠几个极端人物作妖，让主角抒发一些价值观都谈不上的生活感受。所有人物一有机会就表白一番自己的立场，车轱辘话来回说，起到前情提要的作用，显然觉得观众的时间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