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口述｜张文
记者 | 印柏同
编辑｜王海燕
现场
我是恒大西辰绿洲小区周边的居民，也是四川崇州“烈犬咬伤女童”事件的目击者。我今年刚搬到这里不久，工作日的早上，我通常会在7点50左右开车去上班。但出事那天，恰巧我的车出了问题，打不着火，我就打了一辆网约车去上班。
我就是在小区门口等网约车的时候，目睹整个事情的。我当时站的位置，正对着出事的单元楼门，小女孩和她妈妈出来之前，我就看见一只白色的拉布拉多犬和一只黑狗在那个单元门附近的草坪溜达。两只狗体型相当，目测有50公分高，70公分长，都无人看管，脖子上都没有任何项圈和挂坠。
一开始两只狗就是在那边转圈，不是打架，就是玩耍，因为我以前也养过狗，能感觉这两只狗情绪很平静，关系也比较友好，看起来像是认识了很久的。
图｜人民日报
应该是在7点55分到8点之间，我看到一位中年女性领着一个小女孩，从单元楼里缓慢地走出来了。小女孩身着牛仔外套，身上还背了一个像是小书包的东西，感觉是去幼儿园或者什么地方。
就在母女俩出了单元楼后，黑狗迎向了小女孩，凑上前去做出一副想闻一闻的样子。母亲本能地把小女孩往自己身后一拉，想把黑狗挡住。之后黑狗突然发怒，直接绕过了母亲，转着圈扑向小女孩，并开始攻击。
黑狗先一口咬掉了女孩后背的小书包，紧接着就攻击女孩背部。后面就是大家在监控上看到的，母亲用身体把女孩压在草坪上，但黑狗一直在找间隙，扑向女孩身体露出的部位。当时小女孩在哭喊，但仍然听得到黑狗在撕咬过程中不时发出的低沉吠叫。
网传监控录像截图
因为看到了整个过程，我就特别着急，但从我那里进去这个小区的门是锁住的，护栏又超过了一人高，根本翻不过去。我只能一边冲着狗大喊，想分散它的注意力，一边向周边喊人求救。
但这个小区是恒大的烂尾楼项目，又是二期，这两年入住率本来就不高，那个时间点，又不是居民区人流密集活动的时间，所以当时周围也没什么人，只有一位拿着拖把的保洁阿姨在母女俩附近。那个阿姨也很害怕，尝试用拖把去赶狗，但没有用。后来，倒在地上的母亲接过了拖把，尝试去打狗，还是没赶走。最后，是一位40多岁左右的男子拿着木棒赶来，才把黑狗赶走的。
根据我的记忆，这只黑狗袭击母女的时间，起码有2到3分钟。在我印象里，白色的拉布拉多一直围在那里转圈，全程没有袭击人。
网传监控录像截图
送医
狗被赶走后，那位母亲已经处于有点崩溃的状态，只能瘫坐在地上，抱着女儿哭。那时候我已经打了110和120，我的网约车也刚到，所以我立即决定，先带着孩子去医院。
这里要交代一下背景，就是我们所处的区域，行政上属于成都代管的县级市崇州，120接线员告诉我，救护车只能崇州市区的医院过来，起码要半个小时。但实际上，我们那里离成都温江区只有一街之隔，最近的医院是温江区第五人民医院（成都市第五人民医院，以下简称温江五院），所以能用网约车把孩子送到温江五院会更快。
决定后，我就冲着母亲喊道，赶紧带孩子从开着的正门出来。正门在小区西边，需要拐一个“L”型的弯才能过去，离事发地大概有100米左右。我自己也要转到正门的地方，到那里的时候，我记得，是一位好心人拿电瓶车把孩子拖过来的。然后孩子母亲还脱下了黑色西装外套，包着小女孩上了网约车。
上了车我就让司机直奔温江五院。温江五院离出事的地方大概9公里，当时又正值早高峰，我就希望能在十字路口找个交警，看能不能拦住警车帮我们开路，结果一直没遇到。我就给110打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并请求紧急闯红灯通行，110许可后，我就告诉开车的年轻小伙子，一要稳，二要快。
然后我们一路打双闪，在路口鸣笛通过，全程大概闯了六七个红灯，花了20分钟到医院。在路上的时候，孩子母亲接了几个电话，接到一个就哭一次，小女孩反而没怎么哭，显得很冷静。因为想确认孩子的体征情况，怕她期间晕睡过去，我就一路跟小女孩说话，问她多大了，上学了没有，她都能清晰地回答，还说感觉有点冷，我就把我的夹克外套脱下来，包裹在她母亲沾着杂草的西装外面。
我们是上午8点半左右到医院的，孩子妈妈已经有些体力不支，所以我就抱着孩子冲进了一楼的急诊。当时孩子的血，已经几乎要从最外层我的夹克里渗出来。到急诊后，我把孩子放在床上，医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孩子背过来清洗伤口。
到那个时候，孩子的呼吸已经有些困难，我就扶着她的头，避免完全贴着床。医生撩开孩子的衣服后，我看到她整个右侧背部一片血肉模糊，全是抓痕。其中有一条大口子，有约8厘米左右，最宽处有3厘米多，整块肉被挖掉了，甚至能看到类似内脏和骨头的部位。
图｜九派新闻视频截图
当时不光我看得内心打颤，感觉医生都有些被惊吓到了。医生先是清洗了孩子伤口，然后把孩子的躯干，从前胸肚子到整个后背，完全包扎好。紧接着，送孩子去做了CT，又把孩子送到了另一个诊室。随后，骨科医生、外科医生加上护士，来了五六个人聚在诊室开始紧急会诊。我印象中，小女孩后来又做了抽血、吸氧。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小女孩全程都很坚强，每个环节都很配合。我中途问，你痛吗？她说有点痛。中间她还跟我说，想找妈妈，我说妈妈去交费了，马上就过来，你要坚持住。过了不久，先是孩子的爷爷来到医院，母亲也陪在孩子身边了。
我大概在9点半左右，看家属到场后，因为工作的事情，就离开了医院。临走前，小女孩坐在诊室的床上，周围拉着围栏，那个时候她开始哭泣，似乎有点不舒服。（作者注：事发当晚，转院的时候，女童母亲告诉媒体，女儿处于昏迷状态。据媒体报道，女童后转入华西医院，目前仍在重症监护室。）
狗患
其实事发小区和我们小区这一片，经常会在小区内外，看见一些四处游荡的狗，没有栓绳，也无人看管。包括事发现场的那条白色拉布拉多犬，我就有印象，因为前一段时间就在附近看到过，当时也是没栓绳没人管的情况。
前段时间，我家单元门口也有一条高20公分，长30公分的白色中型犬，总在溜达，感觉像是同单元邻居家养的，因为看起来不像流浪狗。那条狗，每次有人靠近它，都会发出那种低吼，给人的感觉是在做攻击准备，我一般看到都是绕道走，不管它。
但有孩子的家长其实早就担心这种情况了，因为在小区物业群里，早就有人反应过，地下车库怎么有无人看管的狗游荡，说到了晚上，不敢让孩子单独出门玩。但群里要么没人搭理，要么有人回复，我们家狗养了四五年了，没咬过人。
图｜视觉中国
根据我了解的情况，外面的流浪狗也经常从小区围栏钻进钻出，无人管理。有人给物业投诉过，得到的最常见回复是，他们没有权限管理人家的狗，以及要和领导汇报后再决定。
我个人推测，我们小区附近无人看管的狗多，跟这一片区的环境有关系。我们小区所在的地区属于崇州市羊马镇，是一片新开发区，楼盘大多是近几年建成的，附近还有很多轻工业的厂子，包括家具、制药行业等。因为坐地铁和高铁去成都市区很方便，所以我们这边的住户，很多都是在成都市区上班的外来人口，比如我自己，就是从四川一个三线城市搬来的，当时因为成都城区限购，只能买在这边。
我们这一片区域，夹在崇州和成都市区中间，不管从哪个城市看，都属于郊区地带，甚至事发小区东侧一公里不到，还有一片未拆迁的农村自建房，再往西往崇州市区的方向，还有一大片未开发的田地。
这件事情发生后，这几天大家管理自家狗的意识明显增强了很多，这几天，那条常在我家单元门口出现的白狗，我再没有看到了。
图｜今日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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