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个人破产信息网上，看完一百种普通人的失败
2022-12-09 星期五
热搜里总是不缺某家商业巨头宣告破产的消息，或者是某位风云人物行将破产的传闻。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与破产出现在一起，人们或多或少都会生出些宏大的唏嘘。然而，世界擅长为大人物的失败写传奇，却鲜有人会为小人物的失败作序。直到最近，我们发现了这样一个网站 —— 深圳个人破产案件信息网。此官方网站记录了近年来深圳地区大量的个人破产案例，基于当地的个人破产信息公开和公示机制，多数案例都是不予保密的。通过这些案例中事无巨细的个人破产申请公告，我们可以窥见当下许多属于普通人的失败故事。其间各个阶层、各色人等，各种令人缄默不语抑或怆然涕下的破产原因跃然屏上。但个人破产案件信息网上的每一桩失败案例，都是真实发生的，
有能力偿还的要全额还款，暂时没能力的可以申请分期还款，永远没有能力偿还的，那你还剩多少就要还多少。总之，申请个人破产首先意味着个人资产和个人信用的全面崩溃。在深圳个人破产信息网的公开案件中，造成债务人一无所有的原因，可以说五花八门。有一对从湖北来深打拼的小夫妻，两人刷了几十万信用卡，于2019年中开始创业，加盟了一家主营机动车驾驶员培训报名的公司。令人欣慰的是，到2019年底，两人的生意就步入了正轨，好的时候，月收入能达到4万元。按这个节奏，他们很快便可以回本，然后美美地赚上一笔。2020年过年，受疫情影响，他们的生意持续下滑，两人又被困在了湖北老家很久。其间，他们还在按时缴纳场地租金，直到一些合同开始违约，直到部分学员未按时交钱，直到连环效应下他们垫资崩坏开始亏损，最终宣布破产。还有一位外地来深连续创业的中年老哥，自2018年开始在深圳创办了3家公司。第一家已被注销，第二家现已转让，他扛着前两家公司存续期间以个人名义承担的80万元债务，继续经营着第三家公司。2020年，他先是遭遇母亲重病住院；2021年，他的女儿出生，却是先天唇腭裂。他不得以透支多张信用卡，以及从多家金融机构贷款，来偿还对外债务并维持基本生活。他的最后一家公司，又是一家电子商务公司，在疫情持续之下艰难运转。“创业+借贷”≈ 破产，似乎是个人破产案件信息网上的一组流行公式。而疫情是其中的“黑天鹅事件”，犹如催化剂迫使这个公式加速倒向结果。一位2014年研究生毕业的80后，第一份工作铁饭碗，孝顺的他借债10万给母亲翻修了老房子。后来，他来到深圳工作，谈婚论嫁时女友父母要求必须有房子，于是他拿小额贷买期房上了车。结果由于每月的房贷利息极高，女友也因为这件事跟他分手了。5年后，他终于等到交楼把房子卖掉，此时却已不够清偿利息和债务。于是，这位80后，在他毕业后的第八年，个人负债达到了150余万元。与他命运相似的，还有一位2016年在珠海买了房的航空机师，如今住在深圳的公租房里。本来没有交集的他们，现在名字一起出现在个人破产信息网的公示栏里。再有一些人的破产，乍看上去像是运气不好，细想之下却有着时代伤痕。有人在群里关注了一个公众号做任务，最后被诈骗了50多万元，于是破产。有许多案例，都是员工不明不白替公司老板背了贷款，随后老板跑路了，至今自己还在还债。我们现在看来可能会觉得他们警惕性太低，可是社畜更多的也许是身不由己。他们横冲直撞，屡次扎进经济规律的坟场，其破产案例就是社会断层里的电子化石。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从2015年在股市里挣扎的中年散户，从股票炒到期货，七年来大盘风云几次，他最后亏损300多万。在深圳个人破产案件信息网浏览久了，你会愈发觉得这里像是一所普通人的失败博物馆。每一桩破产，你也许都能在自己的生活里找到一个模糊的名字，或者一张具体的脸。就像故事主人公们脚下这座共同的城市——深圳，仍是一个生动的时代标本。尽管个人破产信息网上的故事，读起来总是带着些悲与惨。但“个人破产”以立法的形式出现，其实是一个好的起点。个人破产制度的本意是为了帮助“诚实而不幸的债务人”。一方面，帮助其从债务危机中解脱，能重新参与社会活动。2021年3月1日，《深圳经济特区个人破产条例》正式施行，成为全国首部个人破产立法。有媒体评论称，特区初步探索建立个人破产制度是“摸着石头过河”。那时，在改革开放中被设立为经济特区的深圳，人们口中也流行着这句话。激荡四十年，有无数年轻人从全国各地涌向了深圳，来了就是深圳人。他们投身行业，创办企业，横渡商海，他们抬头找寻着一切财富与机会。彼时，深圳流传更多的是成功的故事，破产只是英雄弧光里一件微小的陪衬。人们相信努力，相信能力，相信只要勤奋就可以逆天改命。思绪回到现在，我们再看向深圳个人破产信息网上的故事，就难免生出一丝丝惆怅与唏嘘。在那些破产案例的自述中，多数年轻人你不能说他们是不勤奋的。据深圳破产法庭庭长曹启选等发表的文章《个人破产制度先行先试中的实践示范与体系构建》，在1031份破产申请样本中，七成以上申请人处于30～50岁的青壮年时期。“有创业失败或者经营不善经历的破产申请593件，占比57.5%。”他们依旧辛苦，依旧辛勤，依旧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停地折腾。看起来跟曾经扛着大包来到深圳火车站的那些人，好像没什么差别。可事实终究证明，在时代的浪潮面前，一些人的能动性也许是十分有限的。关于破产这件事，之前人们总是乐于看到谁在天台上纵身而下。2004年，慕容雪村写过一本书叫《天堂向左 深圳往右》。但这本书的豆瓣简介上有一段话，我觉得仍适合作为这篇文章的结尾：“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诸神俱死，英雄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