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宏25年声音技术的变化与进阶

2021-02-20 星期六


王力宏是一位对于唱歌爱好者或声乐爱好者来说,非常具有参考价值的一位歌手,出道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在不断钻研并改进着自己的唱法,早年与现在的声音差异巨大,他选择了一种难度高、出成果慢、道路漫长的唱歌体系,不停地在对抗自己的先天条件与扭转自己的本能习惯,这其中有难熬的不破不立期,同时他的机能条件接近于普通人,没有那种一出道就令人望尘莫及的本钱,也不是那种一蹴而就的“神速”,而是速度稳定、缓慢、但却肉眼可见地在前进,每一个阶段的变化表现都十分明显,让人感觉到的不仅是进取心,还有一种“道阻且长,行则将至”的意志力。


对于声乐有如此狂热的精神,这在流行歌手或者流行巨星的身上其实是很少见的,无论是在微博分享还是采访中的,都能看出他确实是一个热衷于研究声乐的人,他买专业的电子喉镜在家中观察声带,看人体模型研究人的呼吸循环等,并经常分享与世界级的声乐老师的上课照片,他结合了“互联网式的技术/理论爱好者”与“真正的歌手实践者”两种角色,这两者其实很难兼有。


因为大众经常有一种误会,以为那些网络上常被网友赞誉为“神级唱将”的歌手,肯定都对声乐或者技术理论有着非常透彻的认知,其实完全不是,就我通过与一些实力唱将私下交流的经验来说,我发现其实他们其中的极大多数,都不懂那些B站微博贴吧知乎等等在讨论的各种唱歌术语,他们对这些东西的理解其实非常非常单纯,很多都停留在“用心,丹田”的那样说起来也没错但是很泛泛的阶段,他们可能因为喜欢看网友对他们的相关讨论,也听说过一些名词,也会找老师学习,但都是直接操作与实践的方向,很多东西他们先天就有或是非常容易得到,所以他们的注意力其实也不在这上面,反而是没有的网友们会对这些东西狂热。而那些唱将们主要依靠的,依我看,其实还是靠优异的先天条件,以及丰富的演出录音经验,而不是依靠“认知”。所以这些年我在很多很多事情上,在互联网的各种角落里都能发现一件悲哀的事实,你越是求而不得,所以才会越“懂”。


我自认还是一个比较了解王力宏的人,曾经也是一个人声爱好者,只是近些年有些减淡,主要是因为近些年在喜欢听独立音乐之后,发现唱功或者声音技术这类功夫,对于要成为一名流行歌星的人来说,很重要,但是对于做出好音乐来说,人声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所以也就淡漠了很多。但是这几年还是会不断地看到王力宏在这方面的钻研与改变,觉得非常不容易,所以想分享一些我观察到的,王力宏25年声音技术的变化与进阶。


我把王力宏的声音变化细分为七个时期:


第一个时期:1995—1997,“传统唱法”“刻意模仿”的阶段,也就是1995年开始前四张专辑的时期,这个时期的王力宏,用的不是自己的声音,而是模仿张学友的唱法(不是王力宏想要模仿,而是唱片公司的意愿),说是模仿张学友,其实模仿的是腔调,还学不到张学友的本质,所以并没有张学友唱得好,如今来看,这是一个比较“虚假”的声音,带着笨重的喉音,无法从中听到一个真实的人格,没有引发轰动也是情理之中。本能阶段也就是绝大多数的普通男性的发声方式,真声与假声是两截,真声硬、重、笨;假声虚、软、浑,断层非常大,男性大众的平均水平以钢琴小字一组的g为分界点,条件好的男声可以往上多喊几个音,条件差的连这个g都唱不到,这个阶段王力宏歌曲音区就是这样。


第二个时期:1998—2002,“找到自己”“与时俱进”的阶段,以1998年《公转自转》为分水岭,王力宏开始用自己的声音唱歌了,你可以感受到王力宏虽然机能条件并不出众,但是在音色条件上却超出常人非常多,音色是相当有魅力,曲风上的革新带来了唱法上的进步,减少了大量笨重的喉音,听起来现代且年轻化了不少,声线更明显,腔调更欧美化,咬字更加时尚,同时用各种转音、装饰音、R&B音阶来包装发声,如果第一阶段像是的“表象的张学友”,那么这个阶段的发声有点像“片面的庾澄庆”,我不知道王力宏有没有受到过庾澄庆的影响,或许是因为庾澄庆是早于王力宏十几年的将R&B成功华语化的代表,他们有着类似根源的模仿与学习对象,但是这个阶段,依然不涉及到男生换声区的演唱以及更高混声区的开发,声区的断层还是非常大,即先不谈乐感、语感、音乐素养这些,仅从发声档次上,如今你看到的绝大多数偶像男团选秀中的主Vocal,短视频平台上很火的声音好听的翻唱男声多半都停留在这个技术水平,这种技术层面还达不到参加唱功技术型选秀比如《中国好声音》的标准。


第三个时期:2003—2009,“开发习新”“略窥门径”的阶段,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认为,在这个时期,王力宏已经开始有了所谓的SLS唱法的学习趋势了,最明显的标志就是《不可思议》专辑开始,音域变宽了,开始涉及到男声HighC左右的音区,2004年的《爱错》已经是绝大多数男声难以完成的具有难度的曲目了,而2007年的专辑《改变自己》,则SLS的影子非常明显,像《落叶归根》这样的歌,他开始有意识地进入一种匀速换声的状态里,只是由于技术与机能所限,以及新方法尚处于雏形状态,让一般大众来听就是王力宏这个阶段总是像在用“假声”唱歌,这个阶段他面临了几乎所有学习SLS模式的男生的一个重大难关——换声区,若是换声就使不上力,弱得像假声;而不换声则又吊又挤。但这个阶段,也如绝大多数正常男声的换声状态一样,就是绕开换声区的两头声区会唱得不错,比如突然拔高一个尖锐的头声高音,听起来又刺激又唬人,也会令自己感到兴奋,所以会有《完全没有任何理由理你》这样的歌,这个阶段的声音在08年Music man演唱会上达到了听觉的最优点。


第四个时期:2010—2014,“进退两难”“不上不下”的阶段,也就是尴尬期,由于王力宏引入的SLS匀速换声的新方法的比重在不断增大,与早年胸声重的张学友/百老汇唱法(某一种)产生了冲突,两种互斥的模式在打架,王力宏最多的“破音”现场都出现在这个阶段,换声区非常尴尬,甚至正常音区都会破音,唱歌能力甚至进入了倒退期。这是一个必须不破不立的阶段,也是几乎所有学习这种方法的歌手或爱好者都要面临的最困难的一个时期,必须扭转自己至少二十年的本能发声习惯,有点“金刚”转“太极”的意思,但是肌肉记忆岂是说变就变,而且职业歌手比一般人更难,要演出、要通告、要录专辑,好比在闭关修炼时敌家来寻仇,每一次拿“旧肌肉记忆”来应急,都是在延缓“新肌肉记忆”的形成,非常矛盾,我觉得这个时期的歌手必须得有很强大的心理素质,经得起耻笑与质疑,也经得住来自于自我的一种怀疑。


第五个时期:2015—2017,“废旧立新”“伴随争议”的阶段,这一年有个意外事件,就是说王力宏的喉咙因误吸进了有害气体受伤了,所以几乎一年没唱歌,三个月完全噤声,连与家人都是用纸笔交流,让声音得到了极大程度的休息。这一年出了专辑《你的爱》,这张专辑的歌演唱难度很大,有一些歌几乎是用女key来写的,比如《裂心》这样的歌曲,2016年他发了一个练声的片段,用女key演唱红心乐队的《Alone》,这个阶段是大众最不理解王力宏声音的时期,甚至在网络上连不少粉丝都不理解,说他为什么声音变得又尖又扁,还那么热衷于唱高音,并把原因归于“声带受伤”,但是若是比较了解声乐的人能听得出,他这个阶段的头声与边缘能力练得是更强了,是第三个时期的加强版,这段声音很有穿透力,只是这样的音色不像是男生唱歌的“常态”,听起来还是偏尖锐、缺乏浑厚感,是一个“半成品”的声音,而且换声区唱得依然不好,《缘分一道桥》这样的歌,录音室版本可依靠精细地控制与怒音的掩饰将换声区连接起来,但是2017年在现场根本唱不好这首歌,听得人心惊胆战。但是这个阶段,他极大地消弭了两种功夫体系在身体里冲突的问题,要知道他的唱法走的是最难的一种精细控制换声的路子,理想状态是每一个音往上都需要进行着匀速的变化,但是这样的精细控制在现场并不容易实现,然而这个时期他现场可以非常心安理得用一种偏假的音色换声,哪怕听起来不正常,也绝不用太多拉扯的力气去依靠“旧肌肉记忆”,用这样的方式唱现场也是心理素质过硬,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新的肌肉记忆的扭转与形成,恰好还得益于2015年初喉咙受伤的一年噤声。


第六个时期:2018—2020,“曙光初现”“拨云见日”的阶段,最标志的演出就是2018年末的福利秀,是让我感觉王力宏明显变强的一次标志性演出,在这场演出中,他一人演唱了男女对唱的《Shallow》,同样挑战了女key,但是女key的质量却比第五个时期好很多,最直观的一种感觉是,2016年用女Key唱《Alone》时还会给人一种“反串”的感觉,但《Shallow》已经像是在正常唱歌了,虽然音色还是在饱满醇厚的指标上有很大的改善空间,但能把这首歌现场这样唱下来,说明声区的连接、换声区的稳定、共鸣的平衡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同时这个阶段他的中音区也进化得相当漂亮,比如演唱的《Perfect》这首歌,可听性可与第三个时期媲美,2019年之后他现场再唱《缘分一道桥》,实在是比2017年好太多,甚至有人建议我做一个《缘分一道桥》从车祸到稳定的三年里一步步进步的视频,说明这种进步很多人都是看在眼里,到了2020年《天赐的声音》,我的一个最大感受是,虽然他换声后的音色还有很大的开发与改善空间,但是其唱法的辨识度与独特性作为华语歌手来说已经是相当稀少了,这种长年累月地与本能方式对抗的苦功,一坚持就是十几年,尽管如今的声音对一些传统听众来说依然有些“另类”,但是在华语歌手中却非常独树一帜。


第七个时期:2021—现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阶段,也就是2021年的湖南跨年现场,这一次可以说让我感到了惊喜,明显的比上一个阶段更好了,而且无论是微博评论还是B站弹幕都是一片好评,这与2015年左右大众对他声音的非议可谓是天壤之别,其实大众并不懂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但是仅从本能感觉上来说,舒服了、自然了,说明有些东西在朝好的方向继续前进,2021年的跨年现场,他可以在钢琴小字二组e左右的高音区上轻松且相对饱满地演唱,变化最明显的就是喉咙的打开程度比起上一个时期加强了许多,很大程度地改善了高音的尖锐感,开始有了往宽度扩展的迹象,说明发声的深度、气息的支撑、肌肉的解放、共鸣的平衡都有了进一步的提升,让一种极其违抗于本能的发声方式越来越接近于自然,看到湖南跨年的现场时,我有一瞬间其实挺感动的,这对于一个已经45岁且早已经功成名就的歌手来说,实在是很不容易。


然而尽管已经进入到了第七个时期,但是我认为,王力宏在这条声音系统与道路上的进度,也只是开发到了75%的程度,还有三分之一的空间尚未开发,100%时可能才是大功告成的时候,至于能否开发到100%,以及到了100%时他的声音会是什么样子,我不想做笃定的猜测,也许还需要再经历一次不破不立的艰难蜕变,但是不做猜测,也留给听众多一些未知与期待吧。


更难得是,在这二十五年中,“人声”也只是王力宏不断学习与钻研的诸多领域的其中之一,他也依然在音乐制作、编曲、多种乐器、以及嘻哈、说唱、电子音乐上没有停止吸收新的养分与继续进取的脚步,甚至在去年《天赐的声音》中还研究起了“负面和声”(Negative Harmony),这其中每一条道路都如唱歌的历程一样,不是顺利的,而是曲折的,而拥有这样强烈的学习渴望与不断进取之心,是普通人与成功者之间巨大一种差异,其中不断进取的本质我认为是,一个人内心要相信未来会变好,更坚信自己会越来越好,这样才会有源自于渴望与本能的强大驱动力,让自己进入一个永不停歇并得到正向反馈的循环,对于生活来说,这样的精神在任何领域都值得你我去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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