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湖人抛弃的湖人教父

2022-02-03 星期四

在奇克·赫恩球场（Chick Hearn Court）以东，曾经的斯台普斯中心门外，除了沙奎尔-奥尼尔撼动篮筐以及卡里姆-阿卜杜-贾巴尔完成勾手的雕像，还有一块花岗岩纪念碑，上面的87个单词概括了杰里-韦斯特的伟大篮球遗产。

这块纪念碑是韦斯特铜像的座基，就位于湖人用来纪念10位本地体育传奇的“明星广场（Star Plaza）”。韦斯特老友埃尔金-贝勒的扣篮雕像就在一旁。魔术师的雕像是在指挥快攻的样子。至于韦斯特的雕像，则是他左手运球，右臂仿佛在阻拦一切防守者，眼神和身体都坚定朝右突破的样子，让人只觉他巅峰再现。
“作为球员、教练和球队高管近50载，杰里-韦斯特是篮球历史上最重要的标志性传奇人物之一。他无畏而激情的球风，在场上奉献一切的精神，让他备受湖人球迷的尊崇。作为NBA最伟大球员之一，上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初是杰里的生涯巅峰，因为擅长命中制胜球且在压力面前游刃有余，他被誉为关键先生（Mr. Clutch）。”
纪念碑上的简介也正是The Athletic网站将韦斯特排在历史75大第14位的原因。然而，在他退役近半个世纪之后，他给自己的生涯故事又写上了遗憾且冷漠的一笔：他希望自己可以重来——穿着湖人以外的球衣重来一次。

自2017年6月就开始担任快船顾问的韦斯特表示：“在我生涯里令人失望的一件事就是，我与湖人的关系极其糟糕。我至今也搞不明白原因。无论如何，到最后我还是觉得，或许我当初就不应该为湖人效力，应该去一支至少会感谢我的付出和关照的球队。”
那是在2021年11月，韦斯特已年逾83岁，距离他球员生涯结束过了47年，距离湖人为他打造雕像也过了十多年。在接受采访时，一向开诚布公的他再一次不负他的声名。任何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习惯先处理棘手问题。在自传《韦斯特讲述韦斯特：我的精彩和烦恼人生》中，他无比坦诚地写道了他童年如何遭受父亲的虐待，以及他与抑郁症的多年斗争。而他此番接受的访问，原本是为了纪念NBA评选的75大，可他却揭露了更多。
就在访问刚开始半分钟之后，我提到自己在YouTube上看他的集锦看了一下午，很怀念他成就的一切，而他立刻把话题引向了他与湖人的恶劣关系。
“我是为了队友和球迷而战——并不是为了什么球队。”他说。

提起韦斯特，你当然不能不提到湖人。在他14年的球员生涯和后来的高管生涯中，他为湖人带来了五个总冠军，可能没有哪个湖人成员的影响力比他还大。
但如今的交恶为曾经的辉煌蒙上了阴影，他与湖人的交恶在近几年浮出水面，令他无比痛苦。而在这次为时40分钟的采访中，即便身处嘈杂的房间，韦斯特也明显表露出了沮丧神色。
“他们完全否认了，”他在谈到湖人时说道。“这让我倍感羞辱，我不是……”
他暂停了一下。
“我不是想要谁给我道歉，从来都不是，”他说。“我只是在感慨，这一切到底要锱铢必较到什么程度？”

那种锱铢必较甚至已经让人不忍回忆。你以为韦斯特毕生的成就足以抵消他和湖人近年公开闹翻的负面影响。刚加盟湖人之时，他还是个腼腆的22岁贫穷青年，仍未摆脱他那艰苦而不屈的成长背景。
在经过14个赛季、25192分、6238次助攻和5366个篮板之后，他成为了史上最伟大球星之一。据统计，NBA曾打出过25000+6000+5000数据的球员就只有韦斯特、大O、哈弗里切克、科比和勒布朗。
“多少人能得到雕像纪念的荣誉？十亿分之一？”2011年2月17日，已故的湖人老板杰里-巴斯在韦斯特雕像揭幕仪式上说道。“是的，杰里绝对是这么杰出的人。”
他是NBA历史上入选最佳阵容一队达到10次的11人之一。他曾拿过得分王（1969-70赛季），也拿过助攻王（1971-72赛季），只有六人做到这点，除他之外包括阿奇巴尔德、勒布朗、威斯布鲁克和哈登。他还连续四年入选最佳防守阵容一队。他打过九次总决赛，拿到过一次总冠军。
他是唯一一位拿到FMVP的总决赛输家，那是在1969年跟凯尔特人的七场系列赛，韦斯特场均得到37.9分7.4助攻4.7篮板。他创下过季后赛系列赛最高场均得分纪录（1965年西部决赛场均46.3分）。他单赛季季后赛生涯场均得分为29.1，在他退役时仍是历史纪录（后来被乔丹、艾弗森和杜兰特超越）。他在1973-74赛季退役，4457分的季后赛总得分也是当时的历史最高，直到1985年才被贾巴尔打破。

作为湖人高管，他的履历可能更加辉煌。许多人称他是NBA最出色的天赋评估者之一。
湖人“Showtime”和“OK”时代的五冠（1982年、1985年、1987年、1988年和2000年）都离不开他。他甚至还执教过湖人三个赛季（1976-79年，战绩145胜101负，在1977年打进西部半决赛）。

要说韦斯特就是最伟大的湖人，也并不夸张。他说，在自己的湖人生涯中，他跟老巴斯一直保持了“极佳的合作关系”。但在过去几年，当韦斯特作为勇士和快船顾问做出了成绩，他与湖人之间的鸿沟也在加剧，他说，双方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永远无法弥合的地步。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有很多，而另一个棘手的问题在于，双方都不愿透露任何细节。但从公开的事实中，我们依然能找出蛛丝马迹。
2017年夏天，韦斯特决定离开勇士，就在筹划未来的时候，他曾表示自己希望回到自己生涯开始的地方，也就是湖人。结果，湖人对此毫不感兴趣，这也导致他此后转投快船，让这个湖人死敌受益匪浅。
两年后，韦斯特的大儿子莱安也离开了湖人。莱安在湖人工作了十年，担任过多个职位。韦斯特拒绝透露莱安对他和湖人关系的影响，但他曾在去年告诉NBA官网，他认为儿子离开湖人的原因跟他有关。
那之后，事态发展愈发丑陋。2020年12月，韦斯特之前的语音信息被泄露，他在语音中告诉卡瓦伊-伦纳德（当时还是自由球员）的一位助手，湖人就是“一出烂戏”。湖人和快船本就有旧仇，现老板珍妮-巴斯曾在邮件中讨论快船新主场球馆时戏称快船老板史蒂夫-鲍尔默为“鲍子哥”。
后来，在今年4月，珍妮在接受采访时谈到湖人队史上最重要的五人组，漏掉了韦斯特的名字（她选择了贾巴尔、科比、魔术师、勒布朗以及她的前未婚夫菲尔-杰克逊）。韦斯特也公开回击，称“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冒犯的话”。就这样，湖人的家丑不断登上媒体头条。

但对韦斯特而言，对湖人彻底不抱幻想的“最后一根稻草”应该是湖人剥夺了他的终身季票资格，那是老巴斯多年前对他的承诺。没有任何提醒或解释，湖人上赛季给他妻子凯伦发了一条信息，说他一家的固定席位要被收回了。
“（湖人）就给我妻子发了一条冰冷的短信，”韦斯特回忆道。“甚至没人敢给我打电话，他们就是有这么小气。我真的很爱湖人好吧？我盼着湖人好，这对篮球而言也是好事。我为我在湖人时的一切成就骄傲，我也为我不在湖人时他们的成就骄傲。”
“但有时我觉得自己就像垃圾一样被丢弃了。湖人有一些人——不是珍妮——那些人我是真的无法理解。我真没法与之为伍。我与珍妮的关系很好——至少我觉得如此。我现在不确定我俩的友情还在不在。”
光是叙述这一切就足以让韦斯特恼怒，他不再点名。但他仍然清楚，珍妮身边的圈子非常小。他已经明白湖人的意思。
在被问到他是否还抱有和解的希望时，他摇了摇头。
“太晚了，太晚了。”他说。“没这个必要了。我不需要和解。只是人心能变这么多着实令我惊讶。我无法理解，但这没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珍妮本人在看过韦斯特的采访内容后拒绝置评。这样看来，韦斯特的怨恨恐怕不会轻易消散了。

韦斯特的篮球生涯还是有一些他应得的快乐。在说了那么多对湖人的不满后，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讲述他的故事中更积极的部分。最终，当他情绪平静下来，能够探讨这一切经历的更大意义，他开始微笑了。
随着韦斯特年纪增长，他逐渐明白，球员们（而非湖人）的尊重才是最重要的。
例如，当他的雕像在2011年揭幕时，前来捧场的阵容足以说明他的地位。魔术师、贾巴尔、贝勒、拉塞尔、奥尼尔、沃顿等人都在。对于现在的韦斯特来说，这才是更重要的东西。
所以，我们不难想象当去年收到拉塞尔——他在60年代率凯尔特人从韦斯特的湖人手上夺走了六个冠军——的一封真诚来信时，他是多么高兴。
“一个人所能拥有的最高荣誉就是同辈的尊重和友谊。你得到的这份尊重和友谊超越了我所认识的任何人。如果我能实现一个愿望，那就是让你永远快乐。比尔-拉塞尔。”
韦斯特在采访中分享了拉塞尔的信息，并表示：“对我来说，读到这些话就会有一种振奋的感觉。真的很特别。如今，在我的生命中，这大概是我从一个我非常尊重的人那里受到的最有意义的信息之一了。”

这两人应该是NBA英雄年代的最佳代表了。在1962、1963、1965、1966、1968和1969年，拉塞尔的凯尔特人都在总决赛淘汰了韦斯特的湖人。韦斯特直到1972年才帮助湖人战胜尼克斯，拿到自己唯一的冠军，他在那个系列赛场均得到19.8分8.8助攻。也因为此，1胜8负的总决赛战绩会永远让他感到不堪回首。
“只赢过一次总决赛，大概是我迄今不散的噩梦。”他说。“我觉得自己让城市失望了，让自己失望了。最重要的是，我也让队友失望了，个人数据都是浮云。”
“我总在责怪自己，现在也是如此。我不喜欢我自己，这是另一个故事了。自尊——我没有多少自尊。很多人都说，我应该摆脱这种心态，但我到现在都没能做到。我经常告诉自己，我已经尽力了。但我还是觉得应该还能做得更多。其实并不是如此。我的确希望能把我的球员生涯，把我的那些成就看得更有价值。”

韦斯特承认他本应学会珍惜好时光，但当我们讨论起他篮球生涯中的许多失望，我还是难接受他竟对自己的成就抱有如此黯淡的态度。不过，韦斯特承认道，他还珍藏了一个无与伦比的幸福时刻：那是在1960年，他代表美国男篮拿到了奥运冠军。

那时他的NBA生涯还没正式开始，而在那届美国队，主帅是来自加州的皮特-纽维尔，得分王则是大O。韦斯特是西弗吉尼亚大学（对于那么多人招募他上大学，他一度非常惊讶）的明星，在奥运打出了场均14.1分的表现，美国队8胜0负，场均净胜42.4分，后来整支球队都入选了奈史密斯名人堂。
“在球员生涯里，我最快乐的时刻大概就是作为业余选手拿下奥运金牌。”韦斯特说。“那时我太开心了。从来没有人取得过那样的成就，一支非职业队伍拿下了那种大赛的冠军。我们都还年轻且天真。”
“那时候世界全是动荡，有爆发核战的可能，种族矛盾也到了最尖锐的时刻——发生了那么多事，即便年轻的我不懂那么多，也还是感受到了那一刻的历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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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当韦斯特出现在NBA比赛的场边，他的影响力是显而易见的。最近勇士做客快船，德拉蒙德-格林就在赛前专门找到韦斯特打招呼，与他聊了一会儿。
因为NBA从1969年起就以他的剪影作为logo（虽然NBA从未承认这个剪影就是他），球迷们都知道他是“logo男”，总找他要签名合影，而他总是非常慷慨。
韦斯特说，如今观众依然认得他，他对此十分感激。毕竟，如今的联盟，跟他曾经统治过的已经大相径庭了。

在NBA生意规模达到80亿、球星一年能挣4000万的很久很久之前，韦斯特新秀赛季（1960-61）的薪水是1.5万美元，他的最高年薪从未突破27.5万。那时候去客场打比赛还得坐经济舱，偶尔会遇上三天三战的赛程，到休赛期也得打工养家。
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在上世纪60年代的夏天，韦斯特、贝勒等湖人球星要去大西部储蓄贷款协会（Great Western Savings & Loan）上班。韦斯特说，除了能挣多点，一起搞副业也有助于球队建设。
“有三四位球员都在那边工作，”韦斯特回忆道。“公司总裁会派我们拜访托管公司之类的客户，挣得钱不多，但至少能让我们维持过夏天。”
“我们都特别感恩，因为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理财。我在一座当时完全不关注篮球的城市开始了职业生涯，那可谓是我人生里最尴尬的阶段之一。我为人还十分内向，但与队友们一起上班，可谓因祸得福了，因为他们一直鼓励我，带着我开玩笑逗乐。”
他说，他们的工作其实就是通过展示篮球品牌来招募新客户。
“他们会列出南加州的五六家托管公司，特别是洛杉矶西部的，我们都得拜访那些客户，与他们交谈，了解他们，把我们与大西部集团的关系告诉他们。”韦斯特说道。“我总希望他们问我个问题，这样至少开始一段对话。那对我来说真是一次特别重要的学习经历。”
当然，最令他激动的工作还是比赛。他至今仍在密切关注整个联盟，不仅对发给自己高薪的快船有独到见解，对其他所有球队的评估也是如此。

他仍会为输球发怒，也不会因胜利得意忘形。即便他对湖人那么不满，有一点还是清楚的：对于这支球队在他的传奇故事中所扮演的角色，他依然十分感激。
“我热爱竞争，”自己的44号球衣早在1983年就已被湖人退役的韦斯特说道。“作为高管来现场看比赛，我的习惯跟球员时期是一样的。看完回家睡一觉。能够得到篮球历史上最出色的一些天赋球星，是我的荣幸。”
“看看这支球队，我也会告诉自己，天呐，湖人真是无人可比的一支队伍。看看那些退役的号码，其他球队能有那么多伟大球星吗？是真的非常伟大的巨星啊。”
而韦斯特自己，不管他与湖人关系如何，也永远都将属于这些伟大巨星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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