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控枪的许多现代辩论始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那是在加利福尼亚州以立法方式推动控枪，作为应对黑豹党和其他武装激进组织的举措之后。” 图源: AP
阿肯·欧拉（Akin Olla）
得克萨斯州尤瓦尔迪市一所小学发生的大规模枪击案，以及一名白人至上主义者对纽约州布法罗市黑人居民的袭击，再度引爆了有关美国枪支管制的辩论。这两次暴行都超出了我的预料，让我更感崩溃。但身为黑人、左翼持枪人士，我还被一种不安之感击到。
我认可很多枪支管制形式，但当我们争执不休，要为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找到简单答案时，在左派那里，有关枪支的讨论往往就欠缺了复杂性。我不太相信政府会保护我或其他少数族裔美国人免受警察的存在表面上是要去打击的那种暴力的伤害，而且我知道，控枪法律历史上就是针对黑人，尤其是像我这样的黑人社会主义者的。
我也完全不认为当下的绝大多数控枪提议甚至会解决这个问题。想想美国最致命的校园枪击案，即2007年发生在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的屠杀。那名犯罪者通过了背景调查，使用的是绝大多数控枪禁令都不会影响到的武器。一段等待期有可能推迟他的攻击，但他的预谋水平意味着那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我为已经发生的事感到悲伤。但我觉得，作为一个社群，我们往往会为有的有效、有的无效的具体控枪政策争执不休，同时忽视我们生活的这个国家的暴力本性，以及那种驱使几乎清一色的男性实施大规模屠杀的文化。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枪。我不是特别喜欢枪，甚至可以说，枪支让我感到恐惧。一般来讲，我曾希望我的魅力人格和对斗殴的敏锐足以阻遏那些可能的霸凌者; 直到在乔治·弗洛伊德之死引发民变期间经历了一些骇人之事，我才像很多美国黑人一样，首度被迫持枪。
我参加过抗议活动，当费城警察攻击我的搭档，威胁一位老妇，用催泪瓦斯围攻我所在的整个社区时，我见证了他们彻头彻尾的残暴。我注视着黑人父母逃离他们的家园，呕吐，眼睛红肿，小孩紧随身后。我和其他医疗志愿者试图疏散伤员和老人，但等待我们的是胡椒喷剂、橡皮子弹和警棍。在那座城市的另一端，警察让拿着棒球棍的白人义务警员在街上巡逻。所有这些事情都不支持我的信念，即警察的存在是为保护我免受暴力侵害。
那段时间前后，我和其他社会主义组织者一样，收到了书面威胁。在遭遇一系列威胁，以及一次直接、当面的生命威胁之后，我屈服了，铁下心觉得我必须拥有一件武器，而且要很快就拥有。哪怕没有经历具体的威胁，我仍难以抗拒一种感觉：我们的社会已到崩溃边缘。现在听起来，那可能是疑神疑鬼了，但在乔治·弗洛伊德之死引发民变，以及特朗普总统任期接近尾声的氛围下，身为黑人就意味着一段疑神疑鬼的时光。枪支弹药在全国各地销售一空。2020年，超过500万持枪新人购买了武器，比前一年增加了一倍以上。在经过背景调查和几天的订单处理后，在郊区一个梦幻般的死胡同里，我从位于一名男子家中的商铺挑中了一只枪。
就算拥有了一支枪，我确实仍认为枪支管控早就应该进行，也是必不可少的。但我还是无法枉顾美国控枪的历史。有关控枪的许多现代辩论始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那是在加利福尼亚州——讽刺的是，在全国步枪协会的支持下——以立法方式推动控枪，作为应对黑豹党和其他武装激进组织的举措之后。我们必须确保任何新的控枪法律都不会出于正当的自卫理由而不成比例地限制少数族裔社区拥有武器的能力，但考虑到像我们这样浸透了种族主义的国家，其绝大多数法律都将不可避免地被用来压迫已经受压迫的人，这或许是不可能的。
在美国历史上的一些时刻，对有色人种社群而言，拥有武器的权利意味着生死之别，比如1958年拉姆伯部落（Lumbee Tribe）武装反抗3K党事件。此外，虽说人们对民权运动的评价比较一致，但许多活动人士在家中保留了枪支，或者受到持枪者的保护。曾经有一段时间，人们认为小马丁·路德·金博士的家中有一座军火库。（拉姆伯部落，是生活在北卡罗来纳州Robeson郡的一个印第安人部落，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大约有三万人口，同一时期，该郡生活着四万名白人和两万五千名非洲裔美国人。1958年1月18日晚间，大约五百名携带武器的拉姆伯部落成员干扰并围攻了在Maxton镇附近参加一次支持种族隔离的夜间集会的近百名3K党成员。——译注）
要诚实直面大规模枪击事件，我们必须乐意就所有这一切的复杂性展开艰难的对话，还必须承认，一些解决方案会涉及社会重建。我们不得不承认，控枪可能意味着一些合理担心自己生命安全的人将受到法西斯主义者和警察的任意摆布。我们不得不承认，大规模枪击事件绝对还是会发生。我们不得不承认并分析一个事实: 如那名在校园实施屠杀前枪击其祖母的得州枪手悲剧性地提醒我们的那样，枪手们最大的共同特征之一是他们对女性的憎恨。
我们必须意识到这个国家的种族主义本性及其暴力根源。1867年，尤瓦尔迪创始人遭到枪杀的地点或许就在这次发生枪击案的小学不远处。他被指控的罪名是反对南方分裂，支持亚伯拉罕·林肯但任总统。他的鲜血染红了那座小镇，就像数百万原住民和被奴役非洲人的鲜血染红整个美国那般。
控枪或许是拯救生命的一个良好开端，但这个国家必须更新，女性、幼儿和黑人家庭的生命必须变得有价值。那一天到来前，我会一直坐立不安。
（作者是尼日利亚裔美国人。本文原题“I’m a Black gun owner. I have mixed feelings about gun control”，由英国《卫报》网站发布于2022年6月8日。听桥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