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柏青 适度的,饱满的

2023-11-09 星期四

图/受访者提供

“你总觉得他有点小秘密,恰好在剧本里找到了一个出口。”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 /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张宇欣  发自北京

编辑 / 杨静茹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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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导演张律从韩国回北京,按当时的新冠疫情防控政策,在广州的酒店隔离两周,期间他写了一个剧本,发给辛柏青,说主角谷文通是为他写的。

谷文通是北京人,离了婚,女儿寄养在姐姐家,自己住母亲留下的老屋,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儿暧昧又分开,少年时最好的朋友在他乡自杀。这位曾经写诗的人,如今靠写美食文章为生,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游走,孤零零的,有种无法稳定下来的漂泊感。

演员辛柏青此前跟张律合作了《漫长的告白》(2021)——立春和立冬兄弟俩从北京去日本,找与二人年少时都有羁绊的姑娘柳川,大家各怀心事。辛柏青演的立春已有家庭,人到异国,通过满不在乎的方式掩藏自己的孤独和不自在。他说,“张律导演比较偏爱写这种有漂泊感和孤独感的人。”

辛柏青在片场休息或者出神的某一瞬间,让张律看到了这种感觉。

谷文通家住白塔旁边,辛柏青也在北京长大。张律说过,辛柏青身上有一种老北京人的“不急”。不急的人,看似慢半拍,身上时间的痕迹更重,和过去的关系比不停往前奔的人要紧密。

《白塔之光》中的谷文通一出场像被困在时间里的人,穿懒汉布鞋,只有一件姜黄色条绒外套和一个软塌塌的双肩包,多数时候走路、偶尔坐公交车,吃“五十岁以上老人儿才惦记”的卤煮,与当下发生的一切隔着一层,习惯对所有人说不好意思。

“为什么这样的人会让我多看几眼呢?”张律接受《看电影》采访时说,“因为在这种人身上,过去的时间还在,现在的时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两个时间的东西挤压在了他的身上。”

对于谷文通来说,过去的时间和现在的状态都与缺失的父亲有关:五岁那年,父亲被指控在公交车上猥亵妇女,被母亲赶出家门。等他人到中年,突然有了父亲的消息,当年的“流氓罪”是冤案,这么多年,父亲一直远远注视着他。

父子和解的场面很短暂,两人在简陋的房间里伴着上世纪的DVD画面跳了一段交谊舞。

两个大男人一起跳舞,不是中国人的情感表达方式,更不是辛柏青的。他问张律,怎么跳?张律说,到时候就能跳。他又问饰演父亲的田壮壮,剧本里所有的戏他都能理解、都能想象得到最后呈现的样子,可跳舞这场戏,怪怪的。田壮壮也说,到那天会有办法。

到了那天,辛柏青先说一句台词:爸,你站起来。两个人身体僵硬地跳了几下。辛柏青对田壮壮说,爸,你手上的血管像蚯蚓——这是女儿之前对谷文通说过的话。

田壮壮看了眼自己的手,接着顺势把手搭到辛柏青肩上。跳舞的戏水到渠成。

太对了,辛柏青感叹。“就通过这一个动作,父亲那么多年的情感落到手上,放到了我的肩膀上。这个动作很小,但是内容太多了。”他想,“当你直奔结果、直奔目的而去的时候,会觉得怎么这么难?但是把这个结果和目的忘了,享受过程、表达过程的时候,结果自然呈现。”


▲电影 《白塔之光》 剧照


人保戏

2023年10月27日,《白塔之光》上映。这部电影在年初入围了第73届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4月,导演张律在北京电影节参加《白塔之光》映后活动,评价说,“辛柏青表演是含着的。努着劲的表演容易拿奖。辛柏青太应该拿奖了。”

从名气上看,辛柏青可能不算一线的明星演员。有几年,他的影视作品不多。但到电影《妖猫传》(2017),寥寥几个镜头,观众完全被他演的李白吸引住。

剧本里他只有一场戏:高力士把李白扛到极乐之宴,李白醉醺醺作了首诗,“云想衣裳花想容。”醉是基调。辛柏青想,真的要演醉吗?“我对李白的认知,那是李白特别清醒的时期,因为他对仕途的所有幻想都已经破灭。所有人都在夸他可以当大官,他太清楚,到此为止了。”要有醉态,但一定要特别清醒,不能演醉。

在片场,导演陈凯歌说,待会儿不用走戏,直接拍。太好了,辛柏青后来说,“我愿意碰撞最鲜活的东西。”

第一个镜头,一遍就过了。到监视器那儿,陈凯歌先说了句题外话,“咱以后还得合作”;然后给辛柏青看监视器:辛柏青上来一坐,很舒展,还在金龟上蹭蹭,然后悠悠冲着杨贵妃问,你是谁啊?

陈凯歌说,这就是李白。

电视剧观众可能通过早些年的《幸福像花儿一样》(2005)或者近年的《大秦赋》(2020)认识了辛柏青。真正让他被记住的角色是年代剧《人世间》(2022)里的周秉义——东北普通家庭里的大哥:下乡知青,考上北大,后成为改革开放时期有突出贡献的官员,有特殊时代很多人的影子。

编剧王海鸰接到改编邀约,看梁晓声的原著小说,觉得描写周秉义的笔墨相对单薄,比如他主政一方之后,拆迁自己长大的棚户区“光字片”的过程,几笔带过。在王海鸰的故事里,弟弟周秉昆代表的家(基层百姓)、哥哥周秉义代表的国(政府官员)是主干。于是她下了大力气写周秉义成为领导干部之后的戏。“非要说的话,这个剧的前半部分是周秉昆的主场,后半部分是周秉义的主场。”她说。

《人世间》播出大约一半时,王海鸰和辛柏青在一次活动中遇上。周秉义的重头戏还没播出,王海鸰不知道辛柏青能演成什么样,双方只泛泛客套几句,她似乎听辛柏青说了句“这个剧本的文学性很强”,她想,这不过是人家客气。

等到看完全剧,王海鸰后悔没多跟辛柏青聊聊,“这是一个太好的演员了。”

“略举一例:看剧中棚户区拆迁那场戏前,我心情是有点紧张的,那场戏我给了周秉义一段几千字的台词,剧情到那了只能那么写,想拍摄时导演也许会有办法减少这段戏的表演难度——不敢期待演员能达成心愿,那时我印象中辛柏青是一个文艺片的小众演员——不承想,那十几分钟的戏就那么一镜到底一气呵成地拍下来了,辛柏青用他对人物的理解、气质上的天赋、台词功底成功赋于了一个执政者应具有的真实的高尚。”

距离《人世间》首播已经一年有余,周秉义在棚户区拆迁现场处理纠纷、给从小认识的邻里朋友讲政策的片段,还在自媒体上流传,成为表演也是演讲的经典范例。王海鸰写小说出身,后来调入总政话剧团做戏剧,她说,“彼时常听前辈老师们说,戏保人,人保戏。周秉义这个角色的成功,当属人保戏。”



一个人

《人世间》之后,辛柏青接到大量官员类角色。但他不想被类型化,新鲜的角色才能激起他的好奇心。他拍了纪录片导演徐童的首部剧情片《三个十年》,演反角闫永刚,和演警察贾国志的段奕宏搭戏。在春风得意的年代,闫永刚于一次追捕行动中打伤警察贾国志,贾没死,闫也没被捕,结了血仇,但是生出了棋逢敌手的惺惺相惜。

徐童在自己的原著小说《珍宝岛》里是这样写官员子弟闫永刚的:出手黑,人白净,带着一股阴气。

徐童和辛柏青一起去作家阿城家讨论《珍宝岛》的改编,那是他第一次见辛柏青,刚停车下来,看到后面辛柏青开着一辆SUV也到了,一个人,没有团队,没有助理。“当时我就觉得很舒服,他是很自然的、一个人的状态。没有演艺圈的习气,或者说演员的做派。”

在阿城家见过面之后,阿城跟徐童说,你注意看,柏青含胸。

徐童后来仔细观察,辛柏青一点儿也不含胸,一米八几,挺直溜个人。徐童问辛柏青,一直就是这个形体?辛柏青说是,几十年一直这样,一点儿没胖,也一点儿没瘦。

徐童明白了,阿城指的并不是形体,而是辛柏青给人一种含胸的印象。“因为他的消瘦气质,他身上的含蓄。”类似的,徐童发现辛柏青有一种特殊的眼神,“他看事物看东西,不是那种眼睛放光,直接看,而是感觉好像隔着一层东西,光往回收,含在里面。”

意识到这两点,再看辛柏青塑造的角色,徐童觉得,“他的表达是适度的,同时也是饱满的,饱满是说他背后的东西是饱满的。”陈凯歌对辛柏青有类似的评价,他说辛柏青“吃得很深,吐得很少”。

2022年春天,《三个十年》在陕西开机。辛柏青答应徐童提前进组,推掉了别的安排。“他说过完春节之后,我就溜达过去了。”徐童回忆,“至今回想起来我们那一段时间的工作,我都觉得他不是一个演员,他没有把我们这个合作当成一个项目,他就是创作一个人物。熟悉环境,进入空间,然后进到这个人物当中去。”

开机前有剧本围读,大家谈得不多,徐童说,辛柏青和段奕宏已经把人物翻来覆去吃透,再谈多,反而影响现场的即兴感。他用“非常刺激,又非常惊喜”形容两位演员的表演。

虽然合作愉快,但徐童和辛柏青在那部戏之后的交往并不多。部分原因是徐童有意为之,“我需要跟演员保持一个距离,是为了产生一种陌生感,私交多了会影响未来对人物的想象力。”

他觉得辛柏青更懂这个道理,所以在角色之外很少露面,“如果观众对你这张脸太熟悉了,当你再去塑造一个人物的时候,那个人物的可信度就会降低,或者说冲击感就会降低。”好演员需要保持相当程度的孤独状态。


“三板斧”

我们找到的辛柏青的合作伙伴都很愿意谈论他的表演,但是要和他本人聊表演并不容易,像张律说的,他是含着的;或者像徐童说的,他是往回收的。

比起细致地讲述心路历程,他更愿意这样总结:

“我的工作方法就是尽量把文学描述变为可视化的形象。第一步,我的形象从哪而来?他是什么样子的,大概什么发型,穿什么衣服,戴不戴眼镜,他走路的姿势,他说话的方式,他有没有习惯动作,这其实都是上学的时候学的最基础的。然后,剧本的一些背景,剧本没有写的,但是我要给他丰富的一些情感关系,或者是一些经历,自己去更多地为这个人物想象更深的一个维度。这样演出来以后这个人物就没有那么片面和单一化,观众就会觉得他可能有更多的侧面和立体。”

“这演员的基本功是观察生活,没别的技巧,没有什么新的内容,全是三板斧,但是这三板斧你要扎扎实实地做好,那就是演员武装到自己的牙齿。”

就是靠着这三板斧,他一次次离开自己的舒适区,迎接新角色的挑战。“我接戏只考虑我感不感兴趣,而不会考虑我能不能掌控。我看到一个新角色,我掌控不了,就不演了,永远没有进步。”

乍一看,《漫长的告白》中的立春和辛柏青一点都不像。制片人徐佳含回忆,剧组最早定下的演员是张鲁一,演弟弟立冬,一个有点执拗的罹患癌症的文艺中年。他们问张鲁一,你给自己找个哥哥,看谁合适?哥哥立春有点像立冬的反面,世俗、外放。

张鲁一回答:辛柏青。他觉得辛柏青有点“闷骚的感觉”。

于是有了辛柏青和导演张律的第一次合作。一场戏,在日本的民宿,立春和年少的恋人柳川相对而坐,说话,辛柏青眼泪唰地流下来,“那是在诉说,在悔悟。那种表现我觉得特别清晰。”

张律喊咔,再来一条,让辛柏青冲着墙说台词。“我当时就想,刚刚那个不好吗?当然我没跟导演探讨,既然已经有表达强烈一点的了,我就来一遍导演说的。”下一条,辛柏青背对镜头,喃喃自语。

成片里,张律用了后一条。辛柏青想,也对,立春也许是对柳川有感情,也许只是为了寻找自我来到此地,“而我那种表演把所有的可能性局限在了一种,反而让路子更窄了。”

辛柏青迅速理解了张律的风格,他说,看张律的电影像读诗,没有标准答案。2020年底,我采访张律时,他确实说,电影应当像诗。

凭借立春这个角色,辛柏青获得了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男配角奖。


到《白塔之光》,两人已经非常默契,没有过多的讨论。张律会问他,演得舒服吗?挺舒服的。那就行了,拍下一个。

“所谓的舒服(就是),我觉得都对了。这场戏没有‘个个楞楞’的,没有那种很难受的、过不去的动作、行为、语气。是波澜不惊的、静水深流的表达方式,而不是哪个音符蹦出来了,变得强烈了;哪个音符又变得低沉了。可能用在这个电影里,舒服的感觉是这个样子的。”辛柏青说。

背负着时代和家庭的不如意,在暧昧的两性关系和戏剧化的父子关系里,谷文通这个角色可演的地方很多。但辛柏青知道张律要的是不外化的表演,甚至是不演。

“他就经常说,生活当中人是多面化的,你也许上一秒还在挺高兴地说一件事,下一秒可能就陷入到一种很自我的情绪里边了,不知道为什么。人也会经常跑神,也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这都是真实的生活状态。”

“这就对表演者提了更高的要求,不演,需要特别强大的内心定力,要不然会觉得,我没演,是不是不对?但恰恰是我不怀疑自己、内心特别笃定的时候,可能生出来另外一种无法言说的状态。观众会捕捉到。不演反而可能内心需要更充实,这种充实不是说目的性更充实,而是你的过往人生、阅历,你的气质、思想内涵在那一瞬间,都会让人能够感受得到。”

2023年4月29日,北影节闭幕式暨颁奖典礼举行,如张律所说,辛柏青果真拿了奖。他凭借《白塔之光》获得“天坛奖”最佳男主角。这是他拿到的第一个影帝。


游戏感

影视角色之外,辛柏青一直是国家话剧院的演员。第一部大剧场戏是导演田沁鑫的《狂飙》(2001),他演主角田汉,戏里有打破第四堵墙的自述,有和表妹、和妻子、和红颜的情感,还有若干戏中戏,比如田汉翻译的《莎乐美》中的叙利亚少年、写的剧本里的关汉卿,都由辛柏青演。后来在《红玫瑰与白玫瑰》(2007)中,他演个全上海都知道的“柳下惠”。《四世同堂》(2010)里,他演胡同里汲汲于名利、向日本人求官的冠晓荷——拿了话剧金狮奖表演奖。到《青蛇》 (2013),他演法海,有人性,有神性。2023年他还在排田沁鑫的新戏《苏堤春晓》,演苏轼。

辛柏青记得多次合作的导演田沁鑫的一句话:戏剧和影视最大的不同,或说戏剧最大的魅力在于,可装扮性更强。影视剧不会找辛柏青的,田沁鑫会找。“去装扮这个角色,就特别有游戏感,这一下让我豁然开朗。这件事变成了一件好玩的事儿,不是说我要苦大仇深地去塑造一个什么,戏比天大,这么大一个枷锁给你套上,不是的。”

在舞台上二十多年,辛柏青的角色不算多,两只手数得过来,现在回看,每一个角色的故事他都还能想得起来。与影视相比,戏剧离名利远,辛柏青自己有时候也想为什么一直没有离开戏剧呢?

“名利可能就是某一瞬间,我这戏播火了真好,被这么多人认可了,很享受,但很快就会过去。但是演话剧,在排练场里天天连滚带爬地排练,这种简单的快乐太难得了。岁数越大,面临的事、社会环境、关系也越来越复杂,(演话剧)这事儿就是不复杂。我能回到简单的地方,找到小的时候的状态就会特别快乐。”辛柏青说。

“他身上有一种非常干净的气质。这份干净是很难得的。”田沁鑫说过,在排练场,她有时会突然被辛柏青感动。

2017年,新版《狂飙》上演,辛柏青作为观众去看,觉得年轻一代演员比自己当年演得好。“我年轻的时候有点没心没肺,每天就是乐呵、傻玩,并不过脑子,事儿不往心里装。因为装多了以后挺痛苦的,你知道吗?”

“但是没办法,生活就硬往怀里塞,这么多年也塞了不少了。”

生活给他塞了什么?

“柴米油盐,都往里装。具体你真的说不出来。这就是活着,过日子。”

辛柏青演的那版《狂飙》,有一段,田汉在东京看戏,一段自白,大意是,找到了自己热爱的志业,像是行星找到了轨道一般:“小时候我就有些迷障,我大概是无法悟道了。我只热爱我要的颜色,我会听凭它牵引出一条轨道,引我自由公转。”

我说出这段台词,问辛柏青在年轻时是否很有共鸣,他否认了。

“小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把这词念出来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一种状态。什么人生,什么牵引,什么我的颜色,到底我要什么,我不知道。现在到了这个岁数了全都知道了,反而也可以不用说这样的话了,一切感悟都在,却道天凉好个秋了。”

通过作品,很难寻觅到他在表演上爬坡的轨迹。他也没有给出所谓的“开窍时刻”。

“我明白你的问题,但是没有一个具体节点。因为生活本身没有节点,我的生活四平八稳的,但是四平八稳的生活,愿不愿意去用心体会?用心体会了,年龄、岁月带给人的就会潜移默化、一点点积淀。”

他只说,如果现在再演田汉,应该是不一样了。

▲话剧 《狂飙》 剧照 图/受访者提供



2008年,导演姜伟拍《潜伏》,最先考虑的是请辛柏青和朱媛媛两口子出演余则成和翠平,他觉得辛柏青身上有文人气。不巧赶上朱媛媛怀孕,姜伟说辛柏青一个人去也可以,辛柏青为了陪产也没去。

《潜伏》播出之后,成了现象级电视剧,全国各地拿奖。辛柏青有遗憾,但不后悔。与喜爱的角色擦肩而过,这不是唯一一次。

曾经辛柏青最想演的角色是浮士德。在歌德的戏剧《浮士德》里,这位博闻的学者与魔鬼梅菲斯特做交易,出卖自己的灵魂以换取无尽的学识和智慧,甘愿在死后投身地狱。后来真的有人来找他演《浮士德》的时候,他拒绝了。

“为什么这个机会到我手边的时候,我又不去演了呢,我纠结了好长时间,后来发现我想演的不是歌德的浮士德。”他无法用只言片语解释自己想演的浮士德是什么,但是他清楚自己不要什么。

“我给人感觉挺钝的,生活当中给人感觉反正也不大灵光不大聪明的。”辛柏青这样说自己。但他有自己的小世界。特别累的时候,或者坐车赶路,他在网上看别人下四国军棋,有时候看到棋出得太臭,他也说,这看不下去,给关了,过会儿再点进去看看。“就诸如此类,我自己心里边玩得特别高兴,但是跟别人一沟通起来,又变成了一个特别无聊的人。”

辛柏青喜欢潜水。把生命搁在水底,杂念被迫压缩到最少,氧气含量、潜水深度、方向,都没问题了,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看一眼海底的时候,他觉得,可能跟到了太空的感觉差不多,心情一下就变得开阔了。

做演员的人都敏感,但是敏感有时候会伤害自己,作为“内向的、不善于表达的人”,辛柏青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放空。

徐佳含是《漫长的告白》和《白塔之光》的制片人,她说,“柏青老师在现实生活中,跟剧组人员都特别客气,特别融洽。”《漫长的告白》到日本拍摄,辛柏青不懂日语,但是“会尽量适应,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

“但你总觉得他有点小秘密,恰好在剧本里找到了一个出口。”

1997年,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1993级本科生临近毕业,排练的间隙,十来个同学跟着老师去蹭饭。走在学校门口的东棉花胡同里,老师问了一句,你们毕了业谁还能坚持演话剧?本来欢快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那个时候演话剧意味着清贫,谁也没吱声。辛柏青接了一句,“要让我一辈子演话剧我都乐意。”

2023年,辛柏青50岁,当年的老师有的已经离世。每当排话剧、同学聚会、给老师扫墓,他都会回想起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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