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视觉中国
作者 | 郭一非
编辑 | 陈弗也
出品 | 棱镜·腾讯小满工作室
再过几个小时，梅西领衔的阿根廷国家队就将出现在北京工人体育场，他们将与澳大利亚队迎来一场友谊赛。这是去年世界杯夺冠后，阿根廷队第一次出国比赛。
在夺得世界杯冠军后，阿根廷足协曾收到过十几个邀约报价，但他们最终将首次海外比赛选择在了北京。公开信息显示，说服阿根廷国家队访华的，是一家有着侨联、陕西背景的国企——中国虹桥国际投资有限公司。
对于这家能将“球王”梅西请来的公司，球迷们也是又爱又恨。
由于主办方缺乏体育赛事运营经验，阿澳之战尚未开踢，就出现了种种乱象和槽点，如门票价格太高，保安拉帘子遮挡视线，梅西被过度保护，线下球迷见面会被取消，赛事转播权迟迟未定等，这引发了外界对于主办方的不少质疑。
此次阿根廷队中国行，也是疫情管控放开后首个访华的豪门球队。对于许久未在家门口目睹梅西这类顶级球星的球迷们来说，无疑是一件幸事。与此同时，对于赛事背后的运营方、赞助商、媒体平台、体育协会、安保方等各种角色来说，这亦是一场久违的考验。想要重新激发中国体育产业的往日活力，这并非易事。
“感觉主办方低估了梅西影响力”
北京四季酒店，这是阿根廷国家队下榻的地方。
6月13日下午4点，顶着30多度的高温，球迷们站满了酒店后门一侧的道路两旁，他们苦苦等候，唯一目的就是见到“球王”梅西。
在焦急等待的氛围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发“骚动”，比如前来义务送水的球迷，骑着滑板车、身穿梅西巴萨球衣的少年，甚至还有女球迷怀中的宠物狗——一只套着迷你梅西球衣的泰迪。
球迷们知道，梅西通常坐在第二辆大巴车最后一排靠右的座位，他们兴奋地讨论，站在什么位置才能恰好一睹“球王”真容。
下午5点半，警车前后开道，两辆大巴终于缓缓驶出酒店，球迷们纷纷扬起了手中的球衣、海报和镜头，用英语高呼“梅西”、“阿根廷”。透过大巴玻璃，车里的教练和球员们招手回应。一分钟后，大巴汇入到主干道的车流中，驶向奥体中心的训练场地，那里有同样热情的球迷在等待着梅西。
球迷们在等待阿根廷队的大巴车，作者拍摄
“我带着孩子蹲守了三次。”球迷林海（化名）是北京一家公立医院医生，7岁的儿子是梅西的球迷。
6月10日，梅西落地北京那天，他们便跑到酒店围观。但是，现场球迷太多，他们的书包被挤开，还丢了一件球衣，直到第二天晚上9点多，他们才终于看到了从奥体返回酒店的梅西。林海告诉作者，这是36岁的梅西时隔6年后再次来中国，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来华踢球了，大家都憋足了劲，希望不留遗憾。
“感觉主办方低估了梅西和阿根廷队的球迷影响力。”林海感叹说。
从梅西带错护照、一度滞留机场，到天价球票，再到各种线下活动取消，梅西巨大的光环眩晕下，球迷将矛头对准了没有任何办赛经验的主办方。
6月12日，知名体育媒体人黎双富在微博中写道，梅西所有球赛以外的线下活动，包括代言品牌的商业活动、赛事欢迎晚宴以及媒体采访等，都已被取消，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安保问题。
无奈之下，梅西和他的队友们，更多时间蜗居在酒店内，每天在酒店和训练场之间两点一线，并没有爬长城、游故宫、逛胡同等体验中国文化、入乡随俗的机会。唯一能与球迷互动的机会，也只有线上的淘宝直播间。
在6月14日的线上直播中，梅西自己也无奈地说道，“我感到中国球迷非常热情，但其实我们对中国了解并不多，大部分时间还是在酒店和场地里了解北京，基本很少离开过酒店。”
阿根廷踢国足，计划最终落空
种种迹象显示，在中阿建交50周年背景下，凭借着在当地深厚的业务和人脉资源，加之巨额出场费诱惑，中国虹桥国际投资有限公司成功说服了阿根廷队访华。
天眼查数据显示，虹桥国际的前身为中国虹桥旅行社，于1991年成立，大股东为中华全国归国华侨联合会，后变更为其旗下的中国企业经营咨询公司，依旧持股51%。另外两家股东则为陕西的两家公司。
虹桥国际此前并无任何体育业务经验。从其经营范围来看，公司主要从事实业投资、工程项目设计承包监理等。
但是，就在阿澳比赛官宣的10天前，5月11日，他们的经营范围新增了体育业务，包括体育竞赛策划与组织、体育中介代理、经纪人、体育用品零售等。
公开资料显示，作为虹桥国际的法人、董事长，李大灿曾任陕西政协委员。1991年接手已负债达60余万元的华侨经济技术总公司，使企业迈上了快速发展的道路，因此荣获陕西劳动模范的称号。目前还担任陕西长油化工等多个公司的法人、高管职务。
李大灿与阿根廷的渊源至少追溯到2009年，他曾负责火地岛电力化工股份有限公司80万吨尿素项目，该工程项目属于陕西有色集团。
在2022年8月2日，阿根廷驻华大使牛望道还前往西咸新区考察西安国际足球中心项目，并与管委会副主任座谈，李大灿也参加了此次活动。
阿根廷队中国行计划酝酿数月。2023年3月21日，虹桥国际旗下的陕西虹桥国际投资控股有限公司一则新闻稿中透露，公司召开足球产业项目研讨会，其中一大议题就是中阿足球友谊赛细节探讨。
“中阿足球邀请赛暂定于九月在中国举行，目前和阿根廷足协已经签约，具体来华方案已经出台，中国虹桥联合中国足协、阿根廷足协将在四月于北京举办新闻发布会，正式开展中阿足球邀请赛赛事准备活动。比赛选址将在西安、北京等地择地举办。”该新闻稿写道。
3月底时，一份“关于请求协调中国国家足球队与阿根廷国家队友谊赛的请示”的函件也在网上流传，盖章的正是虹桥国际。
不过彼时，足坛反腐风暴正劲。从2023年1月起，继国足主教练李铁被查后，陈戌源、刘奕等一批足协官员落马。4月1日，负责足协日常工作的副主席杜兆才被查后，体育总局一度紧急组成“工作组”进驻足协，主持相关工作。
一位体育业内人士告诉作者，阿根廷队来华，原本是与国足踢友谊赛，但对接的足协负责人已物是人非，无人拍板，才临时找了澳大利亚队，耽误了很多时间。最终，经过多方努力后拿到了赛事批文，但也导致后面票务、招商等一系列动作十分急促。
作为此次赛事主办方，虹桥国际的副总经理陈忠凯，接受顶端新闻采访时也承认“筹备时间紧、赛事经验不足”。
作者获得的一份阿澳足球赛招商方案中写道，2022年是中阿建交50周年，阿根廷驻华大使牛望道提出“以球会友”的概念，希望邀请阿根廷国家队来中国进行一次友谊球赛，中阿两国大使馆向澳大利亚发出邀请。
靴子最终在5月22日落地，虹桥国际宣布，这场阿澳友谊赛将在6月15日正式开赛。其公布的支持单位中，并未包括中国足协，只有北京市足球协会、北京壹扬耕耘体育文化有限公司、陕西省体育产业集团、澳大利亚墨顿公司。
500万出场费，主办方难赚钱
“足球皇帝”贝肯鲍尔有句名言；“在绿茵场上滚动的不是足球，而是黄金。”
从生意的角度来看，邀请到梅西领衔的阿根廷队出战此类商业性质的友谊赛，成本自然不菲。
外媒报道称，世界杯夺冠后，阿根廷足协已经收到十几个报价，邀请他们去踢友谊赛。这些报价主要来自美国、中国、澳大利亚、印尼以及阿联酋，每份报价都承诺可从门票、转播权和商业收入中获得分成，并且单场出场费底价已攀升至500万美元。
“500万美元算是比较贵的价格，疫情前的出场费也就200万美元。”一位熟悉海外赛事的体育营销公司负责人告诉作者。他从日本足协得知，日本足协曾出价350万美元邀请阿根廷队，但没能成功。
这位负责人表示，除了出场费和商业分成外，差旅、训练、安保、比赛场馆等费用也需要主办方承担。
陈忠凯也举例称，为将赛事完美呈现，“我们投资100多万专门准备了场地备选草皮。”值得一提的是，7年前的曼城与曼联的友谊赛，就曾因为鸟巢的草皮质量问题被临时取消。
在巨额运营成本压力下，想要盈利并不容易。通常而言，一项体育赛事的商业回报，主要包括版权、赞助、门票及周边产品。
前阿森纳亚洲区商务总监顾彤告诉作者，海外俱乐部或国家队来华比赛，一般会提前半年左右立项备案、筹备、招商及宣传，筹备时间越长，效果越理想。如果时间不足，不确定因素也较多，基于疫情管控刚放开的因素，今年夏天访华的球队并不多，明年应该会更多些。
“相比于联赛、杯赛，这类单场友谊赛商业价值比较低。”一位承办过多项足球商业赛事的公司高管对作者表示，大型比赛至少8个月的运作时间，主办方首先要搞定央视直播，然后才去卖赞助，赞助企业也需要有足够的时间来曝光自身的商业权益。
“目前还没看到有顶级冠名赞助商，感觉一二百万的‘小钱’居多。”这位高管说。
作者拿到的一份招商方案中介绍称，根据权益不同，此次中国赛的赞助商分为顶级合作伙伴（1位）、官方合作伙伴（5位）和官方赞助商（不限），价格分别为1000万元、400万元和200万元。
截止6月13日，主办方公布的赞助商名单中，并未见到前两个级别赞助商，只有23个“官方赞助商”。
这其中，除了京东、阿迪达斯、伊利、小米外，也有陕西本土公司，包括西安国宾酒业、西安国际足球中心（陕西西咸新区管委会旗下公司）。此外，值得注意的是，一家名为“海南中虹桥”的公司也在赞助商名单中，而主办方虹桥国际则持有该公司70%股份。
版权靠资源置换，球票却贵上天
从5月22日官宣到6月15日开赛，由于时间仓促，这场友谊赛直播版权的售卖也不乐观。
“实在太赶了。”一位拿到赛事版权的公司高管对作者直言，此次直播版权在虹桥国际及其参股公司虹桥泾渭的手中，这种操作不太专业，按照行业惯例，版权一般集中在一家公司手中，方便谈判。
据他介绍，版权在两家公司手中就会存在一些乱象，买家与卖家权益并未拉齐，有的买家用广告资源免费置换，有的会有广告分成，折算下来，这场比赛的实际版权费大约五六十万元。
另一位赛事直播平台负责人则直接告诉作者，买一场版权本身并不科学，这类偶然事件对平台价值并不大，不是可持续的事情。
在单靠招商和版权商业回报有限的情况下，借助梅西在中国球迷中的巨大影响力，卖出更多、更贵的门票，无疑成为主办方回本的希望所在。阿根廷队在中国拥有3000万粉丝，在微博上，梅西粉丝则超过805万人。
此次友谊赛，普通观众的散票价格分为6档，分别为580元、1380元、2800元、3200元、3800元、4800元，但最低票价仅有两个区域，并且数量不多。这一价格已明显超过卡塔尔世界杯286英镑（约2500元人民币）的平均票价，阿根廷下一场对阵印尼的最高票价也仅约为2000元人民币。
即便如此天价，梅西球迷的购买力依旧十足，两轮球票均告售罄，官方售票小程序“票星球”甚至一度出现崩溃卡顿的情况。作者了解到，主办方将该场比赛的票务售卖交予体育之窗来具体承办，后者是一家卖票起家的老牌赛事运营商。
北京交警预测，这场比赛观赛球迷将达到5.1万人。主办方为此协调安排了超过1万人的安保团队。
上述承办足球赛事的体育公司高管认为，新工体拥有6.8万个座位，除去给赞助商、安保方等的球票外，单就门票收入可能会有数千万元，当然，阿根廷队和体育之窗也会参与分成，“主办方能否收回成本，现在还不好估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