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heti Bachao, Loktantra Bachao Diwas（拯救农业，拯救民主）。”
在新冠疫情稍微缓解情况下，刚刚过去的周末，印度多个地区的农民喊着口号进行抗议，纪念持续七个月的农民抗议活动。
从去年11月26日开始，印度农民就政府推出的三个农业法案开始大规模抗议。当时最多有3万左右的农民在首都附近扎营，要求取消农业法，并制定新法以保证农作物最低支持价格（MSP）。
七个月后的6月26日，由于跟政府十多轮谈判未果，农民再次发起全国大规模抗议。北方邦数百名农民，开着拖拉机挺近首都。印度北方另外几个农业大邦的数千农民冲破警察封锁，向各邦首府递交请愿书。
这场抗议何时结束？印度农民联合会（BKU）秘书长尤德维尔·辛格(Yudhvir Singh)表示，一旦三个农业法案被废除，农民将结束抗议活动。
“政府不谈论最低支持价格，政府总是谈论修改法律。但是，我们希望他们废除这些法律。我们也希望他们制定一项关于MSP的法律。”他说。
又开拖拉机去新德里
当天上午，印度再现让全世界都印象深度的那一幕：农民开着拖拉机、挂着旗帜、举着标语，浩浩荡荡向首都新德里进发。
上次拖拉机集会，他们盛装出场，阵容整齐——尽管最后把首都闹得人仰马翻。但这一次，在经历两波新冠大流行和长时间对峙后，满脸风尘的农民们，多了一股疲倦感。
在印度农民联合会领导人Rakesh Tikait的带领下，几百名抗议者最终跟官员进行了网络谈判——起初抗议者高呼官员们不想跟农民见面。
由于首都提前部署警力，Tikait等也没有硬冲进新德里去。最终，在德里东北部的政府办公室，提交了要求废除法案的申请书。
这次抗议是有组织的和平抗议。据《印度快报》网站报道，抗议前一天，印度农民组织的负责人就说，受到召唤的农民从北方邦向德里进发，许多农民开着拖拉机到达跟首都接壤的隶属北方邦的加齐布尔地区。
农民向首都进发之时，印度北部农业大邦的抗议浪潮也被点燃。哈里亚纳邦农民还从潘奇库拉一侧进入首府昌迪加尔，而旁遮普邦的抗议者则在冲破警察路障，扛住警方水炮后抵达昌迪加尔。
昌迪加尔是旁遮普邦和哈里亚纳邦兼任首府，由中央政府直接管辖。当天，昌迪加尔也部署大量警力，可也能阻挡住全部的抗议人群。
上千个农民冲向政府机构。旁遮普农民向昌迪加尔特区提交一份备忘录，哈里亚纳农民则将一份备忘录交给首府入境点办公室的官员。
共和日骚乱噩梦
鉴于游行预期，6月25日，德里地铁公司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根据警方建议，有三个地铁站将于26日上午10:00至下午2:00关闭。
印度首都严阵以待，另一重要原因自然也是今年1月26日——为纪念现行宪法诞生的“共和国日”，数以千计农民闯入首都，酿成印度“共和国日骚乱事件”。
五个月前，印度一年一度的阅兵仪式开始，当总理莫迪的目光还没从空中战斗机翻滚表演中收回，首都驻扎农民和赶来的新队伍，正驾驶拖拉机组成方队，从近郊向首都进发抗议。
拖拉机集会总共分三条线路，总长194公里，其中有100公里路程是新德里市区。游行分别从新德里和邻邦接壤的三个地区出发，预计游行三个多小时。
组织者一再说这是和平游行，宣称说有15万拖拉机参与。游行队伍最开始是沿警方批准路线进行的，但不久，抗议者冲破路障。警方开始使用催泪瓦斯和警棍来压制。
农民们挥舞着旗帜，嘲弄警察和军队。当时少数人还携带长剑、三叉戟、锋利的匕首和战斧，这些原本的礼仪配饰，演变成了跟警察对峙时的威慑武器。
抗议最经典一幕是，农民们冲到新德里莫卧儿王朝遗留的标志性建筑——红堡上，在城堡尖顶悬挂一面经常挂在锡克教寺庙的旗帜。
这些场景在网上疯传，莫迪政府随后将德里周围的网络截断数天。不过世界已经看到当时的事情。“为什么我们不谈论这个！？”拥有1亿粉丝的好莱坞明星蕾哈娜（Rihanna）说，并在推特上转发相关报道。
警方在连续发布公告和使用武力之后数小时，人群才撤离红堡。据统计，当天共394名警察和数千名农民受伤，30辆警车受损，1名农民身亡。
骚乱事件后，一些人退出抗议。接下来的几个月，受到第二波新冠疫情的影响，以及种植庄稼的农忙季到来，大部分农民从驻扎地撤退。
不过全国各地农民还是保持着联系。来自北方邦莫拉达巴德县一名抗议者宣称，自己是印度农民联合会一员，该组织领袖Tikait告诉成员，“我们必须继续努力，特别是在每个月26日，以便政府听取我们的要求。”
包围新德里七个月
新一波农民抗议引发担忧，尤其在首都新德里。早前，来自旁遮普邦、哈里亚纳邦和北方邦西部其它数千名农民，已在德里郊区露营驻扎七个月。
农民在抗议营地设有长期基础设施，由于一些国际机构等援助，他们建起社区厨房、诊所、足底按摩室，甚至许多抗议活动少见的固定场所——图书馆和一所简易学校。
随着几十年来印度经济不断自由化，莫迪政府希望印度经济体量在2024年之前翻番。于是在去年9月推出三部法案改革农业，以最大限度地减少政府在农业中的作用，尤其是减少政府补贴，并为私人投资者开辟更多空间，引入新技术。
但农民对改革持怀疑态度，他们说，即使在现有法律保护措施之下，许多人也在苦苦挣扎，担心取消本就帮助不多的旧措施，将破坏现行最低支持价格体系，使农民受到大公司的摆布。
农民研究小组对新法的界定是，这些法律是小规模农业终结的开始。一旦印度的1.46亿个农场进入自由市场，将不可避免地导致一个更加巩固的、垄断的、破坏生态环境的农业模式。
政府改革法案出台后，地方就启动了抗议。印度北方农业大邦是抗议的中坚力量。尤其是旁遮普邦——锡克教占多数的地区，地方抗争无效后，主导了"Delhi Chalo（让我们去德里）"运动。
然而他们的声音似乎从未真正到达过德里，当抗议者于去年十月从旁遮普抵达那里时，他们遭遇封锁和武力，于是农民们扎起营地。
消息传开后，来自哈里亚纳邦、北方邦和拉贾斯坦邦的农民来到首都附近的营地。很快，成千上万的农民包围德里，开始长达7个月的持续抗议。
乡下人悲歌
印度政府密切关注新一轮抗议。抗议当天，联邦农业部长纳伦德拉·辛格·托马尔（Narendra Singh Tomar）第一时间回应说，农民应该停止对新农业法的煽动。
“我想告诉所有农民工会成员，他们应该停止煽动。印度政府也准备讨论和纠正任何法律条款，”这位部长发推特说。
但辛格代表政府跟抗议农民举行的11轮谈判，收效甚微。今年1月22日，辛格代表政府跟农民举行了最后一次会谈。他说，政府不会废除三个农民法案，但可以将实施法律的时间延后18个月。
部长的提议自然遭农民拒绝，大家表示要抗争到底，直至三个法案被完全收回。这直接为四天后——“共和国日骚乱”酝酿了不满情绪。
不过莫迪政府很好地管理了有关这场辩论的媒体环境。尤其是共和国日骚乱后，政府把该事件跟当月早前美国白人至上主义者发动的国会骚乱并列，逮捕多人。甚至以此为理由之一，向推特等社交媒体公司施压，要求删除农民抗议的帖子。
可以明显观察到，周末刚发生新一轮抗议后，印度媒体的细节报道并不多。毕竟在今年早些时候，在线网站NewsClick的编辑普拉比尔·普尔卡亚萨（Prabir Purkayastha）因涉嫌金融犯罪而遭到政府的突击搜查，其网站先前深入报道了抗议活动，并指责可能决定农民将来命运的富翁阿达尼跟总理莫迪是裙带资本主义。
关于这点，美国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林登·约翰逊公共事务学院的研究教授Raj Patel在《波士顿书评》6月撰文暗示，政治强人莫迪为推行改革而压制话语权。他说，“几十年来，我一直在研究和撰写有关印度农业的文章，从未见过（最近）人们如此不愿意公开发表评论的情况。”
其实农业的工业化进程到来时，印度农民很清楚，过去的旧体系并非完美。比如在抗议强烈的印度北方农业大邦，因长期单一农作物种植，生态体系和经济体系遭到破坏，年轻农民相较其他地方的年轻人，有着更高的自杀率、债务率、药物滥用率。
这很容易让人想起美国铁锈地带的白人工人。如同前几年风靡美国的那本自传体小说——《乡下人悲歌》所诠释那样，传统工业区衰落，带来白人工人家庭的失落。印度北方农业大邦，也是近60年前国家绿色革命的中心。在1965年至1972年的七年内，他们主导了国家小麦产量翻倍。时过境迁，好时光不在，那些冲进首都的拖拉机上写下边缘农民们的挣扎。
现在印度提倡第二次绿色革命，但解决办法只是向他们提供一套法律。通过法律，在农业工业化变革中，把他们的命运推向市场和私营企业主。这个过程中，逐渐剥夺了农民去讨论和辩论一个完全不同的农业系统的空间。
“不怕寒冷，也不怕莫迪”
如今事件仍然在发酵，周末抗议后，印度全国多地的农民遭拘留。
但抗议者一如既往地宣称，他们将继续抗议，直到莫迪废除他的农业改革，或者他在2024年连任竞选中失败为止。
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没有，传统意义上，一直是人民党坚定支持者的印度教农民与旁遮普邦锡克教农民结盟。但如今，印度人民党已经失去印度南部农民的支持，莫迪在地方选举的失败反映他们对改革法案高度不满。
"我们不希望更多的人死于抗议活动，希望莫迪和他的政府能够尽快废除这些法律。这是一个民主国家，他（莫迪）必须听我们的。"去年11月下旬，抵达德里扎营抗议的辛格（Paagh Singh）对记者说他们不会放弃。裹着蓝色毯子御寒的辛格，已经76岁了。
随着气温下降，去年12月底，来自北方热带地区、甚至是沙漠地带的近30个农民死亡——其中包括因天气寒冷而冻死或诱发其他疾病死亡。
12月凛冬之时，另一位叫辛格（Surminder Singh）的农民也在驻扎地表达过决心，"我不在乎天气有多冷。我既不怕寒冷，也不怕莫迪。我们将抗争到底，直到法律被撤销。"
据半岛电视台报道，截至今年3月5日，这场抗议进入第100天之时，至少248名参加过抗议的农民死亡。他们除死于天气、新冠、疾病，还死于自杀、以及驻扎地交通意外等。
6月26日早些时候，有关印度农民联合会领导人Rakesh Tikait被捕的报道在社交媒体上流传。警方随后澄清说这些报道是假的，并表示将对传播谣言的人采取行动。
农民联合会媒体负责人随后证实，“Tikait没被警方逮捕。他仍然在加济布尔抗议现场，那里正在举行反农业法的示威。”
言下之意，这场生存之战，领导者不会退步。关于这点，农民联合会的声明非常清晰——“种植小麦、甘蔗、芒果、苹果、绿豆、稻谷和其它作物的农民，会继续在各地抗议，直到政府保证农作物最低支持价格为止。”
（没有标明来源的图片来自于网络）
资料来源：
http://bostonreview.net/global-justice/raj-patel-why-arent-we-talking-about-india
https://www.nytimes.com/2021/01/27/world/asia/india-farmer-protest.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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