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丨康馨怡
作者丨钟坚
编辑丨江淼
杭州“瞒豹事件”事发，距今已有112天。
杭州野生动物世界所在富阳银湖街道社区工作人员、特警队员、民间搜救队等搜寻三月有余，第三只金钱豹仍未找到。
三个多月来，杭州市投入累计超千万元的人力物力，动用了人防、技防等各种手段，但离奇的是，最后一只金钱豹就此消失在午潮山522公顷莽莽的山野之中，再没出现在公众视野。
“我们一直苦苦支撑着，每天强打起精神来做（寻豹）这个工作。”杭州富阳区一家民间救援队的负责人近期表示，没有接到政府的停止搜豹的命令，就一刻不能停下来。
撑不下去的还有野生动物世界的投资方。据杭州野生动物世界有关人士表示，野生动物世界在职编制有400多名员工，自5月8日关园以来，几乎颗粒无收，各种动物的饲养费用加人工工资开支等累计下来，每日亏损超10万元，几个月下来，已经亏了1000多万。就连动物世界旁边的两家宾馆和几个餐饮小店也数月来账上空空，如果园区再不开园，就面临着倒闭关门的可能。
大约1月前，杭州野生动物世界方面向富阳区委区政府递交整改报告，申请尽快开园，却迟迟得不到批准。“是否开园，何时开园，由地方政府决定。”当时参与野生动物世界事故调查的浙江省一位林业专家表示，整改层面由富阳区一级政府掌控，具体哪级领导可以批复目前还不清楚。
“批准开园不是富阳区能做主的，应该由杭州市委主要领导批复。”富阳银湖街道有人士分析表示，这个舆情事件影响很大，当初浙江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杭州市委主要领导都几番批示，高度重视，目前的开园权限，应该在市领导这一级。”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如今杭州主要领导落马，没了拍板的人，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到底何时能开园，成了未知数。“说白了，我不知道哪个层级领导说了算，因为从来没有这种先例，我们也搞的稀里糊涂的。”杭州林业水利局有官员表示，不像其他的，整改结束验收就可以，这个事情挺复杂的。
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内，一些施工材料散乱地堆放在地上。
豹子还活着？
今年4月19日，由于杭州野生动物世界猛兽区繁育场饲养员操作不当， 3只圈养低龄金钱豹“越园”外逃。杭州野生动物世界为“五一”期间的营收，铤而走险决定“瞒豹”，只是私下自行开展搜捕，并于4月21日晚抓获第一只外逃金钱豹。之后，野生动物世界决定继续隐瞒，私下组织搜捕。
5月6日，龙门坎村茶农祝财松偶遇金钱豹并拍下了照片，经媒体报道后引起社会各界高度关注。
其间，杭州市和富阳区林业部门多次联系杭州动物园和杭州野生动物世界的负责人，询问是否有动物外逃，两家动物园均予以否认。直至5月7日晚第二只金钱豹被发现，“纸包不住火”，杭州野生动物世界才迫于压力承认，园内有3只金钱豹出逃。
“瞒豹事件”成为轰动全国舆情的事件。省市各级抽调人马，全力搜豹，分别成立了事故调查组、搜寻技术组、整改组等。
“事发当天，我参加杭州的搜豹大会，规模超级大，由杭州市一个副市长主持。”一位不愿具名的杭州搜豹技术专家表示。
为了找到这只豹子，杭州市先后斥资逾千万元，对逃逸金钱豹可能出现的区域展开拉网式排查。
但豹子却好像神秘地“隐了身”，各种“人力+技术”手段用尽，都无法追踪到它的身影。搜豹为何一无所获？在一位曾参与豹子搜捕的技术组专家看来，与当初的搜捕策略有关，其实不够密集的人海搜捕成效不大，红外线探测也起不到作用。豹子白天潜伏在巢穴或树丛中睡觉，傍晚出来游窜觅食，“随便躲在什么地方，你根本找不到它”。
金钱豹的感官发达，嗅觉及视觉极为敏锐，动作敏捷，善于爬树；它的跳跃能力也很强，成年金钱豹跳跃高度能达到6-7米，距离能够在20米左右。人和狗上山，隔很远豹子就能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它，它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动静，就走了”。
“但豹子肯定活着。”上述参与豹子搜捕的技术组专家这样判断，“冬天下大雪的时候可能会发现它。”前几天，他参与了北京来的几个技术专家的论证会，那几位也这样认为。
民间救援队的搜救行动还在继续，但大家对搜豹慢慢地失去信心。
一个佐证是，半个多月前，西湖区灵隐寺后面的山岗上，浙江大学一位考古系的教授夜跑时，听到了猛兽的叫声。“他听到了2次，一来一去都听到了”。他怀疑自己碰到的就是逃跑的豹子，因为回去后在网上查了很多豹子的叫声。杭州市林业水利局接报后，随后去山上查看了下，可惜没有找到任何痕迹。
此前有许多人质疑圈养金钱豹的野外生存能力，专家举了一个事例。
西湖区和西湖景区交界的山上，出现过一只虎猫，游荡了好几年，长得很像金钱豹，个子和豹子差不多高，但比它瘦小一点，大小只有金钱豹的1/4左右。国内的野外不存在这个品种，这只虎猫或是走失的家养宠物猫。它第一次被发现，是一个保安在西湖景区的山上拍到了照片，等相关工作人员赶到，它已没了踪影。
后来在金钱豹的搜捕过程中，这只虎猫多次出现在监控录像里。“家养的宠物在野外都能活下来，金钱豹也可能还活着。”
金钱豹是所有野生猫科动物里分布最广的一个物种，它生存能力非常强，不挑食，也没有天敌，杭州的生态环境非常适合它。“杭州1996年就曾经抓过一只野生豹。”
野生动物世界日亏损超10万元
豹子不见了，杭州野生动物世界也成为众矢之的，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公共安全的行为受到各界谴责。
2000年6月15日，杭州野生动物世界有限公司在富阳区市场监督管理局登记成立，规划占地面积3500亩，位于杭州市富阳区西南郊的富阳银湖开发区，是华东地区占地面积最大、生态环境最好、物种最丰富的野生动物园。
公开资料显示，杭州野生动物世界是富阳区游客接待、门票收入最多的景区之一。今年 “五一”黄金周，杭州野生动物世界累计接待游客9.77万人次。成人门票为220元，儿童、老人票为140元，大学生票为180元。这一票价中还不包括园内外的其他额外消费，如停车费、旅游车费等。若按180元/人计算，该园区“五一”假期仅门票方面的营收就有1700多万元。
正是为了这一千多万的营收，杭州野生动物世界瞒下了金钱豹出逃的消息，如今“瞒豹不成蚀把米”，因小失大，闭园已有112天，每日处于净亏损状态。杭州野生动物世界的主管部门之一富阳文广旅游局一位官员透露，野生动物世界闭园至今，日均亏损费用超过10万元以上，累计至少亏了1000多万了。“虽然不至于倒闭，但是对企业来说，如果持续不能开园的话，生存压力会非常大。”
以人工开支为例，杭州野生动物世界目前参保人数350人，没有正常的营收，但职工的基本工资都还是要支付。除人力成本外，各类动物的饲养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上述官员表示，前期被羁押的杭州野生动物世界的法定代表人张德全目前已被取保候审，主要对接政府各项整改工作。
受野生动物世界闭园影响，周围一带关联的旅游住宿、餐饮等业态也集体陷入停滞。富阳银湖街道有人士表示，除野生动物世界外，附近2家酒店也向上打报告，称不开园将难以维系。“往年暑假这里都是人，今年游客都没有，快撑不下去了。”
瞒豹事件100多天后的8月下旬，记者实地探访了杭州野生动物世界，整个动物世界大门紧闭，偶有员工车辆进出。正门见不到游客，停车场空无一人。门卫隔很远便看见记者，警惕地询问来意，并表示现在不开门，“正停业整顿，一旦开门官网会发布消息”。
视频拍摄制作：管笛伊
正向门卫了解信息时，一位女士前来询问年卡退卡或延续问题，记者跟随她来到动物世界年卡中心，里面的工作人员表示，关于年卡问题会在公众号、官网等发布信息。当问及何时开园时，则是统一的回答，“到时候会发布信息”。
绕着动物世界外围行走时，记者看到围墙上已有加高的铁丝缠绕，一些施工材料散乱地堆放在地上，估计工人们正在附近休息。一位保安走过来嚷道：“这里不能乱走动的，赶紧离开”。
此前有媒体伪装游客探访时，被野生动物世界一位保安要求删除视频照片，临走保安又追着要看记者手机内拍摄的视频。
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另一位工作人员透露，动物世界前段时间都在按照政府要求，加紧整改，目前整改已经全部完毕，准备等待政府重新开园的批示。参加杭州野生动物世界整改的一位专家称，专家组成员查看了整改结果后，已经予以通过，而且申请开园的文件一个月前就已经递交给富阳区委区政府。
暑期，关园停业期间的杭州野生动物世界门口，空无一人。
“一把手”被查，无人点头开园
“7月23日就已向市政府递交开园申请，”富阳区文广旅体局的工作人员证实了这一点。但一晃一个暑假过去，本该赚的盆满钵满的黄金季也落了空。到了8月下旬，杭州野生动物世界依旧没有开门的消息。
杭州野生动物世界的投资方龙晖集团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称，动物世界已具备开园条件，但“政府那边迟迟没动静”。富阳区银湖街道则数度解释，动物世界能否开园需要市里确定，富阳主管部门做不了主。
此前，金钱豹出逃的消息一经证实，浙江省和杭州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原浙江省委常委、杭州市委书记周江勇曾多次赶赴富阳区、西湖区就金钱豹外逃处置工作进行督查指导。
对于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周江勇指示要切实抓好整改工作，“整改不到位不开园”。
整改的内容分很多方面，第一是针对大型猛兽的门舍有无欠缺；第二是操作模式有没有问题；第三是游客参观是否安全。还有其他跟动物不直接相关的，如餐饮管理有没有安全问题。
整改到位了，市里为何迟疑不决？有专家认为，这多少跟杭州的谨慎处事有关，另外也是野生动物世界时运不济。杭州的金钱豹出逃后，安徽、河南等地有多家动物园相继出现动物出逃伤人的情况。“野生动物出逃造成的社会影响力一下子放大了，这对野生动物世界开园不利好。”
富阳银湖街道有官员告诉记者，“瞒豹事件损害了杭州的城市形象，因为全国人民都知道了，现在不是富阳一地的官员能定的了的。”他透露，动物世界递交整改报告后，街道各部门还为此在内部投票决定是否赞成现阶段开园，投票的结果是反对者居多。最后富阳区的意见，“开园要杭州市主要领导批准，现在没人敢点这个头。”
投资方伸长脖子等盼开园的节骨眼上，这个拍板人突生变故。8月21日，浙江省委常委、杭州市委书记周江勇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目前杭州市各大部门都在配合调查，根本无暇顾及这个小小的动物园。”
有人士此前乐观估计，今年“十一”假期杭州野生动物世界有望开园。但市里主要官员的落马和杭州官场的整饬，为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开园增添了变数。
2020年国庆中秋黄金周，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假日期间累计接待游客近10万人次。如今，中秋和国庆长假再次临近，但没人知道，杭州野生动物世界能否抓住今年最后的这个旺季，还是自吞苦果，继续血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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