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韩寒还是那个叛逆少年啊

注：本文有严重剧透
春节档最意外的“翻车”，翻在了最会开赛车的导演韩寒手里。
除了最受期待的超级巨片《长津湖之水门桥》外，《四海》在年初一的票房成绩是稳坐第二把交椅的。韩寒连续征战春节档，“韩式幽默”虽然总也不是那个最大赢家，但有欢笑有表达，有质感有情怀，不同的观众能在其电影里找到各自的high点，算是个输出稳定让人放心的导演。

《四海》海报

但这一次，豆瓣开分5.6，《四海》成了韩寒导演生涯评分最低且唯一一次“不及格”的电影。
《四海》不算恶评如潮，喜欢他的观众还是有，但这部电影对大部分观众的确不友好，这种不友好不是那种审美上的晦涩，或是议题表达上的高冷，而是韩寒在叙事上给出了一种从头到尾反类型反高潮的讲述方式。放在别的档期，这部电影可能会有另一重好好玩味的空间，但放在春节这么一个全国人民前所未有需要“正能量”的时间上，《四海》会让人看得“怀疑人生”。
有人说《四海》是韩寒的青春疼痛文学，有人说《四海》是部丧片，从文本上来说，《四海》的确是一部彻头彻尾充满“反骨”的电影。它在形式上反电影类型、在节奏上反高潮叙事、在议题上反鸡汤。

《四海》剧照

在看预告片的阶段，笔者也一度以为《四海》是一部摩托车版的《飞驰人生》，少年加机车的题材，顺理成章就是一段炸裂的燃情岁月。而海岛风情和各色伙伴，加之韩寒之前电影几乎都有着公路片的元素，大概很容易把《四海》也想象成机车少年刘昊然，骑着机车上路，遇到心爱的姑娘刘浩存，又结交了尹正、张宥浩等少年心性的好朋友，在表面不靠谱但内心仍然炽热刚正的父亲沈腾的支持下，克服重重困难最后飞驰着寻找自我与荣耀的故事。

刘昊然 饰 吴仁耀

然而，纵然这部电影类型元素齐备，也基本在这样的一个框架里展开这些人物各自的人生，但韩寒却把这个故事讲了个“稀碎”。所有看起来意气风发的故事，结果都成了“事故”。拆解成一个个段落来看，每一段的讲述都在高潮即将到来之际，直接泼了一盆冷水。
比如刘昊然初次展露车技的第一次摩托车比赛，超过一个个对手，越过一重重阻碍，眼看终点线就在眼前，心爱的女孩为他两眼放光，即将冲线之际，反向而驰的猪队友直接断送了这场英雄少年的冠军之旅。

尹正 饰 周欢歌

又比如尹正饰演的周欢歌是个快乐但不靠谱的二流子大哥，他带着小弟们成立摩托车队，小弟们菜得不行，自己作为老大也因为腿伤完全没有展示过任何车技，开了岛上第一家夜店看似风光无限，回头发现是个坑妹妹坑朋友欠一屁股高利贷的loser。和刘昊然一顿高歌猛进互诉衷肠的大酒喝完，豪言壮语吼得天空海阔，一面“男人至死是少年”的中二魂熊熊燃烧，转眼小命就戛然而止。
为了帮心上人还高利贷，刘昊然堵上全部身家再次“出征”，陈小春扮演的专业前辈选手一面是竞争者，一面也是惜才。山路上过弯精彩刺激中还带着温情，叨逼叨得教练级赛车对象让人以为野生选手小刘这是要收获一个好师傅走上更高远的职业发展道路了，结果一个转弯过后，是无情的交警将比赛戛然而止，这个师傅带他“看世界”的任务随着交罚单不了了之。

沈腾（右）饰 吴仁腾

还不用说父亲一出场就认错了儿子，男主角街边KTV告白第一次点歌放出的渣男歌词，或者出走后第一次“开房”因为“不含早”连个房间都没进去的小插曲。以为结交的大名人黄晓明，在千里迢迢的奔赴后，发现不过是另一个世界里自身难保的失意人；崇拜多年的精神偶像，最终也不过是要靠替身重新博得眼球的沽名钓誉过气之徒；心爱的姑娘拼尽力气想要赠送的礼物，付出生命的代价在肇事者口中“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少年拼尽全力孤注一掷的飞跃，最好的结局是为了“做好了就像没做一样”。
所以，那场摩托车飞跃珠江的挑战的时候，就给人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注定不会成功吧，因为整部电影的行进过程中，从大事件，到小过场，导演就是一次一次地这样在“打脸”这里面每一个人。

《四海》剧照

可是那纵身一跃的飞驰，还是让人热血沸腾啊，那种注定无名，只为自己的一腔热爱和为了所爱的人拼尽全力的本身，可能才是少年心性里最珍贵的部分吧。
柯受良飞黄河，真是个暴露年龄的传说。但小镇青年加怀旧风，就很韩寒。还是贯穿的父子情，还是很沉迷哥们义气，还是追逐速度与激情，还是喜欢一脸清纯人畜无害的初恋女生，还是充满了可以拆分成无数冷笑话的谐音梗段子集，韩寒好像一直在拍同一个电影，但《飞驰人生》是中年人的少年梦想，《四海》却是少年人的历经沧桑。
摩托有离合，人生有悲欢，“四海”没有升平，“四海”无以为家。很多时候，年轻人想要去外面看看世界，韩寒讲了一个以为要去拥抱世界，最终阅尽繁华却心无所归的悲伤故事。

韩寒在《四海》片场

整部电影讲得散漫，你以为的那些线索，总是讲着讲着就断了，比如父子情，比如车队、比如机车梦，甚至比如爱情，每一个你以为是主线的部分，都会断了线，不知所踪。这也是很多人看这部电影，明明情节都看得明白，却看出了一种“不知所云”意味的原因。不过，这其实又是一部早早就“剧透”的电影，床头一本《麦琪的礼物》把这个故事所埋的主题暴露得干净——两个底层的相爱男女，为了对方付出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换来以为是让对方好的礼物，却不知这样的礼物早已失去了意义。
茨威格说，“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所以，把《四海》的文本拆解开，是一整个反鸡汤大全集锦，其实颇有玩味空间。只不过，放在春节档，这样从头到尾全方位地“冒犯观众”，大过年的，只能说，韩寒导演，还是当年“七门红灯照亮我的前程”的叛逆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