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还是俄罗斯？如何解读小国的外交政策偏好
作者：Namig Abbasov，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政治学与全球研究学院博士，研究方向为专制政治与民主化、政治冲突、国际政治经济学与全球治理；Cameron G. Thies，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詹姆斯·麦迪逊学院院长，密歇根州立大学基金会教授，研究领域包括外交决策分析、国际政治经济学、国际关系理论等。
来源：Namig Abbasov, Cameron G Thies, "Between the West and Russia: Explaining Individual Foreign Policy Preferences in the Small States", Foreign Policy Analysis, Vol.19, No.2, 2023, pp.284-304.
导读
在传统国际关系理论中，大国一般被认为是国际秩序的主导力量，拥有向发展中国家、弱小国家传导制度的权力，正如肯尼思· 华尔兹的观点“国际政治的一般理论必然是着眼于大国关系”。然而，随着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的出现和演变、两次世界大战的结束、民族解放运动的兴起以及苏联的解体，越来越多的小国登上国际舞台，对世界政治进程产生了重要影响，国际关系逐渐呈现出“少量大国和大量小国共同构成了这个世界的政治经济版图”的特点。
本文考察了南高加索地区三个小国亚美尼亚、阿塞拜疆和格鲁吉亚的公众舆论，以了解为什么这些国家的一些人更喜欢亲西方的外交政策取向——争取加入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orth Atlantic Treaty Organization）和欧盟（European Union），而另一些人则不喜欢。在这篇文章中，作者借鉴了社会认同理论来推测部分公众对西方的潜在亲近感。通过使用南高加索地区的公开数据，作者指出，对民主价值的认同是理解小国对外国联盟的大众舆论的核心，即表现出亲民主态度和支持民主价值的群众更有可能赞成亲西方的外交政策取向。这些发现表明，研究小国的外交政策偏好对于我们理解大国政治和联盟竞争非常重要。
引言
随着国际形势发生复杂深刻的变化，大国及其联盟网络试图向小国施加权力，以扩大其势力范围。然而，截至目前，小国的外交政策偏好还没有得到学界的充分研究，诸如“为什么小国的部分民众更偏向于同西方国家建立密切的关系，而不是俄罗斯？”之类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很好的理解和阐释。尽管现有文献对小国外交政策行为与大国政治竞争之间的关系开展了广泛研究，但人们对于为什么小国的公众舆论会更倾向于某些联盟或经济集团的原因知之甚少。这篇文章聚焦长期处于西方和俄罗斯周期性博弈之下的南高加索地区，探讨了亚美尼亚、阿塞拜疆和格鲁吉亚三个小国对大国和联盟的外交政策偏好。
作者认为，民众对于民主价值观的支持可以通过两种标准衡量。第一种是通过直接或者间接地询问受访者是否支持民主政府的方式，衡量民众对民主的抽象性支持。然而，这种衡量方式的有效性是存疑的，因为“抽象式”的对话没有办法“解释受访者与民主相关的具体想法和理念”。因此，作者提出了第二种衡量方法，即通过“情境式”的问题，让受访者在民主和专制价值观之间做出选择，从而衡量民众对民主的情境性支持。作者认为，通过衡量民众对民主的情境性支持，有助于减缓关于衡量标准有效性的担忧。作者还指出，不论是对民主的抽象性支持，还是对民主的情境性支持，两种衡量方法都是十分必要的，因为亚美尼亚、阿塞拜疆和格鲁吉亚的民众可能会对民主产生不同的看法。
基于上述两种衡量标准，作者提出并检验了两个假设。假设一：认为民主优于任何治理的公众更倾向于支持亲西方的外交政策取向。假设二：认为政府不是“父母”而是“公仆”的公众更倾向于支持亲西方的外交政策取向。事实上，假设一衡量的是民众对民主的抽象性支持，假设二衡量的则是民众对民主的情境性支持。在控制好公众舆论对外交政策偏好的其他影响因素后，本研究选取了高加索地区2013年、2015年、2017年和2019年的四组数据检验了上述假设。研究发现，具有统计学意义的结果与上述假设一致。
外交政策与公众舆论
在这一部分，作者梳理了现有研究成果并指出，学者们此前关注的大多是大国外交政策的大众偏好。学界最初的研究成果认为，普通公民不太可能在外交政策问题上形成系统的意见。随着研究的愈发深入，学者们发现宗教信仰、经济状况、战争观念、威胁感知、党派偏见等都有可能成为影响公众外交政策偏好的因素。然而，人们对小国内部对于不同联盟的外交政策偏好的形成还不甚了解。最近的研究表明，后冷战时期，公众舆论会对小国的外交政策决策产生影响，并推动小国制定更多积极的外交政策。现有研究认为“思想、身份和对社会秩序的偏好……在解释小国的外交政策行为方面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强调观念因素和公众舆论对于小国外交政策的重要性，而非物质激励和外部因素的影响。然而作者发现，关于民主价值观等观念因素是如何相对于物质激励因素塑造公众的外交政策倾向的，以及为什么小国的一部分民众更倾向于支持某些外交政策选择等问题，研究相对较少。为此，作者以南高加索地区亲西方的外交政策偏好为抓手，对“是什么塑造了小国的外交政策偏好”这一问题进行了探究。
民主价值观和外交政策偏好
在这一部分，作者旨在建立一个新的理论框架来分析公众对外交政策的偏好，并提出“对民主价值观的支持使得部分民众更倾向于亲西方外交政策”的观点。作者表示，以往的研究主要通过抽象而直接的问题衡量民众对民主的支持，然而这样的方式存在一些问题，例如受访者可能会在社会价值观的压力下做出所谓“正确”的回答、泛泛的民主概念可能会影响受访者的判断、不同的价值观可能会导致公众赋予民主不同的含义等等。为了避免这些可能的问题，本研究同时使用了抽象和具体的调查问题来衡量民众对于民主价值的直接和间接支持。
作者指出，当被问及是否支持加入北约或欧盟时，价值观将是引导受访者理解调查问题，并相应地形成个人意见的重要因素。具体而言，有三个因果过程可以解释民主价值观是如何引导公众支持加入北约和欧盟的。首先，支持民主价值观的民众会将自己和他人进行社会分类（social categorization）；其次，支持民主价值观的民众会根据自己所属的社会群体，产生一种对于欧洲-大西洋共同体的社会认同（social identification）；在此基础上，支持民主价值观的民众会不自觉地将自己与支持亲俄外交政策的其他人区分开来，并且将自己所属的群体和其他群体进行社会比较（social comparison）。这也是为什么有些民众希望自己的国家能够加入北约和欧盟，因为他们认为北约和欧盟是民主价值观的共同体。
研究数据与研究方法
在这篇文章中，作者采用了高加索地区研究资源中心（Caucasus Research Resource Center）的几项民意调查数据：2013年、2015年、2017年和2019年高加索地区民众支持加入北约或欧盟的情况调查，调查对象数量从2000到6000不等。作者指出，导入不同年份数据，有助于绕开区域政治问题对民众偏好的影响，并检验该理论在不同时期是否依旧成立。在这项研究中，作者将亲西方的外交政策概念化为“通过加入北约和欧盟来融入欧洲-大西洋共同体的外交政策立场”。研究数据表明，支持加入北约和支持加入欧盟的民众之间存在特定的联系，即支持国家加入北约的民众更有可能支持国家加入欧盟，反之亦然。研究的两个因变量分别是支持加入北约和支持加入欧盟，研究的两个自变量分别是对民主的抽象性支持和对民主的情境性支持。该研究还控制了受访者的受教育程度、语言技能、性别、收入、经济状况、宗教信仰和年龄等潜在的影响因素。除此之外，由于因变量是有序的，并且不同类别之间的距离不一样，因此有序逻辑回归最适合于衡量民众对民主价值的支持程度对外国政策偏好的影响。
分析与讨论
作者在本节介绍了置信区间为95%的回归模型的结果。作者表示，所有模型都提供了具有统计意义的证据，证明了亲西方的外交政策偏好与对民主的抽象性和情境性支持有关。图1和图2显示了影响亚美尼亚、阿塞拜疆、格鲁吉亚成为北约和欧盟成员国支持率的因素。数据显示，那些抽象性或情境性支持民主价值观的民众更有可能支持高加索地区小国加入北约和欧盟。
图1表明，那些认为民主比任何其他类型的政府都更可取的公众更倾向于同时支持亚美尼亚、阿塞拜疆、格鲁吉亚拥有北约和欧盟成员国身份。
图1. 影响支持北约和欧盟成员国身份的因素（2013）: 对民主的抽象性支持
同样地，图2表明，那些反对“家长式”治理的公众更有可能支持本国加入北约和欧盟。
图2. 影响支持北约和欧盟成员国身份的因素（2013）: 对民主的情境性支持
在此基础上，为了保证研究的科学性和准确性，作者通过2015年、2017年和2019年的数据，对上述两个假设进行了多次检验和测试，最终获得了与假设内容一致的证据，置信区间为95%。
结论
大小国家并存、小国占国际社会成员的多数是现代国际体系出现以来国际社会中存在的客观事实和现象。作者在这篇文章中重点关注了民众对小国外交政策的看法，并探讨了影响南高加索地区民众外交政策偏好的因素，解释了为什么有些民众支持亚美尼亚、阿塞拜疆和格鲁吉亚这三个小国的亲西方外交政策取向，而另一些民众不支持。作者指出，对民主价值观的支持是理解民众亲西方外交政策偏好的核心，那些支持民主价值观、反对“家长式”政府的民众更有可能赞同亲西方外交政策取向。聚焦国际社会，西方和俄罗斯之间的紧张局势正在加剧，白俄罗斯、乌克兰、格鲁吉亚以及亚美尼亚的许多民众都发生了向亲西方外交政策的“转向”。作者特别提出，未来可以重点关注俄罗斯的军事干预将如何推动后苏联国家反俄情绪的上升、后苏联国家可能的亲西方外交政策等内容。
参考文献
[1] 韩晗.古巴对非洲地区的外交政策选择与成效——基于小国外交的分析视角[J].拉丁美洲研究,2022,44(06):117-130+157-158.
[2]韦民.小国与国际关系[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3] 李兴,耿捷.“不对称关注”视域下的小国外交:理论建构与中国方略[J].社会科学,2022,No.497(01):38-50.
词汇积累
附录
appendix
因变量
dependent variables
自变量
independent variables
有序逻辑回归
ordered logistic regression
展示
demonstrate
译者：信思涵，国政学人编译员，吉林大学公共外交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兴趣为国家安全、国际关系理论。
校对 | 周震 张鸿儒
审核 | 丁伟航
排版 | 刘博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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