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人体科学馆馆长:与标本“交谈”,让人体不再神秘

2023-10-16 星期一

▲ 周国民经常亲自为来访者介绍,他上课或外出时由志愿者为来访者讲解。(南方周末记者 黄思卓/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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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学医之人都清楚,没有遗体就没有解剖,没有解剖就没有现代医学,没有看得见摸得着的人体标本,医学院也很难培养出优秀的医生。所以我们对于遗体捐献者,都充满敬意,称之为大体老师。这些大体老师,既是我们的‘校友’,亦是‘恩师’。”


  • “想象一下,把每一块骨骼画上长颈鹿、伊甸园等五彩斑斓的图案,每一根血管、神经可以有不同颜色,把每一个标本都用黑色笔速写下来形成一卷组图,人体此刻变得不再神秘,精彩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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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 周国民(复旦大学人体科学馆馆长)

整理|南方周末记者 黄思卓

责任编辑|曹海东


一座藏在复旦大学枫林校区里的人体科学馆,火了。


“好多人都是看了小红书、大众点评过来的,大家都好奇展示人体标本的地方,怎么就成了‘小众打卡地’‘网红博物馆’。”为了不漏接每一个咨询电话,馆长周国民特意把科学馆的座机和他的手机号绑定,因此整个国庆假期,周国民的手机响铃几乎没有停过。


很少参观者知道的是,人体科学馆馆长只是周国民的众多工作之一,他在复旦大学基础医学院曾担任解剖与组织胚胎学系系主任近二十年,2023年秋季学期伊始还承担20多个课时/周的教学任务,校外还有许多解剖学相关的职务和头衔。


“今年是我在人体科学馆的第十年,我还想把科普做得更好,挖掘更多故事,让普通人也能感受医学的温度。”周国民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


以下根据周国民教授的口述整理:


1

“给孩子讲新生命是如何诞生的”

人体科学馆虽小,但历史悠久,收藏颇丰,比如贴着燕京大学标签的组织切片,1930年产于德国的显微操作仪,完整的骨架和全身塑化标本,但进门最显眼的地方,放的是婴儿标本。

1944年,颜福庆教授的儿媳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婴,这对女婴因早产而夭折。中国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信奉“死者为大”,少有遗体捐献者,但颜福庆无私将亲人的遗体赠予医学研究。

2023年10月9日,周国民为来访者介绍双胞胎女婴标本,以及标本背后的故事。(南方周末记者 黄思卓/图)

颜福庆是原国立上海医学院(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前身)、中华医学会的创始人,被誉为“中国现代医学之父”。近八十年来,这对女婴被一代代的医学生学习和瞻仰,现在被放在进馆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颜福庆的孙子颜志渊也在上医读书、工作,和姐姐类似,他也是双胞胎,只不过哥哥在出生时不幸夭折。为了完成爷爷的遗愿,颜志渊决定身后捐赠遗体给母校解剖。

人体科学馆里还有一些婴儿标本,脑部畸形,看着很让人心疼。这其实是因为当时有的孕妇体内缺乏必要的维生素,导致胎儿脑发育不良,后来提倡补充叶酸后,胎儿脑部畸形的发生率大大降低。

来人体科学馆参观的大多数,都是家长带孩子来了解人体科学,我喜欢给孩子讲新生命是如何诞生的,从精子和卵子的产生说起。每一个孩子都是冠军,健康、茁壮、勤奋,住在妈妈提供的梦幻宫殿里,带着爱与希望来到这个世界。

很多医者都在为新生命的诞生而努力,这些感兴趣的孩子中,如果以后愿意从事医学,那我就更高兴啦。

2

既是“校友”,亦是“恩师”

每来一个参观者,我都想问问,他们从哪里来,为什么想到要参观这个地方。

一方面,上海的博物馆资源实在丰富,而人体科学馆的名字,乍一听似乎就有点吓人,他们却大老远跑过来,进校还要预约,较为繁琐;另一方面,我也在寻找参观者和这个展馆的潜在关联。

在参观的人当中,有的是自己就从事医学相关的工作,有的是亲人患病在附近医院就诊,陪护之余顺便来参观学习,还有的则是想了解遗体捐献。一位吴姓参观者就曾加我微信,了解如何为重病的母亲办理遗体捐赠,这是母亲自己的心愿。

学医之人都清楚,没有遗体就没有解剖,没有解剖就没有现代医学,没有看得见摸得着的人体标本,医学院也很难培养出优秀的医生。

所以我们对于遗体捐献者,都充满敬意,称之为大体老师。这些大体老师,既是我们的“校友”,亦是“恩师”。

最近几年,我都在收集年代较为久远的遗体捐献书证。馆内一面墙上贴着多张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申请书、志愿书,纸张都已泛黄,字迹依然娟秀清晰。

能找到的最早一张记于1981年9月23日,一位叫赵乐事的老人表示,愿在去世后将自己的遗体贡献给医学科学事业。

能找到的最早一张遗体捐献书记于1981年9月23日,一位叫赵乐事的老人表示,愿在去世后将自己的遗体贡献给医学科学事业。(南方周末记者 黄思卓/图)

除了部分专家教授外,捐献者大多都是普通人,那时候没有电话,现在我能否找到这些早期捐献者的亲属,聊表医者的感谢?他们的家人,如果知道大体老师的名字,已被刻在上海福寿园的纪念碑上,他们是否希望去祭奠一下逝者,诉说这三四十年的分别之苦?

我已经找到一个,希望以后找到更多,把大体老师的故事记录下来。

3

科普也要创新和有趣

对于很多人来说,身体就像一个盲盒。

新冠疫情的来袭,让大家更在乎身体健康,也更有意愿了解身体,比如人们都知道感染肺炎可能导致“白肺”。你看角落的那位男性大体老师,他的肺是黑灰色的,这种“黑肺”是吸烟所致。

复旦大学一直以来都有重视科普的传统。2013年学校拨了数百万元专项经费,对原有的两个展馆(指人体科学馆和病理标本博物馆,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创立),进行大规模重建和升级。

所谓馆藏、镇馆之宝固然重要,我更在乎大家来到这个展馆的体验。除各种显微镜之外,我们还引进了VR、3D打印、数字人系统等设备,增强了科技感和互动体验,有的小朋友流连忘返,来了好几次。

为了更有意思地科普,我们还搞了几次跨界合作。现在正在进行的是“打开你的盲盒——人体解剖艺术展”,创作者把医学和艺术结合起来。开幕后,网上预约的观众明显增加,而且有人专门为此而来。

2023年4月,复旦大学人体科学馆“打开你的盲盒——人体解剖艺术展”正式开幕。(南方周末记者 黄思卓/图)

想象一下,把每一块骨骼画上长颈鹿、伊甸园等五彩斑斓的图案,每一根血管、神经可以有不同颜色,把每一个标本都用黑色笔速写下来形成一卷组图,人体此刻变得不再神秘,精彩纷呈。

我认为,同一个客体,不同学科、领域的观察视角,会带来不同的发现与体会。而艺术,正是对于观看角度的不断尝试与创新,更重要的是,艺术能让人们有勇气脱离常规角度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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