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人家学校流浪猫，南京艺术学院流浪猴”这个话题出现在社交媒体立刻吸引了人们关注。
通过南京艺术学院师生拍摄的目击视频可以清楚看到，一只猕猴出现在校园内。而这并不是两个月内人们第一次在南京市范围内发现“流浪猴”了。
早在农历春节之前，便有群众在南京市发现“流浪猴”的踪迹。这两个月来，南京城东、南、西多个方位的不同地点，均有目击者表示发现“流浪猴”的身影。
它在街边晒过太阳，在斑马线前等过红灯，甚至还虐杀过一只无辜的流浪猫。
走在人行横道上的猴子。图/视频截图
两个月来，南京城中“流窜”的流浪猴到底是“独行侠”还是“小团伙”？它是从哪里来？未来又要去哪里？什么时候能抓住它？
抓住它要做核酸检测么？是鼻拭子还是咽拭子？
事实上，两个月来，参与追捕“大师兄”的人很多，但它目前仍然流浪在外。
蛛丝马迹
“最近两周来，我经常接到熟人、朋友的电话让我去找猴、逮猴。”
说这话的是南京红山森林动物园园长沈志军，相比起围观群众，他可能是最希望抓住“大师兄”的人了。
“人们不仅通知我们去找猴、逮猴，还有大量的市民群众通过社交媒体向我和动物园求证：马路上溜达着的猴子，是不是你们动物园跑出来的？”
面对大量的问询，沈志军显得有些哭笑不得。“首先，我们动物园共拥有猴子近100只，至今从未发生过猴子走失的情况；其次，猴子不同于其他动物，它们高度社会化、又拥有高智商，如果笼舍出现漏洞，那么逃脱的不可能是一只猴子，而是一群甚至所有猴子。”
对于南京市区出现溜达猴的情况，专业人员首先需要确定的是，目击者在多地发现的猴子，究竟是一只还是多只？
仅凭借网络上，市民发布的猴子图片和视频来看，显然是无法推断在南京市内到底有多少正在溜达着的猴子的，但是可以从另外的蛛丝马迹尝试判断。
市民发布的猴子图片。图/现代快报
南京红山森林动物园兽医院负责人邓长林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由于猴子的特殊性，捕捉起来有困难，公安干警、城管工作者都会联系动物园进行协助并实施抓捕，在这近一个月猴子流窜的过程中，自己发现了这样一个现象。
“A区域内的公安和城管联系我让我去抓后，B区域的公安和城管的通讯就会处于静默状态，当C区域内又发现了猴子的踪迹，A和B区域又会再次静默。”
“因为并没有在一个时间段内的视频资料和图片中发现过在同一区域共存的两只猴子的情况，我们初步判断，这两个月来南京市内出现的猴子都是同一只，并且是雌性成年猕猴。”邓长林说。
确定了有且只有一只猴子后，专业人士需要判断另一个核心问题，它是从哪里来的？
江苏省林业科学研究院生态所副研究员丁晶晶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猴子曾出现过自家隔壁小区，但是自己赶过去时，并未发现猴子的踪迹。
江苏省林业科学研究院在全省境内布置了283个红外相机监测点，其中南京市境内有142个。几年来南京市境内野外监测到包括野猪、獐、貉等多种野生动物分布，但并没有猕猴的自然种群出现。
红外监测点。图/受访者提供
“距离南京最近的监测点发现猕猴踪迹是在常州金坛境内的茅山，紧邻句容。这个位置距离南京市区约80公里，除此之外并未发现距离南京更近的范围内出现过野生猕猴种群。”
野生猕猴能否自行迁移80公里从野外栖息地进入城市？从猕猴这个动物本身的行动能力判断是可能的，但是由于猕猴的群居特性和移动周期特点，假如有一只猴子是从80公里外进入南京市区，那么沿途应该会线性持续产生目击情况，但目前分析整理所有目击报告，最初的猴子目击点位于南京东部一个叫做马群的区域。这个区域距离南京中心仅有不足15公里，但距离茅山仍然有超过60公里的距离。
2021年4月1日，在茅山监测到的野外猕猴种群。图/受访者提供
但因为马群紧邻南京的绕城公路，距离南京绕城高速仅有不足十公里。
由此，沈志军大胆推测，不排除公路运输过境时猴子逃逸或者私人饲养遗弃、走失的情况。最终导致其进入南京市区，并从东部向南部再向西部持续流窜。
据情报人士推测，由于猴子出现在南京市区的时间为农历春节前，很有可能是在乡村中流动的马戏团或者耍猴者遗弃的猴子，大概率目的地是安徽宿州方向。但中国新闻周刊联系部分安徽宿州的马戏团负责人，均表示自己并未丢失猴子。
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研究员王放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曾经上海金山地区也出现过流浪猴的踪迹，“但最终无法确定来源，有可能是非法养殖的宠物，也有可能是药企逃脱的。”
中国新闻周刊联系南京及其周边的部分药企，并未有药企表示自己的实验室曾丢失过猴子，其中一家药企的相关工作人员表示，“最近由于实验用商品猴一猴难求，价格水涨船高，各药企对于自己的实验用动物管理都很严格。买都买不到，还能让猴子跑了？”
虽然截止到目前，并没有任何机构和组织宣称对流浪猴负责，但是大家仍在密切关注其动向，并伺机寻求抓捕。
带着枪去了四次，猴毛都没有见到
“大家都知道南京市内出现过野猪，我们也救助过多次野猪，但是猴子与野猪不一样，野猪是二维的，猴子它是三维的啊。”沈志军说。
沈志军口中所谓的二维和三维是指动物运动的维度，虽然从凶猛程度上猴子远不及野猪，但是野猪再凶猛也只是在一个二维空间中移动，猴子则可以相对无视地形地快速移动，这就为抓捕造成了巨大的困难。
“至少我们有4次协助城管和公安进行对猴子的抓捕，但是最终都无功而返了，其中有两次我们人还没到，警察就给我们打电话说猴子已经跑了，不要来了。”邓长林说。
在南京艺术学院学生发现猴子的踪迹后，不少在校学生在校内寻找猴子，很快一路之隔的江苏省第二师范学校师生便在校园内发现了猴子的踪迹。可见猴子的移动速度和范围之不可控，这样的快速移动为抓捕制造了巨大的困难。
“流浪猕猴”移动轨迹。地图来源：百度地图
就在江苏省第二师范学校师生发布线索校园内出现猴子以后不久，距离学校2公里的清凉山公园内也发现了猴子的踪迹，清凉山公园的工人们对猴子实施了诱捕，但并未成功。
3月24日下午，南京市鼓楼区辖区内公安、城管、社区、街道、南艺、二师、清凉山公园、南京红山森林动物园等多部门联合召开了协调会议。在会议中邓长林曾建议，由于猴子的特殊性，建议目击者可以将其诱惑至一个封闭空间内将其暂时控制住后，再联系南京红山森林动物园经由麻醉射击抓捕。
会议中，清凉山公园的工作者对邓长林透露了一个抓捕细节，在猴子短暂出现在清凉山公园内时，公园内的工人曾对其进行过诱捕。
“猴子很聪明，放在门槛外面的水果食物统统都拿取食用，但是门槛内房间中的食物却完全不会碰触。”
不仅如此，在市民发布的视频中还可以看到，流浪猴还曾抓获过一只流浪猫，并在玩耍中使其死亡。另外一些视频资料显示，猴子甚至还会自己过马路，看得懂红绿灯。
目前已知，南京流浪猴致一只流浪猫死亡。图/视频截图
通过这样的情况，沈志军和邓长林都表示，这些细节都加大了南京流浪猴有过人为饲养并且与人类共处经历的推测。
面对这样的情况，南京大学动物行为与保护实验室主任李忠秋教授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目前虽然无法单纯的通过已知线索描述确定南京的猴子一定与人类有共生的痕迹，但野生动物不怕人的情况出现一定不正常。尤其是在猕猴的行为特点中，野生自然种群的猴子见到人类，首先选择的一定是躲避，这是野生动物的天性使然。”
李忠秋介绍称，在上世纪80年代前后，全国内猕猴种群下降速度非常快，1989年1月13日，经国务院批准，颁布《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把对于野生动物的保护提升到了法律的高度，如有人违反相关法规（如捕杀或倒卖名录内所列的野生动物），将受到法律的惩处。
此后，全国猕猴种群得以保护，种群数量得以快速恢复，在国内猕猴的分布区域非常广泛，即便如此，南京市附近仍然未出现野生猕猴的分布情况。
抓到以后怎么办
虽然目前，游走在南京市内的猴子并未被“捉拿归案”，但是猴子的最终归宿仍然引发人们的探讨和思考。
“网上有人说猴子抓住了，并且做了核酸检测，目前据我所了解，这是子虚乌有，给猴子做核酸检测，也是无稽之谈。”邓长林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
作为南京境内唯一的野生动物救助中心，多年来南京红山森林动物园进行过多次野生动物救助活动，其中很大部分经过救助已经实施了野外放生。
邓长林表示，本土野生动物被送来或者抓捕后，救助中心会对其基本健康状况进行检查和评估，然后进行饲养管理，不会展出，减少与人类的接触，受伤的野生动物在后场区域饲养康复治疗，在确定其基本健康状态没有问题后，就会第一时间选择野放，而不会让其在动物园内逗留太长时间。
但是，猴子比较特殊。
去年11月，一只名叫“毛球”的猕猴被送至南京红山森林动物园野生动物收容救助中心，但至今它既没有被野放，也没有加入南京红山森林动物园的猴子种群中。
南京红山森林动物园救助的猕猴“毛球”。图/受访者提供
对此，南京红山森林动物园野生动物收容救助中心工作人员陈月龙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本地没有野外猴子的种群，即便是拥有野外种群，如果其不是野生自然进城的情况下，它也很难融入群体，极有可能被打伤甚至被打死，由于它本身有过被人饲养的经历，即便是野放它也很难生存而是会再次返回城市，所以这些被救助的猕猴，基本上无法重返野外。
半年过去了，虽然“毛球”不再拥有曾经的主人，但是也注定无法回归野外。
面对这样的情况，陈月龙说，如果条件适合，会让“毛球”和动物园内的已有种群进行小范围的合群尝试，但是猴子的社会性很复杂，不能贸然进行合群。
大部分和收容救助中心发生关系的猕猴和野猪、獐、貉、獾等野生动物不同，它们并不是受伤或者迷途，而是被人送来的。
“送猴人对猴子的来历讳莫如深，对此救助中心没有职责和权利去核查猴子的身份。猴子交给我们以后，他们手中就不再拥有猴子，即便我们对猴子的身份产生怀疑，也没有任何证据。”陈月龙说。
目前在南京市内游荡的猴子，即便有一天被“捉拿归案”，等待它的大概率会是和“毛球”相似的境遇。
即便如此，相关人们还是希望能早些将其“捉拿归案”，在李忠秋看来，猴子虽然相比东北虎、金钱豹没有那么高的攻击性，但是其可能随身携带病毒和细菌，同样会与当地的生态圈发生关联，目前市民需要明确的一点是不要靠近、挑逗、恐吓它，更不要出于爱心投喂野生动物，而是快速向相关部门汇报。
“看过新街口的楼、撵过南艺的狗，虎踞路的春花不懂它心底的愁。”
虽然在《现代快报》的报道中，流浪猴的生活很惬意，但人们还是要知道重要的一点：“大师兄”，它本就不应该出现在没有野外种群分布的南京。
而现在，无论它是从哪来的，它都回不去了。
欢迎提供线索
作者邮箱：[email protected]
值班编辑：肖冉
▼
欢迎关注中国新闻周刊视频号
（进入视频，点击帐号头像，加关注）
中国新闻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