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徐亦凡
编辑丨漆菲
卡玛拉·哈里斯的美国副总统之路，没有蜜月期。
为了阻止中美洲移民的脚步，哈里斯将其首次出访选在危地马拉。但这次外交首秀却因为采访中的一次失误而被忽视——当NBC（全国广播公司）主持人莱斯特·霍尔特问她，为什么还不去边境访问时，哈里斯答非所问说“我也还没去过欧洲”，并称没理解霍尔特的提问内容。
接受NBC采访时，哈里斯的反应并不令人满意
这成为哈里斯政治反应笨拙的新证据，也是美国保守派嘲讽她的新素材。作为历史上第一位有色人种女性副总统，上任半年来，她的一言一行都在聚光灯下被放大，而批评却多于赞誉。
民调数据更为直观——哈里斯的支持率一直低于拜登，较其上任初期有着明显落差。政治数据网站RealClearPolitics对数次民调结果进行综合后发现，6月中旬至7月20日，支持副总统的选民比例为44.3%，不支持率为46.3%。而半年前，她的支持率曾稳定在50%以上。
言必称“拜登-哈里斯政府”，让副总统在尽可能多的场合出现——总统拜登一直煞费苦心让自己的副手充满存在感，可细数哈里斯这几个月的成绩，似乎没有太多值得言说的地方。民主党人不免担忧，如果78岁的拜登无法开启连任之战，接班人哈里斯有足够的胜算打败共和党吗？
哈里斯与拜登一同参与众多活动并经常发表演说
接下了难以完成的重任
在美国官场，副总统这个职务总是受到外界嘲弄，被称为“四轮马车的第五只轮子”，意即纯粹多余。老罗斯福总统曾直截了当地说，副总统是个“全然不知所谓的官位”，根本应该取消，因为在其他国家都找不到与其对应的职务。
虽说副总统并没有与职位绑定的工作内容，但总统往往会让他们承担明确的职责。
例如同样当过副总统的拜登本人，在奥巴马政府上任不过数月时，就立下汗马功劳。尤其在外交领域，拜登接连访问欧洲和拉美国家，又前往科索沃、乌克兰、格鲁吉亚等国，还和阿富汗、巴基斯坦领导人讨论塔利班问题，有力弥补了奥巴马在外交事务上的经验匮乏。
奥巴马第一个任期内，拜登主导了美军撤离伊拉克的任务，还督促经济刺激计划的实施，推动美国从大萧条中恢复。
然而，今年2月在被问及关注的主要领域时，哈里斯给出的回答是“确保乔·拜登取得成功”。她也没有“继承”前副总统彭斯的职责，担任新冠疫情应对小组的负责人。
前总统特朗普在新冠疫情简报会上
直到3月底，拜登才将应对北三角国家非法移民的重担交给了哈里斯。哈里斯的任务包括监督相关外交工作，解决来自萨尔瓦多、危地马拉和洪都拉斯的移民问题，并督促这些国家在本国边境的执法。同时，哈里斯还需要制定和实施长期战略，找出导致非法移民的根本原因。
拜登显然给予哈里斯很大信任，他表示，“她的发言，就相当于我的发言。”拜登认为，曾经担任过加州检察总长的哈里斯有能力领导政府应对该问题。
尽管被委以重任，但这是一份艰巨的工作。哈里斯也清楚这一点，“毋庸置疑，这项工作并不容易，但至关重要”。
对哈里斯来说，代表白宫处理移民问题是走上政治前台的重要机会，可也是近乎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执政半年的拜登政府在诸多方面成绩尚可——加速疫苗接种控制疫情、快速通过疫情纾困计划稳定经济、在两党分裂中通过美国创新与竞争法案、恢复与盟友们的外交关系——可在非法移民问题上，本届美国政府表现确实不佳。
哈里斯访问危地马拉，警告潜在移民们不要来美国
南部边境没有延续特朗普时期的高压政策，来自中南美洲的难民数量出现爆发。虽然拜登提高了接纳难民的限额，但在4月，仍有近18万非法移民在边境被捕。这让拜登政府频频遭到共和党人的攻击。
历届美国政府都难以完成的任务，压在了并无外交和移民处理经验的哈里斯肩上。尽管她同样参与了种族平等、经济复苏、疫苗供应、基建计划、警务改革等领域的治理，可功劳却难以归于她；相反，边境问题放大了哈里斯的责任。
而且如之前媒体的提问那样，哈里斯先去了危地马拉，却迟迟不造访南部边境，这让外界感到困惑——副总统何时能到本国边境看看？
在那场尴尬的对话之后，哈里斯安排了一趟边境行程。她于6月25日前往得克萨斯州的边境城市埃尔帕索，这里和墨西哥的华雷斯城隔河相望。哈里斯在埃尔帕索称，“我们在过去几个月取得了极大进展。”
此时，距离她接下阻止移民潮的重任已经过去了3个月。
哈里斯出现在得州5天后，前总统特朗普也造访了边境。许多声音指责哈里斯，称她赶在特朗普之前去得州是为了避免被抢风头。特朗普也激烈批评称，“如果不是得州州长阿博特和我下周就要去那里，她永远都不会去！”
前总统特朗普在得州州长陪同下前往得州边境墙
被扣上“边境沙皇”的帽子
拜登交给哈里斯的另一职责，难度也不输移民问题。6月1日，拜登宣布，哈里斯将在投票权问题上代表政府与共和党人斗争。
共和党人主导立法机构的部分州中，已经通过了限制投票权的法案，拜登指责称，“这是对民主前所未有的攻击”，而在参议院，共和党人也力挫一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投票权法案。
接下这一重任后，哈里斯宣布民主党人将拿出2500万美元，推进选民登记和相关教育工作。
但参议院两党势均力敌，共和党不会轻易放过在参议院阻挠民主党议程的机会，通过投票权法案极为困难。而且，哈里斯在参议院仅仅待过四年，关系不够深厚，想在立法问题上成为白宫与参议院之间的桥梁并非易事。
大卫·阿克塞尔罗德担任过奥巴马的白宫顾问，他评价说，仅就面向公共事务而言，哈里斯这半年的表现并不出色。
但他也指出，“（副总统）扮演主角的机会有限，通常情况下，你只是配角，但如果在这些有限的机会和场合中出错，它们只会被放大。”
作为配角，哈里斯在民意调查中落后于拜登也正常，副总统大都如此，因为其定位就是后援角色，有时候还得替总统担责。
哈里斯的近期支持率比上任初期有所下滑
卡特时代之前，副总统还只是礼节性职务。但自其任内开始，时任副总统蒙代尔（Walter Mondale）彻底改写了这一传统，他成为卡特处处倚重的工作搭档，副总统既是总统副手，也成为其重要顾问。
这样的职能分配延续至今。就像拜登在外交、经济、驻军问题上协助奥巴马，切尼在小布什任内重塑了国家安全政策，戈尔则主导克林顿任内的环境与科技问题。
成为副总统后，风险与回报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其与总统之间的关系。《白宫副总统：意义之路，蒙代尔到拜登》一书的作者乔尔·戈德斯坦 (Joel Goldstein) 认为，“总统是否支持，是否让你在一个位置上做事、是否让人觉得你做成了事情”，这些都很重要。
以前副总统彭斯为例，他虽是抗疫小组的负责人，但特朗普才是在每日简报会上出风头的人。而彭斯在1月6日国会山暴乱后不愿为特朗普说话，也导致其与前总统关系趋于破裂，更难得到特朗普的背书。
对哈里斯而言，总统的支持显然不成问题，但想在移民和投票权立法问题上做出成绩，依然是小概率事件。至少在移民问题上，哈里斯至今未收获什么称赞，还被共和党人扣上“边境沙皇”的帽子。
不过，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伊莱恩·卡马克却认为，拜登赋予哈里斯重要职责，这是完全正确的事情，“如果你想让副总统准备接任，这就是你应该做的”。
拜登在国会联席会议上发言，美国总统身后首次出现副总统和众议长都是女性的情形
副总统办公室被讽刺为“狗屎秀”
围绕哈里斯的负面不止于边境问题，多家美媒曝光称，副总统办公室运转混乱。
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采访了22人，他们均曾经或正在现政府任职。哈里斯办公室的氛围被描述为士气低落、沟通不畅、“紧张、有时恶劣”。
其中一个例子是，对于哈里斯前往得州边境一事，她的许多工作人员竟然未能提前知晓。
哈里斯在埃尔帕索访问美墨边境
类似报道中，许多不满指向哈里斯的幕僚长蒂娜·弗洛诺伊。不少工作人员称，弗洛诺伊过度保护哈里斯免受外界影响，反而为其制造出一个孤立的环境，导致许多想法被无视或遭到否决，她也拒绝为许多事情承责，并将负面结果怪罪到其他人身上。
CNBC的一篇报道则称，这位副总统看门人甚至激怒了哈里斯的许多政治盟友与捐助者，因为弗洛诺伊严格限制他们与哈里斯接触。就连许多核心圈子的人都无法与其取得联系，甚至不得不通过哈里斯的丈夫道格拉斯·恩霍夫来联系上副总统。
哈里斯团队与拜登团队的关系也受到威胁。美国新闻网站Axios引用白宫西翼匿名官员的话称，副总统办公室就是“狗屎秀”（shitshow），与拜登团队纪律严明的管理状态形成对比。
不断有人离开也让上述混乱一说被强化。不到半年时间，哈里斯已有两位高级助手离职，据悉亦有其他工作人员做此打算。这呼应了哈里斯参选总统时的团队内讧传闻，她曾经轰轰烈烈的竞选活动在2019年12月戛然而止。
副总统办公室运转不善，必然会干扰到白宫精心打造的团队形象，这也是为何白宫的高级官员们一致力挺哈里斯。
多家美媒报道称，副总统办公室的氛围紧张
白宫幕僚长克莱恩称，“当你在椭圆办公室看到他们在一起时，总统对她的信任和信心是显而易见的”，克莱恩还大力称赞哈里斯的才能与决心，表示副总统在移民、中小企业、投票权和经济增长等方面做出了诸多努力。
白宫新闻发言人普萨基则回应称，“副总统是美国总统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她的工作具有挑战性，很是艰巨，但她拥有强大的支持团队。除此之外，我不会对这些报道发表更多评论。”
对于哈里斯办公室士气不振的问题，拜登的高级顾问安妮塔·邓恩没有否认，但强调报道与事实存在出入。
身为有色人种女性的她，招致更严厉的评判
哈里斯办公室的管理问题被诟病，在一些支持者看来，不过是对手出于竞选目的发起的舆论攻势。也有辩解称，拜登团队大多由长期追随他的人组成，而哈里斯团队才刚刚与副总统开始磨合。
不可否认的是，基于种族和性别的偏见使哈里斯被置于更严苛的标准下进行审视。相较于同样位居高位的男性同僚，女性尤其是有色人种女性只会遭遇更严厉的评判。如果副总统是一位白人男性，许多要求就荡然无存了。
哈里斯创造了副总统人选的新历史，反而招致保守派对其一言一行都密切关注乃至无情挞伐。拜登的高级顾问邓恩说，“她做着副总统的艰难工作，却没有因此得到赞赏，因为人们总想看她在这个位置上做出点不一样的。”
拜登和哈里斯在总统办公室
高级顾问兼首席发言人西蒙·桑德斯也认为，种族和性别因素加剧了对哈里斯的批评，“但我必须告诉你：她专注于工作，这些事实足以证明一切”。
但对一些民主党人来说，他们更为担忧的是，哈里斯未来能否接替拜登应对共和党的挑战，以及能否执掌白宫。
就哈里斯自身而言，副总统职位意味着平衡——她必须保持对总统的忠诚，与此同时还得为政治前途做打算。但更大的挑战在于，哈里斯几乎被默认为拜登的接班人，如何提升自身形象、证明自己具备担任国家领导人的能力至关重要。
除了尚无拿得出手的政绩，哈里斯的少数族裔身份也可能成为隐患。民主党人更热爱多元化的团队，制定更具包容性的政策，拜登选择哈里斯作为竞选搭档就是为了锁定非裔选民。但美国《大西洋月刊》指出，拜登的选择更多是为选举服务的，而非帮助自己执政，这是一种竞选策略，“就像特朗普当年选择彭斯，也是为了减轻福音派对自己的不信任”。
在这个仍以白人为主的国家，如果下一个面对选举的候选人是哈里斯，她对于白人选民的吸引力将成为障碍。
民调机构YouGov最近的调查显示，拜登在白人选民中的表现优于哈里斯，在拥有大学学位的白人女性中更是如此。而且相较哈里斯，更多的民主党人表示“强烈支持”拜登，更少的共和党人表示“强烈反对”拜登。这意味着，哈里斯不具备拜登走中间路线的优势。
但无论如何，哈里斯依然是打破玻璃天花板的政治家，并在三个月前的国会联席会议上，让拜登有机会说出其他总统从不曾有过的开场白——“议长女士，副总统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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