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孤岛书店的最后一天

2022-03-13 星期日



位于上海南昌路上一家老小区里,仅三十平的孤岛书店是目前国内唯一一家侦探推理小说主题书店。它与老小区内的美容美甲店们做邻,狭小的店面中,三面书架装着比几百平的书店更丰富的推理侦探小说。透过小店的窗户,你能看到店主时晨在店中央的一张长长的木质桌子上打游戏。 

今年1月,本公众号发表过一篇《2021年,那些消失和新生的书店》,一位读者在留言区中推荐了2021年新生的孤岛书店。 

但这家颇有名气的主题书店仍然没能迎来2022年的春天。开业至今,它的寿命甚至没能撑满一年。2022年3月12日,孤岛书店便将迎来它的最后一天。 



01

一位推理小说家开了一家推理主题书店





时晨,上海作家协会的会员,一名颇有人气的80后侦探小说家。但如果你不是他的粉丝,在你眼里,他可能只是一个胖胖的,头发很短,说起推理文化来头头是道的书店店主。

初中二年级那年,新华书店里的一套《福尔摩斯全集》把时晨带进了侦探推理的世界,此后便不可收拾,手不释卷地阅读了好几年后,终于在大学时拿起笔给杂志投了稿。24岁,时晨出版了第一本侦探小说《罪之断章》,后来又运气好,撞上2015年至2018年的那股“ip热”,卖了几个ip的版权,赚到了些钱,也导致2019年辞去在广告公司的工作又碰上疫情时也没饿死。赋闲一年后决定,开家侦探主题书店吧。

《罪之断章》
时晨 著
广西人民出版社 2011-6

“当时我看到杭州有个书店,开张那天说开两年就关门。我觉得他的想法挺好,我预估了一下开书店一年大概十万出头,还行,那我就开一年好了,亏了也没关系。”当时晨说完这句话时,便意味着与他讨论书店的盈利模式是徒劳的。

选择开一家书店的原因有很多。因为天生就喜欢书店;因为想为推理爱好者提供一个线下的聚会交流的空间;因为这可以成为小众的推理作家们宣传作品的地方;因为对自己关于推理文化的熟悉程度而产生的选书上的自信;因为……像一张电路图,所有的原因和动力加起来,最终指向了唯一终点,孤岛书店的诞生。

最初,时晨想给书店取名为“黑猫”,源于推理小说之父爱伦坡的小说《黑猫》,但前有人民出版社的黑猫文库。他又想到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经典《无人生还》中的“孤岛杀人”——这是侦探推理小说中常见的模式——指一群人被困于封闭场所,陆续被杀,而外部人员无法介入,便以此取名。

在开业时的自述中,时晨也用了孤岛二字表达了对书店和侦探小说的看法:“如果说书店是城市中的孤岛,那么侦探小说,岂不是文学中的孤岛?”
 
图片来源于网络

2021年4月,孤岛书店开张了。彼时,距离被誉为“大陆推理迷心中的圣地”的推理小说主题书店“索易书店”的关停已经五年,距离颇具名声的台湾侦探小说独立书店“侦探书屋”的停业也已经过去三年了。孤岛书店成为了全国唯一一家侦探推理主题书店,藏在上海的弄堂里,小小三十平。

三十平的书店一览无余。书架东西两边靠墙站立,正中间的大长桌是店主日常的办公区域,也招呼着平日来聊天的朋友。

书店的装饰无不散发着侦探的主题氛围:例如一面侦探文学的大师墙,爱伦·坡、柯南·道尔、奎因兄弟,以及中国的“侦探小说之父”程小青;地面上用来还原案发现场的尸体痕迹的固定线;骷髅头、解剖脑模、打字机、侦探人物手办等小玩意也来增添小店的侦探氛围。

在书目的选择上,依托侦探小说家的专业性,这里供应着优秀且最具代表性的侦探作品,依次分成“中国推理”、“日系本格”(最古典的侦探小说方式,以逻辑解谜为特点)、“欧美古典”、“社会派”(以批判社会阴暗面为特点)、“硬汉派”(冷酷又强硬的侦探角色为特点)等类别。此外,这里也能淘到不少早已绝版的“推理经典”——书店希望读者能够与憧憬已久,却因入坑太晚而错过的“幻之名作”相遇。 

即使如书店业态上的小小一座孤岛,孤岛书店的开业,也成了推理迷们心目中一座又亮起的孤独的灯塔。



03

短暂书店生涯里的一些人、一些事




即便仅存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孤岛书店的命运也颇为跌宕。

从2021年4月10日正式开业后,因时晨自己的粉丝和国内著名侦探小说家如马伯庸、那多的转发,书店迅速在推理圈走红,一跃成为“网红书店”,而却又在爆红不到两天的时间内,因营业执照问题,直接被相关部门要求罚款、关停,直至6月11日才得以再次恢复营业。

不过,作为全国唯一一家侦探推理主题书店,孤岛书店仍然收获了声望与热度。再度营业后,大众点评黄浦区书店排行中,孤岛书店常常跃居前三。对于这点,时晨有着一种骄傲,“你再去看下排在前十的其他几家,全是背后有强大资本的。”

开业伊始,小说粉丝们就送来了书店定制版的书签;一位40多岁从事医疗行业的推理迷自行撰写了推理简史,印成书送到店里;也常有读者在临走前不忘对时晨说一句“时晨加油,我希望书店可以开下去”;在这里,小小三十平的空间已经举办过12场“犯罪讲座”,场场爆满。

东哥和香香鸡(皆为网名)是孤岛书店的常客。还没正式开业那几天,东哥就常在书店门口瞎转悠,偷拍在店里打游戏的时晨,发在读者群;开业之后,东哥便天天来买书,一买买好几百。附近上班的东哥,热爱推理文学,知道有了这家书店之后,“觉得特别幸福”。香香鸡也总来看书,在书架前一站站好久,久到时晨以为他睡着了。后来时晨在店里打游戏,香香鸡在一边看着,时晨邀请他一起打,现在,两人水平已经差不多了。

这些与书店看似有关,也说起来无关的小故事,也许只会发生在独立经营的小书店。“书店关门对我来说还好,但我知道对他们来说,会特别难受。”时晨说。

 
孤岛书店的一年,实现了店主可承受范围内的“小亏”,当租约临近到期时,时晨发了歇业通知。对此,一些媒体给出的标题直白而残酷,“曾经场面火爆,后来一天也卖不掉一本”,但这不过是揭开了独立书店那尴尬又心照不宣的B面罢了,孤岛书店也只是其中小小一个缩影。

如今,在实体书店面临电商越来越低的图书折扣、上涨的房租,和库存成本的现实压力下,复合经营业态(最常见的模式是与和咖啡店做结合)已经成了书店为了谋生的常见选择。但位于老弄堂里的孤岛书店并无经营餐饮的资质,更无多余人手——因为预算有限,也想“亏得更少点”,所以时晨从未有过雇人的打算。

“书店必须改革。现在大部分书店,店员可能都不读书的,也没能力给你推荐书,而那些大型综合书店,推荐的书单和排行榜和卖书网站上一模一样。”和所有爱书店的人一样,时晨无法接受如今电商霸道和大型连锁书店横行令独立书店夹缝生存的格局。

“书店是和书的相遇,所以每当顾客说‘连这本书都有’的时候我最开心了,这是电商上面你永远不会搜到的书,或者要翻个一百页才翻到,但不会有人翻一百页,但那本书也是出版人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他也希望有品味相同的人与它相遇。我觉得这是线下书店存在最重要的意义,小书店好在哪里?就是它有着店长的品味。”就像在孤岛书店,推理小说类型不会被东野圭吾占去大半江山。而当他成功给只读日本推理小说的读者推荐了中国的推理小说时,他会觉得异常开心,“变相推广中国推理文化”。

对于书店的歇业,时晨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悲情。那天晚上,当最后两个顾客购书离去后,他将自己吃完的外卖扔进店外的垃圾桶,拆了一个快递,是一家出版社寄来的《非自然死亡》,再摆上书架,而电脑屏幕上是FIFA的游戏待机画面。就如同任何一个平常的工作日夜晚。

于他而言,这家书店的结局是一场事先设计好的实验。虽然最终走向了令外人唏嘘的结尾,但他仍然将其视为“成功”。有投资人来找他,也有公司愿意免费提供场地,但时晨并未着急地作出下一个决定。目前他还有三本小说要写,这些工作量足以让他没空去思考如何安放自己和书店后续的安排这些略带沉重的话题。

“要再做的话,我肯定要做得更好。装修也好,书的品类也好,或者是延伸出的其他活动服务也好,肯定要做得更出色,不然我就不要重复了。”

 
一年前,他曾向媒体描述过理想中的书店样子——书店最好是两层楼,再开辟一个观影区,和藏品区,放置很多作家朋友送他的珍贵手稿之类的,办成推理文学博物馆,“全方位地去展现中国推理文化”。

而如今,有了开店经验的他有了更多的想法:邀请更多的作家和评论家来在书店录制一些节目、和出版社合作创办一些相关的写作奖项来鼓励长篇写作……

3月12日将会是孤岛书店的最后一天。这天的晚上6点至7点,会有一场“孤岛书店告别会”在这狭小的四方空间中举行,时晨想着,“最后与大家再聊聊天”。

书店里有一面简陋的读者留言墙,是由那种最常见的彩色正方形便利贴组成的,便利贴常常多到溢出,掉落在地面,在书店正式关门那天,时晨会把这些留言贴纸全部带走。

在这面留言墙上,有人写道:“总有人远航,去寻一座孤岛”。

欢迎在上海的朋友今天18点到19点参加“孤岛书店告别会”

书店地址:上海市南昌路南昌路125号3号

(行走路线:瑞金二路38号弄堂走到底左转)

告别会也会于18点30在B站“时晨1987”进行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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