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裁判之所以要通过作弊来完成考核，是因为想要通过莱格尔测试并不容易，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跑动过程，对体力有较高要求，“但体能在国际上来讲是一个通用规则，如果你没有运动员跑得快，就不能第一时间到现场，说得通俗一点‘人赃俱获’的可能性就很小，难以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4月11日，中国篮协发布了一则通告，“将于4月15日重新组织2021-2023国际篮联裁判认证体能测试”，原因是发现有两名考生从前在该项测试中涉嫌作弊。目前中国篮协正在就此事进一步调查取证，涉事裁判已被停止执裁工作。据某篮球俱乐部相关人士张鹏向本刊记者透露，这两名作弊考生疑似为知名国际级裁判叶楠和魏国梁。叶楠曾执法过男篮世界杯等国际级赛事，是首届U19男篮世界杯唯一受到国际篮联邀请的中国裁判员，并在多个赛季获得CBA联赛十佳裁判员奖项。魏国梁则在28岁时就晋升为国际裁判，成为当年国内40名国际裁判员中最年轻的一位。▲ 叶楠 图/新华社
此次作弊事件无疑把CBA赛场本就备受争议的裁判执法问题，再次推向了风口浪尖。而中国大陆裁判员未能入选2021年东京奥运会，也是自1984年以来首次缺席奥运会。对于此事，CBA公司CEO张雄回复本刊记者时称，此事为国际篮联委派中国篮联负责，其对细节并不清楚。本刊记者致电中国篮协裁判委员会专职副主任陆永明、篮协竞赛部负责人叶庆晖，二人均表示因被“要求不能接受媒体采访，本人无法就此问题作任何答复”。时间回到2021年1月5日，广州天河体育中心，18名国际级裁判员候选人聚集在此，开始进行为期两天的国际篮联“2021-2023技术官员（裁判员）认证体能测试”。这次考试包括了莱格尔体能测试项目，所有参加人员全部顺利通过。两天后，中国篮球协会官微发布了相关图片、视频片段等，公布了此次测试的现场情况。更早之前的2020年12月22日，中国篮协官网公布了这18名国际级裁判候选人名单，叶楠和魏国梁名列其中。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18名裁判员将在通过包括体能测试在内的层层选拔之后，最终进入国际篮联认证的2021至2023年国际裁判员名单。但3个多月后，随着这场体能测试作弊案的公布，裁判圈也迎来一次“地震”。此次“作弊案”主要发生在莱格尔体能测试环节。这项测试又称莱格尔跑，测试方法是根据一段加密音乐的节奏进行20米折返跑，每次“嘟”时必须踩到端线，节奏由慢到快，每分钟匀加速一次，在音乐播放完毕前，裁判完成任务就算合格。这是国际篮联多年来对篮球裁判员有氧耐力检测的一项常规测试办法，也是裁判晋升和国际大赛挑选执法裁判员时的必考项目之一。按照传统惯例，国际篮联会安排技术官员来华组织测试，并安排国际考官到场监督和指导。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因为疫情，2021年的考核没有国际考官到场监督，国际篮联授权给了中国篮协自行组织对裁判员的测试，并需要将本次体能测试的视频上传给国际篮联审核。1月5日、6日的体能测试后，国际篮联经过比对发现，这次体能测试现场播放的音乐时间比国际篮联给的标准音乐多出来20秒左右。国际篮联提供的测试用音乐是经过加密处理的，普通人难做手脚，测试时多出了20秒，也就意味着这段音乐很可能被专业技术人士进行了二次处理。把体能测试用的标准音乐替换为作弊音乐，作弊者难以单独完成，一般情况下，至少需要裁判本人、中间人以及播放音乐的人三方参与。目前关于这多出的20秒被发现的过程，在裁判圈内流传着两种说法：一种是国际篮联裁判委员会主任卡尔在观看了全部测试视频录像后，发现了问题；另一种说法是，国内裁判圈内人将作弊之事举报到国际篮联，国际篮联最初只找到了音乐光盘在现场的主要经手人叶楠，后来牵扯出魏国梁。 ▲ 1月6日，裁判参加了莱格尔体能测试，当时，所有参加人员全部顺利通过
中国篮协官微公布的体测现场视频片段显示，该测试由6人一组进行折返跑。至于音乐是在涉嫌作弊裁判测试期间更换的，还是整场测试均用技术修改后的音乐，仍存在疑点。对于此次作弊事件的调查工作第一时间便已开始。“最早被发现作弊是在三个星期以前，”张鹏向本刊记者透露，国际篮联发现作弊之后，派人来中国调查，并要求中国篮协对此作出说明，但并未对涉事裁判立刻作出处罚，“在舆论发酵前，调查都是在秘密进行。”日前本刊记者就上述问题致电中国篮协求证，截至发稿尚未得到回复。此次名哨涉嫌作弊事件是国内篮球裁判圈迄今为止遭遇的最大危机。“这个作弊的音乐，其实在裁判圈里是一个不公开的秘密，大家都知道有这个东西，有些人可能会用，有些人可能不会用。”张鹏向本刊记者称。在某体育学院对外交流处任职的陈想看来，一些裁判之所以要通过作弊来完成考核，是因为想要通过莱格尔测试并不容易，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跑动过程，对体力有较高要求，“但体能在国际上来讲是一个通用规则，如果你没有运动员跑得快，就不能第一时间到现场，说得通俗一点‘人赃俱获’的可能性就很小，难以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此次涉嫌作弊的裁判员叶楠曾是山东男篮成员，为篮球教练叶鹏之子，退役后开始了裁判之路，并一步步成长为CBA篮球名哨。而魏国梁起步于企业、村镇等基层篮球比赛场，逐渐脱颖而出，成为CBA裁判员。▲ 魏国梁 图/新华社
作为一名国际级裁判，叶楠此前在CBA赛场上有多次判罚出现争议。张鹏透露，在2020年某场比赛的吹罚过程中，叶楠曾因“技术性错误”将某俱乐部总经理罚出场，“但在比赛结束以后，有人提醒了他，他又回去把裁判记录表给改了，而这种重大错误至少是需要停赛的。”据张鹏介绍，国内裁判分为几大流派，包括上海帮、东北帮、北京帮和广东帮等，裁判们自己拜师，跟着“师傅”学习，然后通过每年举办的学习班和裁判考试，“一级级考上去”。考级是一个相对严格的选拔过程，“国际级裁判一般都是要经过层层选拔以及严格的考核才能进入到团队中，对职业标准和规范有一定考量。”陈想介绍。在本赛季CBA联赛的赛场上，有关裁判吹罚尺度的讨论从常规赛持续到了总决赛，误罚、误判的问题多次遭热议。2021年4月6日，在广州队与天津队的比赛中，因为裁判吹罚尺度不一，关键时刻出现错判漏判，导致比赛经过双加时赛才最终分出胜负，最终天津队因主力托多罗维奇和林庭谦双双被罚离场，以失败告终。4月12日，在北控输给辽宁一战中，北控主力球员王少杰和俞长栋均被罚下，并禁赛一场，辽宁队球员郭艾伦也被判罚了技术犯规。但CBA官方在随后的公告中表示，撤消俞长栋、王少杰的禁赛，郭艾伦的技术犯规也申诉成功。这一晚，CBA一次性更正了三次裁判判罚。▲ 4月11日，浙江诸暨，CBA常规赛第55轮，辽宁本钢107-99北京北控。北控球员王少杰（右）防守辽宁球员郭艾伦
误罚误判对比赛结果影响重大，让原本在场上并非焦点的裁判成为大家关注的中心。在2021年3月CBA举行的全明星周末媒体沙龙会上，关于“争议哨”问题，张雄曾提到对裁判员的培训费了不少心血，但裁判现状和水平确实难以满足CBA联赛发展需要，“CBA成立4年多的时间，大概有二三十名正当年的裁判退出执裁，因为中国篮协是根据国际篮联的规定，50岁的裁判员将退出现役，但实际上50岁以上的绝大多数裁判，（他们丰富的经验）正是我们CBA联赛最需要的，这也导致目前裁判队伍青黄不接，出现断层。”在4月5日北京电视台《天天体育》节目中，主编王速爆料，国际篮联接洽组已经在了解CBA的裁判问题，包括CBA裁判的业务水平、错判问题等。“现在很多裁判流于形式，缺乏潜心钻研的精神以及职业敬畏心，更需要建立一套完善的规则。”张鹏指出目前篮球裁判存在的问题，并表示卡尔曾对中国篮协相关负责人提过，“中国篮球裁判表现出来的执法水准比国际上至少落后了十年。”陈想认为，作为裁判不能因为赛季开始才研究规则，而应该是持续更新知识储备，“我们裁判本身数量不多，可能会存在一定的疲劳期。这个问题虽然很敏感，但裁判(工作)强度还是很大。”陈想也提到，裁判在场上作出判罚之后，不管正确与否，球员、教练等经常先向裁判“吼一嗓子”表示质疑，“这是球员、教练、裁判三方利益的盘错，他们有各自不同的出发点，所以这肯定是一个矛盾体。”他认为，裁判水平提升的过程，需要裁判、球员和教练三方对规则的共同学习和进步。2019年中国男篮在“家门口”错失直通东京奥运会的机会。和中国篮球裁判的命运相似的是，从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至今，中国男篮也从未缺席过任何一届奥运会，而今可能会成为37年来首次无缘奥运。今年3月国际篮联更新的最新一期世界男篮国家队排名中，中国男篮排在第29位，相比上期排名再次下降1位。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张鹏、陈想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