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黄河滩移民,73岁老农搬过4次家,修过10次房

2021-03-26 星期五

徐炉村街道上的搬迁标语。

村民围观拆迁现场。

马集村已夷为平地。

放眼望去,洗衣机、老木柜、锅碗瓢盆,堆满了每一个等待搬迁的院子。村支书冯保堂和老伴马想枝忙活两天了,此刻他正坐在行李旁,连连抽烟,看着门外的三棵杨树。

往年3月,黄河的冰刚刚融开,徐炉村就成了白鹭迁徙的落脚地。村民们不知道它们打哪儿来,粗略数数,也有上千只。冯保堂爱看这些候鸟,特别是落在自家杨树上的那几十只,夜里它们叫个不停,他也不嫌吵,不过今年听不见了。

村民们商议如何处理残砖碎瓦。

老君堂村,两个孩子在拆迁的土地上嬉戏,一个月后他们将跟着村子搬走。

停放在树林里的搬家车辆。

搬家前夜,冯保堂坐在院子里抽烟,很晚才睡去。

那是冯保堂在老村度过的最后一个傍晚。天亮后,他给自己的三轮车插上红旗、绑上红花,和村民一起搬去了2公里外的黄河滩区新建村——菏泽市东明县沙窝镇3号村台。

东明县沙窝镇黄河河道。

一位紧邻河边居住的村民,在铁路桥下开垦荒地。

菏泽东明位于山东、河南两省交界处,境内黄河流长76公里,有山东省第一大黄河滩区。受特殊地理条件和防洪政策限制,黄河滩区经济发展滞后,东明县也是省内较为集中的连片贫困地区。

易淤、易决、易徙,使黄河成为最难治理的河流之一。黄河中段流经黄土高原地区,含沙量属世界之最。洪水期淤滩,枯水期淤积河槽,长此以往抬升了河床,改道频繁。淤泥积成的河岸土质松软,每到汛期受河水冲击,沙质河岸成块状坍塌、掉入河中,当地称为“掉沿儿”。

站在河边抽水灌溉的村民。

黄河岸边,“掉沿儿”时发出阵阵声响。

大改道重新划分华北平原,小改道则搅乱滩区的生活。近百年来,随着河道的变化,滩区村落在河岸两侧往复迁徙。庄稼被淹、房子冲毁,建房两三次,搬家四五回,是大多数滩区村民习以为常的经历。

马书明73岁了,他搬过4次家,修过10次房。他说自己没有固定的家,也不多添置家具,“说搬就搬”。只是种地多有不便,有时河道把村子和他的麦地隔开,清早起来在河边排队搭渡船,农忙时节得等上四五个小时。过了一些年,河道又并了回去。

以往汛期来临前,马集村村民会来到田地边的神龛,祈求土地不被洪水淹没。

搬到黄河东岸后,马书明时常骑着电动车来对岸照看田地。

黄河滩区的村庄颇具特色。为抵御洪水,建房前先垫起几米高的避水房台,形似一座座孤岛。此外,村民用高粱杆围在房屋四周,抹上泥,希望能加固墙体。但当洪水没过土台时,一切都无济于事。“三年攒钱、三年垫台、三年建房、三年还账。”房子建了塌,塌了建,苦涩在村里传为笑谈。

房台为各家自行建造,高度不等。

搬家前,村民将为数不多的家具搬到院子里。

徐炉村,一户老院子里的旧照片。

生长于黄河边,冯保堂经历过的洪水不下十次。1982年的那一次令他尤为印象深刻,暴雨中,洪水一夜之间漫过土台,大多数村民搭乘木船转移至大堤避难,只留他和几位青壮年在村里看守家当。他用绳子绑住家具,用砖头垫高床铺,渴了就坐在床上舀水喝,靠一袋子窝头挨过了十天。

滩区村民大多对黄河又爱又恨,它给村子带来了肥沃的土地和泛滥的洪水。

在黄河边停放铁船的村民。自从村里有了浮桥,民用泊船已经很少使用。

1998年,徐炉村曾在3公里外的一块高地上建了新房,因土地面积不足,能搬出去的多是年轻人。2017年8月,《黄河滩区居民迁建规划》获批,河南、山东两省启动迁建工程,涉及居民数量超过90万。按照规划,山东将在黄河滩区建设28个村台,其中24个位于东明县,将于今年5月底前完成搬迁。

2021年3月17日,徐炉村村民聚集在新村,等待选房。

村民们围在楼房布局图前。

3号村台占地面积1072亩,每个社区提供70㎡、105㎡、140㎡、175㎡、210㎡五种户型供村民选择。

春节前,马书明所在的马集村就已完成搬迁,这是东明县黄河滩区迁建工程中唯一一个跨河、跨乡镇搬迁的外迁社区。马书明住进了四楼的公寓房,没了院子,他每天跑去社区门口的空地上,找同村的熟人打牌,一待就是半晌。麦地留在河对岸,马书明骑着电动车过桥去照看,离得远了点,但他认为自己不会再搬家了。

2021年1月5日,沙窝镇马集村668户居民于一周内完成整体搬迁。

马书明和儿子们一同搬进120平方米的楼房中生活。

2021年3月中旬,徐炉村也等来了搬迁的消息。新村建造耗时三年多,灰瓦白房,家家有热水器。签协议、选房、拆旧屋,仅在几天之内完成。

马集村旧址。

老君堂村民王秋民习惯来黄河边放羊,村子搬迁在即,他计划将羊寄养在沙窝镇的养殖场。

马集村村民捡拾散落的砖头。

村里一下子变得拥挤,路边停满了三轮车和小货车,等着将拆下的砖、瓦、木门、房梁运出去换钱。回收旧家具的叫卖声在村子四周循环响起,不一会儿功夫就收了几件破旧的桌椅、衣柜、梳妆台,它们看起来的确与新房格格不入。

2021年3月16日,沙窝镇徐炉村,一户人家正在拆除房顶的瓦片。

村民将家中旧物装上三轮车。

村民拆下老房门。

老人们对旧村并无过多留念,对自家的老物件却悉心照管。座钟、秤砣、水缸,没有人丢下。冯保堂的房子已经清空了,行李堆放在院子里,屋里只暂存着一个黑褐色的老柜子,那是老伴马想枝的嫁妆,怕日晒雨淋。

老村街道上,马书明向同乡询问近况。

徐炉村村民将自己家中的老钟搬到货车上。

摆放在院子中的旧式镜子。

3月18日清晨,落了一场春雨,搬家变得更仓促。徐炉村的村民们匆匆装车,排成一列,驶向新村的爆竹声里。

2021年3月18日,冯保堂开着装满包裹的农用三轮车,驶进3号村台。

马想枝和儿媳在新房院子里点燃鞭炮,期望新生活红红火火。

院子中,寓意着财源滚滚的“金元宝”正在燃烧。

马想枝朝着大门的方向烧香祭拜,用传统习俗迎接乔迁。

马想枝坐在三轮车上,手里攥着一袋子黄土,那是她前一天夜里在老院子里装好的。进了新家的门,她照着旧俗,在客厅正中插香,墙角点燃蜡烛,再细细地把土撒在瓷砖地面上,口中默念着,“请保佑平安”。

撒向新居的黄土。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原文地址:点击此处查看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