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排又一次面临绝境，你还信她们吗
2021-07-30 星期五
第一场小组赛0比3输给土耳其，第二场0比3输给美国，昨日2比3输给俄罗斯奥委会。在东京奥运会女排小组赛里，卫冕冠军中国女排极有可能面临小组无法出线的窘境。在每个社交网络平台和网络论坛上，都有人在问：中国女排究竟怎么了？
无论是“王梦洁救球”，还是“朱婷的手腕”，都代表着中国女排这个项目自带的巨大热度。2017年大冠军杯冠军，2018年世界女排国家联赛冠军，2019年女排世界杯冠军，在东京奥运周期里，女排没少拿冠军。在信息茧房时代里，对平时不太关注女排这项运动，只偶尔看看新闻和热搜的朋友们来说，很容易产生一种“中国女排天下无敌”的错觉。带着这样的预想，你就很难接受中国女排在东京奥运之遭遇到了三连败的开局。输球本身并不可怕，竞技体育，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在奥运历史上，中国女排三次夺冠，却也从未蝉联过。对于关注女排赛事的朋友们来说，大家也都很明白，当今女排世界里的强队实在太多，谁打谁也没有压倒性优势：意大利防守稳健，还有强力接应埃格努，她的跑跳能力更胜首场小组赛让中国队束手无策的土耳其粉毛“表弟”卡拉库尔特，2018年女排世锦赛上，意大利就曾在半决赛淘汰中国女排；塞尔维亚坐拥2019年欧锦赛MVP博斯科维奇，也是本届夺金热门；中国队在两场小组赛里输掉的对手里，美国女排作为世界排名第一的强队，向来是中国女排的劲敌；土耳其女排名气不算大，但作为2019年欧锦赛亚军，拥有高水平的国内联赛，国家队世界排名高居世界第四，仅比中国女排低一位，还有执教过朱婷、也曾在意大利联赛当过郎平助教的古德蒂教练，确实是一支新兴的劲旅……在每场胜利都得拼尽全力的现在，中国女排却明显不在最好的状态里。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队长朱婷的手腕伤病。作为里约奥运会MVP兼最佳主攻，朱婷在本届奥运会中备受腕伤困扰，状态极差。第一场比赛她全场15次扣球仅成功3次，却有多达6次失误。第二场比赛中，她在手腕上打了夹板，状态有所回升，全场拿下了18分。而在对俄罗斯的5局大战中，她扣球拿下15分，也有多达14次失误。本次入选的12人大名单中，有7人是里约奥运会冠军成员，但即便是这些见惯风浪的老将，也遇到了许多新困扰：比如，因为主攻没办法下球，对方就能把更多精力投入到防守副攻和接应上，副攻们也因此哑火；球队一传到位率不理想，二传的变化也不够多，这也影响了球队整体的进攻表现；球队整体上发球偏保守，让对方的组织进攻比较顺畅，又给了我们的拦网球员更大的压力。作为首发中唯一不是里约奥运周期“七仙女”的一位，自由人王梦洁（上图左）因为在防守端不够主动、一传到位率低而在赛前赛后遭到了最多的质疑。实在不是郎平不想带里约奥运会最佳自由人林莉去东京，只是在东京奥运周期里，林莉状态确实已经出现了明显下滑。对自由人这个位置来说，下限比上限更重要，郎平还是选择了更年轻、发挥更稳定的王梦洁。拿她和历代女排自由人比较本身毫无意义，王梦洁已经是当前中国女排能带上的最好的自由人。而且就比赛表现来看，她也绝非中国队三战尽墨的主要原因。她的表现不好，本质体现出的是中国女排在东京奥运周期内，没有能培养出一位世界一流水平的自由人。但中国女排也并非后继无人。在对俄罗斯的比赛中，中国女排进攻最顺畅的时段，恰巧就是21岁的主攻李盈莹担当主炮的时段，这位上赛季的女排中超联赛最佳主攻手在本场比赛中独揽27分，只出现了13次失误；而在网前对决中，表现最好的也是替补颜妮上场的王媛媛，这位24岁的副攻在比赛中6次拦网成功了5次，并且拿下了两个拦网得分，是全队唯一拦网效率为正值的球员。
但仅靠她们的发挥，也并未帮助中国女排拿下对手。在第四局比赛最关键的时刻，中国女排还是习惯性地依赖朱婷。但这次，在里约带领中国女排走上冠军领奖台的朱婷，终于未能带球队走出困境。在赛后，郎平指导表示接下来两场比赛可能会多用更健康的球员：“我们会和医生以及朱婷本人商量，可能尽量让健康球员冲一冲。”这很有可能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两场小组赛里，朱婷不会再出场。失去了头号球星，中国女排还得迎战意大利和阿根廷，其中意大利有着足以竞争奥运冠军的实力。哪怕两战全胜，中国女排也无法确保小组出线权；倘若真的幸运出线了，我们也极有可能在8进4的生死战中遭遇强大的塞尔维亚。在当前情况下，女排的拿牌希望已经微乎其微。非常难得的是，在“赢了吹、输了黑”的网络环境底下，女排这样的项目面临如此大的危机时，在每个女排球迷讨论比赛的地方，我们还是会看到更多给中国女排加油打气的留言和鼓励，而非不分青红皂白的嘲讽和谩骂。越是输比赛、越面对困难，女排粉丝们越是相信和支持她们。有些别的项目的粉丝认为这是一种“双标”：为什么别的项目输了粉丝都骂街，女排输了大家依然加油？为什么同样选人有争议、成绩不如预期，女足主帅贾秀全的排兵布阵就被大家广泛诟病，却鲜少有人去质问郎平？对于平时不太关注体育项目，只每四年关注一次奥运会的朋友们来说，应该如何正确面对竞技体育的胜败，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儿超纲了。1988年李宁汉城奥运会失利，被人寄刀片、寄绳扣。刘翔2008年和2012年两次受伤出战，两次遭遇大规模网暴，这固然不对。但在输掉比赛之后，我们如今看到的大规模饭圈式洗地，直接把“成绩不理想”快进到“哥哥已经很努力了”和“你行你上啊”，也同样怎么看怎么像是一种集体癔症——何况，在集体癔症的发病现场旁边再映照着对别国运动员的辱骂和嘲讽，这种戏剧冲突感和割裂感的大杂烩，不由得不令人啼笑皆非。
一个事实：对于大多数的国人来说，体育和生活的距离太远了。大家既没有真接受过专业体育训练，也很少去现场看一场体育比赛，只接受过爱国主义教育，这让奥林匹克运动会这项体育盛事和我们的生活之间产生了天然的鸿沟。某种意义上说，现在我们所见证的舆论环境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更像是一种对过去的矫枉过正，其中也多多少包含了对此前被攻击和网暴的体育健将们的歉疚感。这是普罗大众对职业体育认知逐渐清晰的必由之路。在从极左到极右的过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相信会有更多的体育受众逐渐能正确面对比赛的胜负。但，距离那一天，恐怕咱们还要等一段时间。哪怕是在如今这样的舆论环境里，我们也该看到，这个世界上其实并不存在完全不预设立场的客观评价。很多时候你怀疑人家双标，其实只是因为你不了解过往发生的历史。而且要说，态度不统一，也不能全赖饭圈：对于那些咱们曾经赢过的项目，那就跟没赢过的人完全不一样。女排乒乓举重输了，咱们有底气说这次输了就输了，回去总结总结问题，争取下次干回来，你看男足男篮输了，咱们敢说这话吗？如果要拿女足做对比，那郎平指导带队拿过什么样的成绩？你贾秀全贾指导带队是什么水平？硬要放在一起比，说大家双标，大家还没笑话你碰瓷，已经算是很给你面子啦。而且，其实在“赢”的项目里头，“中国女排”这个项目也是独一无二的。在过去30年的历程里，女排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证明过，当她们陷入绝境，她们总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女排球迷和中国女排本身，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这才是最难得的。在改革开放刚开始的时候，中国人开眼看世界，意识到了和世界的差距，那是我们最没有自信，最亟需在世界上证明中国人“行”的时候，女排在世界范围里和中国一起冉冉升起。那一代国人相信，是五连冠的女排证明了我们“行”。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体育就是战争和政治的延续，我们把“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在那样的年代里，女排赢下了那么多看起来不可能赢下的比赛，承载了太多体育之外的内容。女排让中国人欢呼雀跃，载歌载舞，最终也让中国人相信自己“行”。中国女排和她们的粉丝之间，默契和信任就此建立。在80年代，一块金牌的意义，往往远超体育的范畴。无论是徐峥在《我和我的祖国》中执导的短片《夺冠》，还是后来陈可辛执导的电影《夺冠》，都映射了在特殊的年代里，中国女排超出体育范畴所起到的偶像影响力。用今天的目光来看，“女排精神”极有可能是上一代人“造神”的产物，这其中的政治气息极为浓厚，但时至今日，中国人民和中国女排所构建的羁绊已经早已超越了最初对于胜负的执拗。中国人爱女排，最开始是因为她们能赢，但最终却不止于赢。“女排精神”，绝非简简单单的“能赢”这么简单。在世界范围内，中国竞技项目在数个领域里都曾在成绩上取得过近乎于垄断的巨大优势。但无论是乒羽项目，还是体操跳水，都未曾形成过“女排精神”这样宏大的图腾。从80年代的“五冠王”，到雅典奥运会的让二追三，再到里约奥运会的惊天逆袭，国人不但记住了她们登上高峰的辉煌，也见证了她们顽强拼搏的过程。中国女排不是永远的胜利者，竞技体育没有常胜将军，中国女排这样的“梦之队”也不是从来没有遭遇过低谷。但所谓“女排精神”，就是在一次一次的逆境磨炼中诞生的。现在这个世界越来越重视“结果”，但体育本身所想要传达的力量，却往往更偏向于“过程”。摘金夺银的成果固然可贵，但在通往胜利的道路上，不断地面对挑战，战胜困难，这才是体育的真谛，也是中国女排这30年来的历程最动人之处。这样的女排激励了中国人，而中国人也总在不遗余力地支持着女排。作为国人最初接触到的“偶像团体”之一，在各路偶像泡沫都在逐渐破灭的当下，中国女排的影响力不仅延续至今，甚至和观众的羁绊还在日渐加深着。看到姑娘们抖擞精神、战胜强敌固然让人欢呼雀跃，看姑娘们在低谷中百折不挠、顽强拼搏也同样动人心弦。当我们看到姑娘们在赛场上努力、团结、勤劳、机智又勇敢的表现时，她们让不在少数的人真的相信了，她们就是中华民族性格的缩影。只要愿意努力，愿意付出，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像她们一样，成为自己生活里的强者。而我们的国家，也终有一天能成为这个世界上的强者。也正因为此，当2004年雅典奥运会决赛0-2落后的时候，依然有人相信女排能翻盘；在2016年里约奥运会小组赛2胜3负艰难出线，却要在八强赛迎战卫冕冠军兼东道主巴西队时，还是有人相信女排能夺冠。中国人总是无条件地相信着女排，而女排则从未让观众们失望——这种不失望并不是说女排能一直赢球。女排也会输球，但输了又如何呢？难道我们输不起吗？输了比赛，理性分析问题，正视问题，然后在卷土重来，女排的发展史，不就是这样一部不断进步的历史吗？这次输了没关系，下次干回来，这种事儿在女排历史上，难道咱们干得少吗？朱婷腕伤，三战全墨，最后的两个对手中还有球风克制我们的世界顶级强队，在东京，女排的奥运征程已经岌岌可危。但这绝非中国女排第一次面对绝境。作为一个曾经跌到谷底（1986年到2003年17年无冠）后来又重返高峰的项目，中国女排经常赢，却也从不怕输。而倘若你问起球迷怎么看，每一个对女排有所了解的球迷都能告诉你：女排精神，不是战无不胜，而是永不言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