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回了溜达小半个北京的猕猴,他们究竟是何许人也?

2023-11-28 星期二
赵景伟参加过几次动物放归活动。“这些小动物刚来到中心时瘦弱无助,甚至无法站立飞行,如今治好了病,被我们养壮了,羽翼丰满、皮毛鲜亮地重返自然,我觉得很欣慰。”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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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记者 张璐 编辑 陈静 校对 刘越

初冬时节,寒潮带来的大风降温天气频发,动物们也即将迎接大自然的严酷考验。北京分布着608种陆生野生动物,在野外环境中,这些动物邻居可能撞到树木而骨折、和同类打架受外伤、在食物相对匮乏的凛冬患上呼吸道或消化道疾病……
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紧邻顺义新城滨河森林公园,在这里,翅膀骨折做过手术的苍鹭在练习飞翔;得了肺炎的陆龟泡着舒服的温水澡,这会促进新陈代谢,让它们食欲大增;前不久在多个城区溜达的猕猴,正在接受健康检查……小到一只雨燕、大到一头野猪,受伤的动物们得到紧急救护后,会被细心照料,待痊愈后再重返自然。
11月22日,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  新京报记者 王远征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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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捕猕猴,三天跑了四个区

“你好,这里是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大多数受伤动物的一线生机,始自热心市民的一通电话。接到求助电话后,救护员郑涛驾驶救护车,赶往发现动物的地点。
这是全市唯一一辆经过备案的动物救护车,车上有红十字标志,车顶有警示灯。在紧急的情况下,动物救护车可以拉响警示灯,为动物们打开绿色通道。救护车中,医用手套、酒精、抄网、带透气孔的箱子等工具设备一应俱全。如果救助的是东方白鹳、白鹭等体型较大的鸟类,救护员会带上最大个儿的专用木箱。
▲11月22日,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救护员郑涛正在接听市民咨询野生动物相关问题的电话。  新京报记者 王远征 摄
“您先把受伤的动物放在干净的纸箱里,让它在黑暗的环境中安静下来,纸箱上要扎几个透气孔。”救护员通常会先告诉市民简单的处理方法,和市民交接时,如果动物有外伤,他们会直接把纸箱放进车里,避免转换箱笼对动物造成二次伤害。
小到一只雨燕、大到一头野猪,所有的受伤野生动物,都是该中心救护的对象。中心一共有4名救护员,郑涛是三年前入职的,此前他没接触过动物。上岗前,他从认识野生动物开始学起,还学习了抓捕动物等专业知识。动物受伤的环境不同,有的冻在寒冷的冰面上,有的挂在危险的高压线上,救护员总有办法将它们安全带回中心。
▲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的兽医对麻醉后的猕猴进行检查。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供图
动物受伤虚弱,但仍然可能在受到惊吓的情况下伤害救护员。猛禽和小型兽类的爪子锋利,救护员救护它们时会戴上厚厚的防割手套。苍鹭、白鹭等鸟类的喙又长又尖,为避免被啄到眼睛,救护员将它们装入救护箱时,会先控制住它们的喙。郑涛遇到过的最危险情况,是解救被困住的野猪,为防止野猪解困后受惊伤人,他从野猪背后吹麻醉针,将野猪“放倒”。
今年11月5日,猕猴在城里“逛街”的消息出现在社交网络上,其中一只从通州区“溜达”到朝阳区、东城区,还有一只出现在海淀区的高校里,后来又跑到了朝阳区。猕猴不怕人,推测其为人工饲养逃逸或放生,虽然并非“野生动物”,但考虑到猕猴爪齿锋利发达,容易毁物伤人,加之它们在城区可能遇到交通事故,中心救护员从4日就开始联合森林公安和区园林绿化局对猕猴进行追捕。
与野猪不同的是,猕猴善于跳跃攀爬,吹麻醉针和抓捕难度大大增加。郑涛和同事们根据市民们提供的位置线索,开车边跑边打听,也从通州一路追到了朝阳、海淀。“猴子跑得特别快,有时候溜着河边儿跑,有时候上了桥栏杆,很多地方人都没法儿到达。加之有人投喂猕猴,它们在吃饱的情况下很难用食物诱捕。”他说。
用嘴把麻醉针吹出去,射程仅为五六米,且周围不能有围观人群,猴子很机警,如果第一针射不中,就会受到惊吓跑掉,反而更不容易追踪。第一天追捕时,猴子还没有警觉,第二天开始,它们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正被追捕,于是见人就跑。追捕了整整三天半,郑涛终于瞅准了时机,成功吹出麻醉针,将两只猕猴成功抓捕。如今,两只“溜达猴”正在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接受各种健康检查。
▲11月22日,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兽类饲养区,两只猕猴正在进食。  新京报记者 王远征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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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苍鹭保住翅膀

在中心的动物医院,无影灯照在手术台上,一只刚被接回来的灰林鸮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有点吓呆了。饲养员捂住了它的双眼,抓住它的双翅,让它在黑暗的环境中放松下来。兽医师刘醴君双手轻柔而有力,他摸了摸小猫头鹰的胸肌和骨骼,检查它是否有外伤,又用听诊器听了听它的心跳。
“这只灰林鸮没有外伤,胸肌饱满说明它全身都不瘦,营养状况还不错。它应该是被撞后受到了惊吓、有点虚弱,无需特殊处理,补液即可。”刘醴君叮嘱饲养员,并从堆满消毒液、止血钳、剪子、药粉的工作台上拿起注射器,给灰林鸮喂水。
▲11月22日,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隔离区内,刘醴君(左)和同事为一只灰林鸮进行身体检查。  新京报记者 王远征 摄
刘醴君从小喜欢野生动物。高考时,他只填报了动物医学专业,且不服从调剂。工作12年来,他已经救治了数千只动物。
今年8月,一只翅膀粉碎性骨折的苍鹭被送到了他的手中。鸟儿的翅膀被折断耷拉着,仅连着一点儿皮肉。在这种情况下,截肢是最方便的处理方式,但刘醴君考虑到苍鹭的精神状态和营养状况比较好,想帮助它保住这只翅膀。
“它的外伤是新的,必须马上进行手术,以防继续感染,出现组织继续坏死的情况。”他将碎骨头茬儿修剪拼接上,用髓内针将骨头固定,用了一个多小时完成了复杂手术。手术第二天,苍鹭就开始正常吃鱼了。两个多月过去,它的体重稳步上升,如今已经可以扇动翅膀、试图飞行。
夏季是幼鸟长大离巢的时间,幼鸟飞行能力和适应野外的能力都很弱。每年6、7月,中心一天可能要接收几十只受伤的幼鸟。如今天气转冷,一些被罚没的龟也被送到了中心。北方天气寒冷,龟从室外转至室内生活,冷热交替,它们极易集体得呼吸道疾病甚至肺炎。
“由于龟有外壳,它们大口吸气时看不到胸口起伏,但它们的脖子和四肢会使劲往外伸,使胸腔适度扩大一些。它们张着嘴使劲吸气时,还能听见喘鸣的声音。”刘醴君在池中注入温水,让龟泡澡30分钟,以促进新陈代谢。
▲11月22日,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隔离区内,为野生动物准备的食材。  新京报记者 王远征 摄
像孩子一样,龟也怕打针。最大的龟重达六七十斤,当它们把四肢缩进壳中时,兽医师很难将四肢拽出来。“龟的劲儿大,我们在拉它的腿打针时,如果它猛一缩壳,很容易把手夹到腿和壳中间的缝隙里,非常危险。”他说,所以兽医师经常需要和饲养员互相配合,将龟固定好。
近些年来,中心的设备不断“上新”。X光机、B超机、冰冻切片机、更新换代的显微镜等设备能帮助兽医师迅速找准病因。但治疗方案仍需兽医师在实践中积累经验。“和宠物医院不同,那儿的宠物只有猫、狗、鹦鹉、兔子等少数种类,野生动物的种类很多,它们用药的差异性非常大,我们仍在不断摸索。”刘醴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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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妈妈”两小时喂幼鸟一次

经过治疗后的动物会暂时住在隔离区的“病房”,避免和长期饲养的动物接触造成交叉感染。在隔离区,精心准备的水果、坚果、肉类、面包虫等食物,保证了“病号”们的营养。一些体弱的幼鸟还被放进恒温恒湿的温箱,确保它们度过危险期。
饲养员赵景伟2005年就在中心工作了,如今已经成为经验最丰富的饲养班班长。
鸟类的新陈代谢快,对于鸟巢中嗷嗷待哺的幼鸟,亲鸟每两个小时便会喂食一次。在中心,饲养员也尽量模拟自然中“鸟妈妈”的喂养时间,夜晚也不停歇。雨燕比较特殊,幼鸟不仅不会张大嘴等着被喂食,且其喙比较柔软,赵景伟动作娴熟,可以引导雨燕幼鸟张开嘴,再给食物填喂进去。还有的野生动物来到新的环境,出现了应激反应,拒绝进食,赵景伟也会耐心地想办法,通过填食、增加食物营养等,保证动物们的健康。
▲赵景伟给一只红隼喂食。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供图
动物完成治疗后,会被转到该中心位于疏林中的饲养区。饲养区位于中心的一大片林水相依的空间中,这里分布着雉类笼舍、小型鸟类笼舍、兽类笼舍、猛禽笼舍、水禽笼舍、两栖爬行动物笼舍。冬日午后,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大鸨在笼舍内悠闲散步;威武的秃鹫张开翅膀,在宽敞的训飞场地滑翔;小野猪和赤狐活泼地跑来跑去;猕猴的隔壁是一只漂亮害羞的浣熊。
大鸨是世界上最大的飞行鸟类之一,但胆子很小,为了照顾好它,赵景伟没少花心思。大鸨的笼舍安排在雉类笼舍一角,避免途经人员和其他动物对它造成惊扰。为了让它吃得更好,赵景伟向动物园“取经”后了解到,除了昆虫和谷粒,窝头的营养丰富,适合大鸨食用。近些年,饲养班还开展了动物繁育工作,通过人工繁育,他们摸清了部分动物的繁育时间和过程,为今后照顾动物积攒了一手资料。
▲11月22日,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大鸨。  新京报记者 王远征 摄
大部分动物痊愈后,会被重新放归自然。因此,为了减少它们对人类的依赖,饲养员会减少对动物的干预,只在远处或通过摄像头观察动物的状态。他们将食物藏在更高或更深的地方,模拟它们在野外的生存环境,增加它们获取食物的难度,以免动物们枯燥乏味。笼舍的布置也更贴近自然,丛生的野草不会被割除,它们是动物们藏身的场所,形成了自然的视觉屏障,防止动物撞笼受伤,也避免动物的视线中过多地出现人类,因为一旦和人类熟悉起来,它们重返野外会面临着更大的风险。
不过,也有少量动物无法回归野外,会被永远地饲养在中心,进行科普展示。比如断肢的野猪和猕猴,已经无法适应野外环境。“浣熊主要分布在北美地区,这只浣熊是被人偷偷饲养后逃逸或者放生的,如今一旦放归野外,它很可能无法适应野外生活,也有可能会对本地物种造成威胁。”赵景伟说,这里救助的猕猴大多也是被人工饲养的,小猴子看起来很可爱,但慢慢长大后野性毕露、躁动易怒,被饲养者抛弃,在城市环境中难以生存。
▲11月22日,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一只小浣熊正在进食。  新京报记者 王远征 摄
赵景伟参加过几次动物放归活动。“这些小动物刚来到中心时瘦弱无助,甚至无法站立飞行,如今治好了病,被我们养壮了,羽翼丰满、皮毛鲜亮地重返自然,我觉得很欣慰。”他说。
近五年,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共接收市民救护或公安等执法部门罚没的野生动物457种16496只/条,其中野外救护354种6912只/条,接收转交289种9584只/条。有193种7003只/条野生动物被放归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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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个区的动物有了自己的“120”

除了救助、治疗和饲养繁育,中心还承担着科普、监测和科研功能。
采访过程中,郑涛接到一位市民的电话,称家附近的一只喜鹊总是啄他,要求救护员前去抓捕。“喜鹊是北京自然分布的、伴人生存的野生动物,出现在小区很正常,您可以用声音驱赶它,但在驱赶过程中不能伤害它。”他解释道。
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科研宣教科副科长张亚琼坦言,在城市和自然中,人和野生动物的冲突是无法回避的问题。中心开展的科普活动中,除了会带领孩子们认识在北京生活的野生动物,还会介绍野生动物在生态系统中的重要性,传播保护野生动物的理念。“前不久,朝阳区二十一世纪实验幼儿园的小朋友捡到了受伤的大斑啄木鸟,向中心求助,中心通过致信的方式为他们科普了大斑啄木鸟,向孩子们发送了救护啄木鸟过程的视频,鼓励他们保护野生动物。”
在中心办公楼前的空地上,架设着一台鸟类自动监测设备,比起新手监测员,它可以更加准确地通过图像和声音识别鸟类。
根据北京陆生野生动物分布、生活习性及迁徙规律,北京设立了88个陆生野生动物疫源疫病监测站,基本覆盖了重要的候鸟迁徙通道、重要鸟类停歇地以及人或饲养动物密集接触区,包括主要水系、湿地、自然保护区和城市公园。
“北京作为首都,人口密度大、活动多,疫源疫病监测任务艰巨,全年都是监测重点时期。”据中心疫源疫病监测科科长田颖介绍,中心每年对监测人员开展培训,包括法律法规、鸟类识别等,使他们做到异常情况第一时间发现、上报并妥善处置。中心还开展北京地区重要疫源鸟类迁徙规律和种群数量监测,选取典型监测站,以音视频智能监测和人工监测相结合的方式,掌握监测站疫源鸟类情况。
近年来,中心还开展了科研工作,一方面是分子生物学的研究,比如通过羽毛鉴定鸟类性别、通过血液样本进行野生动物疾病研究。另一方面,通过鸟类环志和卫星跟踪进行鸟类迁徙研究。“通过运动轨迹,我们还可以跟踪放归鸟类的行程,如果它在一个地方长时间不动,有可能是再次遇险受伤,我们就可以第一时间救助。”张亚琼说。
为了及时就近救护野生动物,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一直在推动野生动物救护体系的建设。中心救护管理科科长李杰说,目前全市已有12个区建设了15个救护站,中心给救护站提供救护工具,培训野生动物治疗、检查、麻醉等方法。未来,受伤、病弱、饥饿、受困、迷途的野生动物将在最快的时间内得到就近救治和临时收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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