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俄罗斯,一场烈火烹油的时尚大撤退

2022-06-30 星期四



父子二人在家中吃饭。父亲见桌上有酒,遂对儿子说:

「把伏特加收起来吧,最近风头紧,先别喝了。」

儿子偷偷猛嘬一口,把标注着产地加拿大的伏特加收进了酒柜最里层。

今年 3 月,康泰纳仕国际期刊出版集团宣布暂停在俄罗斯的出版业务。4 月 19 日,康泰纳仕首席执行官 Roger Lynch 宣布,康泰纳仕将关闭俄罗斯版《Vogue》。

同一时期,路威酩轩集团、开云集团、历峰集团、Chanel、Hermès 等奢侈品巨头一夜之间纷纷宣布暂停在俄的商业交易。4 月初,Chanel 对居住在海外的俄罗斯人推出了更严格的销售政策:不出售产品给欲在俄罗斯境内使用的客户。包括 Victoria Bonya 在内的俄罗斯博主、模特等声称,自己在 Chanel 门店遭遇了拒售。


关闭的莫斯科 Chanel 门店

Farfetch、Mytheresa、Yoox 和 Net-a-Porter 等电子商务零售商也暂停向俄罗斯发货。

快时尚品牌 Zara、H&M 则在同时期暂停了与俄罗斯的一切销售业务。

优衣库所有者迅销集团曾对日本媒体表示,该公司将继续在俄经营其 50 家门店,因为「服装是生活必需品」。但在表明此番态度不久后的 3 月 10 日,品牌又宣称无法继续在俄罗斯开展业务,因为「一些困难」。

今年 2 月以来,国际时装周上几乎再无俄罗斯媒体和买手的身影。6 月 20~26 日举办的莫斯科时装周(Moscow Fashion Week)上,除了我,只有 3 个印度记者和一个哈萨克斯坦记者出席(莫斯科时装周的前身为梅赛德斯-奔驰俄罗斯时装周,往届皆有众多来自美国、欧洲、澳洲的媒体出席)




俄罗斯被时尚抛弃了。

不止时尚。

3 月 1 日,意大利教授和作家 Paolo Nori 在个人 Instagram 账户公开发布视频,谴责米兰比可卡大学(University of Milano-Bicocca)决定取消该教授与俄罗斯文学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相关的教学课程,也对试图拆除位于佛罗伦萨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雕像一举表示遗憾。

3 月 3 日,宜家集团宣布暂停所有俄罗斯和白俄罗斯的进出口及零售业务。而同属宜家集团的购物中心 Mega 将继续开放,理由是「以确保俄罗斯的许多人能够获得他们的日常需求和必需品,例如食品、杂货和药品」。

5 月 16 日,麦当劳宣布退出已经营超过 30 年的俄罗斯市场。

夕阳下的莫斯科红场

然而,没了《Vogue》,俄罗斯人就不需要时尚了吗?没了麦当劳,俄罗斯人就不吃汉堡了吗?没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世界文学史就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这场「盛大」的运动俗称「取消文化」

(Cancel Culture),即群体性地反对一个国家 / 地区 / 社区 / 机构的某一事件,且不再进行理性区分,而是抵制这个团体的一切 —— 河里的水、山上的石、井里的月亮。

而在更多的非激进分子中,「寒蝉效应」

(Chilling Effect)接连触发。大众为了避免麻烦,干脆暂停、搁置、取消与俄罗斯相关的一切。

莫斯科河岸边

这场抵制运动的背后激荡着复杂的政治、经济、历史的波纹。洪流千层起,没有一艘船可以平稳前行。有人愤怒地叫嚣,有人采取经济制裁,有人高举旗帜,冲到和平大道。有人因活着的人死去,有人因死去的人活着,有人失去了理智。

非洲南部的莱邦博山

(Lebombo Mountains)曾出土了一块约公元前 4 万年的莱邦博骨(Lebombo Bone)—— 一块狒狒的腓骨,上面被刻意切割出 29 个不同的缺口。据史学家推测,它被用于计数,跟踪女性月经周期。这是人类历史上已知的最古老的数学工具之一。

上万年后的今天,这种工具依然起着重要的作用。这场抵制运动其实是一道数学题。在 1 和 100 之间做取舍:品牌是舍弃一个俄罗斯市场去保全其他欧美市场,还是为了一个俄罗斯市场,和整个发达世界为敌?这道题看似非常好解。



但难解的是,当战争停息,大家又该如何收场?

旗下拥有《Esquire》《Cosmopolitan》《Harper's Bazaar》《Grazia》等杂志出版权的俄罗斯出版公司独立媒体

(Independent Media)于 3 月 10 日在该公司 Telegram 账号上宣布,将继续开展俄罗斯本地业务。此前,这些杂志被美国赫斯特国际集团撤销了在俄罗斯的出版许可。「目前的情况是独立发展的大好机会。」独立媒体出版公司总经理 Natalia Vesnina 说。

截至发稿,俄罗斯版《Esquire》已更名为《The Rules of Life》,《Harper's Bazaar》改名《The Symbol》(且沿用了之前的 Instagram 账号,约有 23.8 万订阅者),《Cosmopolitan 》则改名为《Voice》,新官网均已正常运营。

莫斯科河边的垂钓者

6 月 12 日,麦当劳餐厅以新名称「Vkusno i tochka」(Tasty and that’s it)在普希金广场开业(这也是 32 年前麦当劳进驻俄罗斯 —— 当时的苏联 —— 时,首店的开业地址)。除了巨无霸外,菜单几乎复制了之前的。这是麦当劳撤离后,由俄罗斯本土企业收购的又一案例。Vkusno i tochka 首席执行官 Oleg Paroev 说:「我们的目标是让我们的客人不会注意到质量或氛围方面的差异。」「名字变了,爱还在。」这家新餐厅的口号是这样写的。缝在员工制服上的标语写着:「同样的笑容。」

在当今对乌克兰强烈声援并对俄罗斯强烈谴责的西方时装世界,「乌克兰单元」「乌克兰设计师」正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和支持。对俄罗斯来说,时装则是另一番景象。


俄罗斯品牌 Akhmadullina 在本次莫斯科时装周发布了新系列


西方品牌撤离后,俄罗斯年轻人的消费观念和消费行为被动发生了变化。Zarina、Love Republic、Lime 等俄罗斯本土快时尚品牌很快替代了原先的 Zara、H&M。售价为 1599 俄罗斯卢布
(约合人民币 200 元)的 T 恤、2999 卢布(约合人民币 375 元)的长裙、4999 卢布(约合人民币 624 元)的西装外套迅速填满了莫斯科年轻女孩的衣橱。

「我以前不会买这些本土品牌,但现在也没什么选择了(笑)。买完之后我觉得也挺好看,质量也不错,以后应该会继续买。」一位不方便透露姓名的俄罗斯年轻女孩说。

时尚抛弃了俄罗斯,但俄罗斯没有抛弃时尚。

Akhmadullina 2022 秋冬系列秀场

明知大部分国际媒体会缺席,莫斯科时装周依然选择在这一时间举办。这也许是在当今国际形势下没有办法的办法。

本届时装周被称为首届莫斯科时装周,125 个参展品牌均为俄罗斯本土品牌(官方称收到了来自 79 座城市的 900 名俄罗斯设计师的申请)。前身梅赛德斯-奔驰俄罗斯时装周虽然也以本土品牌为主,但也曾有其他欧洲及亚洲品牌参展。据莫斯科时装周主办方介绍,此次参展品牌均不需要任何费用,以此作为对本土品牌的支持。

俄罗斯是东欧最大的零售市场,在全世界也是各大时装品牌不可忽视的消费力量。这么大的空缺将如何填补?时尚给俄罗斯关了一扇门,那一扇窗何时打开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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