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吃一口青春的酸

2022-05-15 星期日



属于酸的颜色,散发着青春的光焰,五光十色的,仿佛热带鱼,没有别的味道有这么香艳的色彩。
鱼香肉丝的酸甜口,有木耳、青笋、泡椒所共同营造出来的丰富色泽,松鼠鳜鱼上的红色勾汁,西湖醋鱼琥珀暗金。

红楼梦里的酸笋鸡皮汤,配着一碗绿悠悠的青梗米粥。东北酸汤子的金黄,冷面的咖啡色上漂浮着绛红的苹果片,腊八蒜那堪以入画的碧绿,贵州酸汤木瓜和树番茄营造的红色翻滚,酸汤猪脚的艳丽,广西红糟酸,云南柠檬,构成了醋以外酸味的丰富光谱。

强韧的酸,是最年轻的味道,以纷作为主调。


“我17岁到云南,旱季里,那儿的天空是蓝湛湛的,站在小竹楼里面往四下看,四处的竹林翠绿而又苗条。天上的云彩又洁白又丰腴,缓缓地拂过。
这是王小波笔下年轻的云南。沿着酸的来源,我们会走进一座植物伊甸园,小摊儿上买一杯柠檬水,在阳光里继续逛着,接下来会看见芭蕉心、毛辣果、芥菜、酸角、菠萝、木瓜、笋、水蕨菜、粽苞米……
有奇妙的天然之酸,也有稍微人工干预的发酵之味。纳西人的酸鱼,壮族人的酸大头菜,昭通的酸菜红豆汤。仿佛是把一整个植物园都吃进了身体里。

借着酸味,你又获得年轻的味觉和饿意。吞咽一道蚂蚁巢酿成的酸,要说是一种巫术未尝不可,过于新鲜的汁液与身体相遇,会滋养出的心情,当然与米面等物质所占据的北方大地完全不同。
贵州独山有著名的三酸,其中的“臭酸”是用凤仙花制作,娇艳的植物,最终发酵变成了极其强烈的臭味,用来煮制豆腐和肥肠,倒是与绍兴三臭遥相呼应。

注视广西的酸嘢,又会掉入一个美丽的世界,醋酸与果酸相互交融:萝卜、椰菜、刀豆、豆角、茭头、杨桃、桃子、黄瓜、香瓜、米李、木瓜、沙梨、芒果、蒜头、辣椒、姜、竹笋、莲藕、梅子、佛手瓜、菠萝、马蹄、柠檬、木瓜、李子……真是一个万物有灵的阿凡达天地。
不上餐桌,平时我们是不会关心这些菜蔬的,正因为有了酸,我们才能去仔细地关心这些植物的形态本来有多么美丽,芭蕉心洁白如玉,木瓜本身有极为浓重的香气,茭头腌过之后露出粉红色,再与扣肉相蒸,有酸甜解腻之效。
了解这些植物新鲜滋味的人,并不只依赖于厨师的加工,在他们的话题里,剁碎一颗芭蕉心,泡在酸水里,比上班时制作一个ppt更重要。
酸就有这样焕发青春的本领。


少年游荡的时光,总不会是一个人,酸味的世界很少是独自一味占先的。豆角萝卜与酸水的浅浅情缘,造就了湖南的酸豆角,酸萝卜,切碎之后,可以用于炒肥肠,炒螺狮,炒鸡杂,蚕豆,玉米。 最多的是炒肉末,切得细碎的鲜肉,与家中坛子里坐镇的酸豆角,构成了《城》里的故事,一个女孩眷恋着水上的船夫,提到任何美好的事情都想到他,他就是在青春时光里那个不变的味道。
与潮汕的白糜,一个柔媚,一个脆爽,是夜宵摊上义结金兰的姐妹,酸萝卜与老鸭交好,四川井盐酸菜与鱼长情,酸黄瓜、面包、烟熏牛肉成为队友,东北的酸菜,在大雪天里,与血肠和白肉同汇一炉,微微发酵的味道相互连接成平淡岁月里不可或缺的记忆。
云南的米线摊上,一碟酸腌菜的存在,是当地人每天醒过来就想要见到的朋友。

那年轻时候的友谊就是这样,往往是最搭不到一起的人,莫名其妙地天天在一起,但这种外人眼里怪异的搭配,当事人却觉得特别而弥足珍贵。


加一点酸的东西,只要不是加醋,都是带着飘飘然的游戏心态的,比如去夹一碟泡菜,或者填几筷子酸腌菜,往各种的烤肉上挤柠檬汁,在安徽菜当中,还有杨梅丸子,用杨梅汁给肉丸调味,每次家里的小朋友都争着要做杨梅汁。仿佛是给传统的食物注入了新鲜血液。
用牙签在泡酒的青梅上面扎上星星和文字,那是一种游戏。
西红柿酱,又叫柿子酱,也是一种发酵游戏,土办法是找来医院里的葡萄糖瓶,将瓶子连盖下锅沸水煮。柿子剁成碎丁,用勺子灌入瓶中,灌到八分,留下两分,为柿子发酵膨胀留下余地。瓶子上的橡胶盖子插上一根粗大的注射针头,用作柿子酱发酵期的通气孔。待发酵完毕,再拔下。

关于坛子的一切制作都是乐高,一层盐,一层大白菜,再一层盐,用用石头压实,又或者山西和内蒙古那边,把好好的糜子米饭放酸了,成为酸饭。

浆水搅团的制作,需要很有臂力的主妇来做,是厨房里的健身环。

最近引起极大争议的老坛酸菜,制作时需要将盐卤留下,重新接一盆水,又成为新的盐卤。粘泡菜水的筷子上如果有了油,很快就会长出了一层花。老与新的接替,醇厚与新鲜的交融,都是自然的巫术,最需要的就是万物当中,那青春的力量。


微微的发酵,保留了植物本身的质感。这是人们用酸来保存食物青春的巧妙方法。那些人们本来熟悉的植物,经过了酸水的拔节,就仿佛是青春期之于人的作用。使原本的生涩,变得更加圆柔,但又保留了相当的淳朴本色。

这是食物成长的中最愿意让人亲近的阶段。松散的结不了心的芥菜叶子,放到沸水里煮开捞出,放进坛罐或者大缸里,然后熬一盆滚烫的清面汤倒进坛罐或者大缸里面,浇上现成浆水倒入,严实盖住,过三五天就可以食用。这就是西北的特色浆水,那股微酸配以醋,辣子,蒜,既可以消化掉大西北种种奇妙的面食,也能消化掉那干热的酷暑。

包谷酸辣子,糯米酸辣子,只需要跟辣椒盐拌和,入坛发酵即可,当然,有的店家能做出非常好的味道,有的却又平平,各家有各家的秘法。入坛之后,它所吸收的东西,浸染的天然物质,都会影响最终的味道,这正像走入青春的我们,将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四川的洗澡泡菜,只需要一两天,是轻灵的家常微酸。青芒果冲洗干净,再用盐。捞出来,擦干,切块,放进保鲜盒里,往芒果里撒上适量食盐、盖上保鲜盒盖子,摇晃使盐均匀,腌制十五分钟,往芒果里倒进白醋,糖和辣椒粉,再次盖上盖子,也就可以成为度过夏日的青春之味。


酸往往与光滑相连,像少年的皮肤和脊梁。

文昌鸡的光泽,龙豆的表面,翻着虹彩的鲍鱼壳,壳下有渐变颜色的小青龙,都纷纷落入糟粕醋火锅的吞噬之下。
在那似有若无的醋味中,这些落水的生物,尝起来都有非常健康紧实的弹滑口感,他们的光滑之上染上了酸味,仿佛是篮球场上那些褐色皮肤上显着的汗珠,消除了任何锅类食物的油腻感。

番茄是最光滑的水果,也是制造酸味的最佳食物。毛辣果是番茄的一种,稍微腌制之后,它就构成了贵州红酸汤那不可或缺的味道,酸木瓜的表面,也带有浓重的香气。 

粉摊是光滑的,光滑的粉就像大太阳底下的一场雨,它在碗里钻来钻去的模样总能联想到骑着摩托车,呼啸而过的灵活的小镇青年。
从云南到广西再到海南,各地的粉,都是新鲜年轻的状态,不适合在酒店里大吃,拿脊背对着太阳,坐在路边摊前吃就可以,跟酥黄豆,牛肉,辣椒一起倒进嘴里。宾阳酸粉,武鸣生榨粉,百色叉烧粉、南宁老友粉……把阳光和广西的美景全都揉入其中,看在摊子上吃粉的年轻人,背部隆起一条纤弱的脊梁,来自酸笋,酸黄瓜的味道,滋养了他们的精神与身体。

酸嘢摊也是光滑的,在城市的粗粝水泥,南方的斑驳骑楼之间,像一个玻璃鱼缸一样的存在,每一种水果,装在玻璃瓶或者大盆当中。仿佛是旧日时光重现,让人想起从前的花窗帘下面,洗衣粉的味道,红领巾被洗得褪了色,风扇呼得转到这边,把带绿色格子的洁白写字纸掀起四五层裙摆。
小灯照着摊子,这前途茫茫的青春里,挑出一些萝卜皮、嫩姜……仿佛只有这一刻和此前的回忆是你所拥有的。一只蚊子袭来。
未来慌慌,唯有这酸辣味的粉和水果,是不会变的。青春老了,酸不会老。
 

会变得瘦削的,有白菜,芥菜,水果,经过了盐的洗礼,腌好的大白菜芥菜,瘦骨嶙峋,像干枯的佛手。落入山西坛子,被叫做黄菜,切得细细碎碎。可以长高到一米二三的广东芥菜最后变成潮州杂咸。万物,都在酸水里变得瘦而美味。
在中国各地,用得最多的是芥菜。拿起一块已经淹好的芥菜,周围的毛边都柔软了不少,是瘦削而带着筋骨的,在坛子里青春永驻。这样的食物,就跟少年一样,随便穿成什么样子,都好看。那是稍微发酵了一下的年轻人的心事,跟各种小滋味拌和在一起,是微酸但不苦涩的心情,很快又能笑出来。最终,每一场过去的雨,路过的风,都发酵成了一种最适合自己的成长方式


酸味可以像少年的肩胛骨一样,撕开庸常的味觉体系,在日常的餐桌上,在冬日的火锅里,在翻滚着热带季风的路边摊上,一抹酸,是对于庸常逻辑的否定。它并不只是蘸料或者植物的魔法,在肉类身上,活跃的乳酸菌把原本无趣的动物蛋白质,氨基酸,赋予了一种人人都想要占有的新质感。

贵州的虾酸牛肉,用活虾腌制三个月左右,再与辣椒拌合,能够驯服牛肉和肥肠等本身就具有强烈个性的食材种在腐烂边缘试探,以自毁的方式,成就另外一种美味的自我冒险,就像青年一样不羁和敢于冒险
纳西的酸鱼,使用裂鳆鱼,是生活在云南高原湖泊中的一种冷水鱼,生长缓慢,十年才能长到一斤左右,用青稞促酸。云南傣族吃酸牛肉,是将牛肉炖到软烂,再腌制 。
完美的肉身,当然应该是如云南的生皮一般裸裎,把里脊肉切成薄片或者细丝,稍微烧灼的生皮,蘸梅子酸,是当地人的盛宴。

广西的酸鱼,酸鸭,酸螃蟹,龙陵的蚂蚁酸……太多太多,在那些贫瘠的年代里,人们对于食物的想象力却永远生机勃勃,能发明这些保存方法的,大概也是当地那些饿意深重的年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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