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小北
当世界越来越动荡，当普通人的生活更容易被某些遥远的事件和力量左右，人们开始寻求一些古老而神秘的方法，以获得心灵的安宁和行动的助力。塔罗牌近年获得不少年青人的青睐，成了社交场合必不可少的谈资。据百度指数，以往塔罗牌的日均搜索指数只有3000，但2022年却频繁超过10000。6月初，塔罗牌的搜索指数甚至达到20000以上。
我们采访了几位找人测牌和为人解牌的人。为什么塔罗牌会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他们怎么看待解牌信息？在许多人眼中，塔罗牌不同于迷信，而更像是一种积极心理学，能帮助迷茫的人坚持下去，直到一个更为光明的结果出现。他们也认为，无论怎样，个人的未来终究由自己的意愿和行为来书写。
以下是他们的讲述（人名为化名）：
艾锦：“有时候我缺乏信心，它却说我能做到”
26岁，成都
如果要用百分比来描述我对占卜和神秘学的信任程度，我想应该是30%。
学生时代，当身边的同学都去研究星座、八字、紫薇时，我却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状态。我不信这些东西，那只不过是一些宽泛的、似是而非的语言游戏。当然，为了和大家有共同话题，我对一些名词也略知一二。
真正的态度改变，大概和我自己的成长困惑和心态变化有关。当外部环境很难更改，当未来一片混沌，我很想知道，自己能否走出黑暗，抵达美好的未来。最近几年，我接触了塔罗牌。遇到难题或大的选择关口，我就开始测算，和解牌者聊天，从他们温和而稳定的语调里寻求安稳和自信。
下半年的两件事改变了我对塔罗牌的看法，一是住房，二是工作。
我住在成都成华区，7月底时因疫情遭遇了封区。我租的是一个单间，原来的房子被拆分成了七八个部分，公共空间很小，过道狭窄不堪，只能一人通过。各房间的隔音又非常差，封控之后，大家都居家，整个屋子充斥着各种声响：线上开会的、机械键盘敲得震天响的、做饭时锅碗瓢盆乒乒乓乓的，还有猫叫声、孩子的吵闹声（有个房间是一家三口），闹腾得我根本没法工作。
我已在这里住了两年。初到成都时，我就住这儿，当时刚毕业，没什么收入，600块的月租很便宜。正常情况下，大家各自上班，就算偶有口角，也可以出去缓冲或逃避一下。但在封控之后，24小时所有人都待在这个共享空间时，口角和争吵就频繁得多，一点小事都会让人心浮气躁。
当时我就决定，只要解封，立马搬走。
当我想着搬家这事儿时，偶然间刷到一条塔罗牌视频，标题是“你的房子想对你说什么”。我凭直觉选了一张卡，解牌师说，“这个房子帮你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现在是时候对它说分手了。接下来的房子你会很满意的。”她还补充说，“大概9月底就能搬走了。”
我当时正躺在床上，看到她说的话，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我没跟任何人说过，怎么她能看出我的想法？”不过我对她说的时间心存疑问。只要封控结束，我就搬，不可能等到9月底。
8月初，成华区解封。只是成都那些天持续高温，这种天气没法看房。而且手边工作也变多了，找房的事情只好暂缓。高温结束没多久，疫情又来了，我被迫再次和室友们在同一空间疲惫地生活。9月底，成都防控一放松，我马上去找房子，想赶紧搬走。搬完家我想起那个塔罗牌预言，觉得这个解牌师还真有点东西，就关注了她。
10月，我所在的公司高层之间出现矛盾。这是一间小公司，创始人有三位，其中两人对企业的未来发展理念很不一样。一位很快离开，并带走了他的亲信。而我，却是被剩下来的人，和另两位同事的处境也变得尴尬起来。那时我们已经感受到经济态势的窘迫，我强烈怀疑，如果公司裁员，我们会是最先被裁掉的。
几个人一合计，都开始骑驴找马。找了一个月，都没找到合适的下家。与此同时，工作中也出现很多不愉快，我的情绪开始失衡。我再次去找那位解牌师，问她何时才能找到工作。她说，“你会经历一段困难的时期，你也会怀疑自己，但一定不要怀疑。撑过去，你就能找到适合你的工作。”她给出的时间是1月下旬。
我继续找工作，11月上旬拿到了一个保底offer，但薪酬有所降低，方向又不是我喜欢的，我不太满意，只得继续找。不知道为什么，之后一段时间不再有合适的机会，甚至连面试都没有。我很恐慌，这个保底offer和我预期不符，就算过去，估计最多待一年就得走人。
那段时间我焦虑得失眠，而工作任务又多，我每天把咖啡当水喝，才能打起精神完成工作。难道就去这个保底Offer吗？我想起塔罗牌的描述——坚持一下，我一定会找到合适的工作。
11月下旬，一家我心仪的企业联系了我。接到电话时我都不敢相信，整个人甚至蹦了起来。后面的环节，面试、拿offer、离职、入职，一气呵成。
找工作需要一点运气，我的能力能够胜任我心仪的那家公司，但能不能在正确的时间匹配到对方的岗位，就得看运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时的确需要有人告诉我不用着急，结果才会更好。之后我遇到工作上的挑战或者卡壳，也会去问塔罗读牌师，看看我能不能从困境中走出来。通常她都会告诉我，我可以。我也就多想想，多尝试，后来真的做到了。
不过，最近我发现，自己思考问题的方式变了，从“这件事我能不能做得更好”变成“这件事我能不能做成，抽个牌看看吧”。这种自我怀疑和不自信，似乎不是一个好的信号。干嘛一定要问塔罗牌我能否做到呢，我本来就不错，我可以做到的。
许桔：“未来就像薛定谔的猫，人生本有多种可能”
32岁，上海
2015年我第一次接触塔罗牌，当时和朋友在开发一款小游戏，给主角设计了多条探索线。为了增加神秘感，我们就去了解牌卡，把它作为游戏的一个要素。
塔罗，其实是一种读牌的玩法，每张牌有对应的意思，解牌就是在特定的问题和场景里把牌卡的意思表达出来。我买了一套韦特体系的塔罗牌。其实，有三种塔罗体系：马赛、韦特、托特，入门一般都学韦特，它也是流传最广的，马赛的历史最长，而托特有很强的神秘学意味。最初我是把塔罗牌当作一种佐料，为了在游戏里加入神秘元素。但我发现，它背后有很深的西方文化背景。比如韦特塔罗里的审判牌，对应的是基督教的末日审判传说，恋人牌上画的是亚当和夏娃……
最初我自己是不抽卡读牌的。朋友们听说我有牌卡，都来找我，试着玩一玩。不少人反馈，我的预测还蛮准，挺有意思。说的人多了，我没忍住，自己也开始抽牌。
那次应是一件小事，我抽出四张牌。我发现，当心中在琢磨好几件事时，我下意识选择的牌卡也不同。试验多次，都是如此，我自然而然想到了“频率和能量的对应关系”。我倾向于这么解释：成年人身上有各种不同的能量，在处理某件具体事情时，其能量会往某个侧面偏重，而塔罗牌可以把这种偏向用图片、牌卡读取出来。
塔罗牌占卜的英文是Tarot card reading，指的是读取信息，而不是直接的占卜。很多时候，一个人的性格、能量会影响事件未来的走向。过往的经历、想法、能量、毅力和行动变化，都会起作用。所以，未来不是不可改变的，这是我跟很多人读牌的基石。
随着对塔罗本身兴趣的增强，我开始系统学习塔罗，学习托特体系和神谕卡，有时候在一些群组里，我也会帮朋友们抽取卡牌，尝试解答他们的问题。朋友们问得最多的是感情，其次是工作。很多人都想知道，这段感情、这份工作之后会怎样发展，他们想寻求一种未来的“确定性”。
让我印象很深的是一位女性，她已婚，性格软弱，喜欢迁就家人、避免冲突。当时我们在同一个群里，当成员出现纠纷时，她都会出来做和事佬。在知道我会塔罗牌之后，她主动联系我，希望询问她的婚姻的未来。
抽取牌卡之后，我才发现，她的性格特别软、不愿意起冲突。如果和对方想法有分歧，她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而是顺从对方。她认为“家和才能万事兴”，而她的先生恰好是一个性格强硬的人（从牌卡上看），不大在意他人的想法，也无法共感他人的退让。他们的关系因此产生很多摩擦。更重要的是，当我抽取未来卡牌时，我发现，他们之间有第三者存在。
我将卡牌的基本信息告诉她，她一个劲儿地认可，“是这样，就是这样”。我分析说，她和先生的性格差异会带来纷争。我告诉她，情感关系是相互的，她顺从的性格，其实会阻断她的情绪向对方的传递，这样她永远都只能承担对方的情绪，无法表达自己。她的自我会一直向内缩进，当压力越来越大，空间越来越小，最终会造成她痛苦的爆发。这样的关系会产生裂痕，而两人之外的人和事，有时会加剧这种裂痕。我希望她能强化一下自我，不要在双方的关系里过度消耗自己。
尽管从牌阵上看，他们之间出现小三的概率很大，但我依然尽量弱化这个结果。既然她希望关系能维持下去，那就没必要用一个还没发生的事给他们套上枷锁。我希望她明白，婚姻的本质在于经营，她应该调整自我，和先生有更健康的关系。尽管我也知道，关系经营是两个人的责任，当一方开始改变，另一方或多或少就会有调整。
那是2019年时我为她读的牌，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再留意她的近况。来找我读牌的人越来越多，她的案例不算特殊，我也逐渐淡忘。
今年10月，我突然收到她的消息。她说，我说的一切，在过去两年里都得到了印证，她发现她先生有了第三者。
听到这些变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恍惚，也有共情的痛苦，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像游戏或小说里的女巫，或者穿越回到过去的人，他们知道未来是怎样，但结局却是他们改变不了的。我旁观了她生命的某个阶段，了解到她的痛苦，但只能看着她走向某种“谶言”般的未来。
我重新给她抽了牌卡，告诉她，应该呈现和增强自我，不能只吸纳他人的情绪而不做表达，不尝试自我实现。我希望她可以做出改变。说到底，她的人生是由她自己书写的，我无法干预。
其实，塔罗牌就是这样：我能从牌卡上读出一些信息，有些人的能量很积极，我知道他们会有比较正向的未来。之所以询问塔罗牌，是因为他们的人生陷入某种波动，最终他们会走出来。对这样的人，我会为他们打气，鼓励他们更多尝试和坚持，迟早都能解决困难，抵达牌阵上那个看起来很好的未来。
但也有些人的能量较低，他们常常陷入无助，不知怎么办，也不相信自己可以改变自己、改变未来。对这样的人，我通常会告诉他们，牌阵展示了哪些信息，我希望引导他们做一些改变。而真正的改变只能由他/她自己完成。
未来就像“薛定谔的猫”，在没有打开之前（真正走到那一步），人生本来有多种可能。只有行动之后，未来才会塌缩成某个具体的样子。塔罗牌可以告诉我们一些信息，提示未来的某种可能，但真正的结果仍需自己一步一步实现。
当然，知道这一点的人，往往也不需要看塔罗牌了。
——完——
作者小北，永远学习进行时，抱着好奇心观察大时代下的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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