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马 |影像推荐

2023-02-12 星期日


 

 

 

 
找马
文、图 | 依蔓
 

恩和乐驭马场,等待接待游客的马。

  

马场黄昏,马与草卷。

 

哈乌尔河边,两匹觅食的马。

 

2022年的最后几个月,大多时候我在恩和的一座马场度过。恩和是内蒙古呼伦贝尔下面的一个民族乡。我喜欢长时间地待在马场,看马。
每年5月到10月,是马工作的时间它们大部分时间待在马场,背上驮着几十斤重的马鞍,接待游客。最忙碌的时候,每天要从早上8点工作到晚上9点,不停被游客骑来骑去。上山,过草地,穿白桦林,过湿地。马太累了有时会在马场里原地睡下,哪怕身下是成团的粪便。
马场不是自然环境,有许多人工制品。马最害怕的东西是塑料袋。当然,也很有可能被马绳拌住自己,需要人的帮助。


一匹马被自己的缰绳挂住了腿,在等马师给它解开。

 

 

累得正在睡觉的马,头越睡越低,直到嘴巴戳到了地上。

 

 

十一黄金周结束,呼伦贝尔的旅游季也告一段落。这些马要被卸掉铁掌,放回山里。

接下来,一直到来年四月,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这些马将处于半野生的状态,和自己合得来的马们聚成小群,寻找避风的地方,寻找食物和水源。它们可以不依赖人类的照顾,在零下四五十度的极寒天气里生存。

卸掉铁掌,是因为冬天下雪地面结冰铁掌会打滑,马容易摔倒。而人给马钉上铁掌,主要是因为人需要马为自己干活,这种劳动强度不是“自然”的,才需要额外的保护。

铁掌钉在马蹄的底部,那里相当于人类的指甲部分,有几厘米厚,不会给马带来痛感。但为了稳固,铁掌是用钉子固定在马蹄上的,要卸下来,得用上钳子撬,用力往外拽。常得两个人干这个活,一人抱着马腿固定,一个人拽铁掌。

两个人都得小心,有的马不愿意被人碰腿,或者不高兴了,就会扬蹄踢人。

 

两位马师正在合力卸铁掌。

 

马受惊会扬起前身,做出攻击的架势。

 

在马群被放走之前,还需要烙印、打驱虫针。烙印,就是烧红数字或字母形状的烙铁,直接戳在马身上,一般是马屁股,也有在肩膀的。马屁股多些,方便识别。烙铁贴到马身上时,会冒出黄色的烟,一般要烙上几次,加固图案。这样马长大了,图案也还会在。

我不知道马会不会疼牧民们说,不会,因为马毛厚,烙铁烙的是马毛,不会烧伤马。如是烧伤,这个标记的代价就会太大了。但马还是会怕,马是很胆小的动物,烙铁时,需要有人把马紧紧拉住。也有小马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跪在地上。

 

 

这匹马比较冷静,被烙印时没有什么反应。

 

但这匹小马心理素质就没那么好了,吓得跪在了地上。

 

吓得跪下的那匹小马,在打完针后去找大马寻求安慰。

 整个冬季,即使马在野外可以自己生存,但它们到底是牧民的财产,牧民需要时时查看“财产安全”。养马牧民省掉了每日放牛放羊的辛苦,替以每隔几天进山找马,看是否有跑丢的马,是否有生病的马。跑丢的要寻回,生病的要救助。

大部分时候,他们只能开着车找。

有的马会带上定位器,牧民可以在手机上看马的位置,再循着定位去寻。可在草原开车和在城里完全不同,即便知道定位,车子也可能很难抵达马也许在距离村道很远的麦地,在踩下去可以没掉三分之一马腿的湿地,在山坡上的白桦林里。

坐在找马的车里,我大部分时候搞不清楚自己在哪,车开向哪里。熟悉城市标识系统的“现代人”,在荒野自然中没有判断方向的能力。

但牧民们对野外环境很熟悉,也对马常出没的地区了如指掌,知道哪些马愿意待在村子附近,哪些马喜欢靠近泉眼的山坡。他们视力极好,远远就能识别出是不是自己的马,是哪一匹马。而我即便在牧民告诉我有马时,也要贴着玻璃认真看一会才看出几公里之外有活物。在我看来,所有马都差不多,无非是颜色不一样。

 

 

牧民画的简易地图,每个点之间,差距差不多10公里。

 

右边马脖子上的是定位器,被戴上GPS定位器的马,更容易被找到。

 

马群在路边的麦地,人和车都比较容易靠近。

 

有时要给一些马单独补充营养,就需要带上食盆和饲料去找马。

 

汽车有很多地方进不去,有时骑摩托车去找马,冰面尚未冻实,摩托车陷入淤泥。

 

有时候,我们也会遇到落单的马。这样的马一般是因为单独买来,无法和原有的马群融合。或者,如果你愿意相信这种可能,是这匹马生性桀骜,就喜欢独来独往。秃耳朵就是这样一匹马。

落单的马要抓住。再次尝试让它融入其他马群,或者干脆带回村里,圈养。

 

秃耳朵不愿意接近其他马,也不轻易让人接近。

 

终于得以接近秃耳朵,慢慢靠近它。

 

但要抓住一匹独马不容易,在野外,人是没有可能跑得过马的。

 

就算没有落单,放养在野外的马也有可能遇到各种情况,因此需要人的照看。

有的马太瘦了,需要带回去人工加料喂养。有的在野外生病,陷入湿地泥潭,趴在地上站不起来,如果人没有发现,或者发现得晚了一些,那就完了。

 

两匹十几岁的瘦马,放养了一段时间仍未上膘,终于在马路上拦截住它们,打算套上笼头带回马圈。

 

一匹在野外生病的大马,卧下不能起身,四五个人合力才把它拽上运输车。

 

一匹已经无法站起来的虚弱小马,需要用叉车把它吊起来,放到运输车上,带走治疗。

 

 

下雪入冬之前,牧民们会衡量是否要卖马。卖掉一些不想留着过冬的瘦马,再买进一些好马。于是有的马来,有的马走。被卖掉的马,一般是瘦马,当成马肉卖。

但是爱马的人一般不愿把马当肉卖,最后,它们可能河北,充做驴肉。

还会买很多的草卷。草卷是夏天的草打成的卷,一卷大约500斤,200元左右。

 

一辆运马的大货车,可以运二三十匹马。

 

两匹被运来的马,好奇又谨慎地打量外面。

 

它们都是些年轻的小马,只有几岁,身手敏捷地跳下车,进入马圈。

 

两匹被卖掉的老年瘦马,它们命运的彼端是河北的屠宰场。

 

在野外,马的尸骸,如果马陷入泥潭没被及时发现,就会命丧荒野。

 

500斤的草卷,需要叉车来叉。

 

等待被买走的草卷,堆叠在一起。

 

下雪了。

一些小马被带回马圈,和母亲分开。下雪的时候,马需要寻找食物,母马如果继续哺乳,体力很有可能无法支撑她们安全过冬。

 

两匹还在吃奶的小马。

 

一群马躲在树丛旁边避风。

雪小一些,马会用马蹄刨开雪地,找草吃。

 

最开始回到马圈的只有几匹几个月大的小马,相当于人类的两三岁。

 

马圈屯的草卷落了雪,有一两百卷。

 

落雪之后,如果晴天,在马圈常能看到很漂亮的晚霞。城市里很难看到。和阴天的雪天完全不一样。

 

天空颜色的过渡,像梦境一样。 

 

村里马圈的黄昏。

 

马场边的哈乌尔河,河面已经结冰。 

村里马圈,在夕阳下进食的五匹小马。

 

下雪让去看马变得更困难了一些。汽车要换雪地胎,换了也不一定能走。得是四驱,四驱也仍有可能陷在雪里。

 

下雪了马愿意往山上跑。

 

即便是斜度很大的山坡,对马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雪更厚了,车开不进去,只能人涉雪看马,比秋天要耗体力得多。

 

回到村里马圈的几匹马。

 

 

2022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一些,雪落得更厚,11月就已经下到来年三月的雪量。越来越多的马被带回了马圈。

牧民们说,牛喝脏吃净,马吃脏喝净。意思是牛可以喝脏水,但必须吃干净草,马不介意吃被泥水粪便弄脏的草,但必须喝干净水。因此人每天要给马添草两次,喂水两次。水是从地下抽上来的井水,零下三四十度的户外,水放到水槽里,十来分钟表面就结冰了。

马嘴挑,只喝现抽的流动净水。

 

马在喝水,水槽冻得全是冰,隔几天就要把冰敲碎,倒出来。

 

正在吃干草的两匹小马。

 

正在喝水的大马,有秩序地挨在一起。

 

牧民给生病的马打吊针,希望它可以安全度过寒冬。

 

两匹从野外救回来的瘦弱的马,给它披上棉被保暖。

 

马用蹄子刨开冰冻的河面,喝水。

 

人在积雪的湿地里走,去看马。


作者依蔓

写作者、编辑。在草原与森林短暂游牧了一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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