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接受英国《金融时报》专访:殖民火星,父女关系,台海危机

2022-10-11 星期二

本文译自《金融时报》于10月7日发表的文章“Elon Musk: ‘Aren’t you entertained?’”,点击文末阅读原文可跳转原文。

本文作者Roula Khalaf,文中第一人称观点皆代表原作者和《金融时报》的观点。翻译瓦砾村夫,译文总计约5千字,略有删节。

源:《金融时报》


与埃隆·马斯克的晚餐,以一段乘坐特斯拉的行程开始。我坐在后排,旁边是这位亿万富翁两岁半的儿子小X。现在是奥斯汀的晚上7点左右,正如人们所预期的那样,小X很爱哭闹。

我们出发去了马斯克最喜欢的墨西哥餐厅,Fonda San Miguel。在此之前,我们和金融时报的一位同事一起参观了科罗拉多河畔的特斯拉超级工厂。在这座巨大的工厂里,马斯克正在生产Model Y,电动SUV。这是特斯拉全车系的最新车型,这也使他以2320亿美元净资产跃居世界富豪榜榜首。

马斯克肩上扛着小X,自豪地向我们展示了工厂车间。他不时地怒斥锂精炼行业所经历的低迷投资,而锂精炼则是缓解全球电池短缺的急迫所需。

马斯克的安全主管,也就是指定的司机,拿着一个奶瓶来帮忙。他在我们到达餐厅时,安抚小X睡觉。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更好地了解了埃隆·马斯克的奇特性格。他是工程师,也是幻想家;是亿万富翁,也是行业颠覆者;是精神鼓励师,也是麻烦制造者。

马斯克无视包括我在内的怀疑论者(直到我的家人背着我买了一辆特斯拉Model 3,直到我开始驾驶这辆汽车,我一直都相信特斯拉会破产),将特斯拉打造成一家市值超过7000亿美元的企业,并推动汽车行业加快向电动汽车的转变。马斯克不善于谦虚,他估计自己可能已经将“可持续能源的出现”加快了“10年,甚至20年”。

在短短十年多的时间里,他还改变了商业航天领域和太空经济,在建造可重复使用,可载客的火箭方面领先于对手。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已经选择了使用他的“星舰”在未来几年内让宇航员们登陆月球。星舰目前的市值约为1250亿美元(译注:此处应为SpaceX的市值)。总有一天,或者说马斯克相信,星舰将用于殖民火星。

马斯克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他在推特上面向1亿多粉丝连续发声,蔑视传统,醉心于愤怒的爆发,对骂监管机构,并嘲弄竞争对手。他经常与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发生冲突:2018年,因为他在推特上声称已经获得了将特斯拉私有化的资金,一位美国法官后来描述认为,他的言论是“鲁莽”的,他也因此被罚款并被迫放弃特斯拉董事长一职。

最近的一项诉讼指控马斯克实施金字塔骗局,以支持狗狗币,一种加密货币。而狗狗币的创建,的确是源于一个笑话,它是一种日本犬的一个互联网模因。狗狗币已经多次暴跌,但马斯克的热情并没有消退:他为黑色牛仔裤配了一件印有狗狗形象的黑色T恤衫。

2018年,马斯克在佛罗里达州国家航空航天局肯尼迪航天中心的SpaceX猎鹰火箭前,向媒体发表讲话。源:纽约时报/Redux/eyevine


为什么一个有严肃想法的认真的人沉迷于愚蠢的推特游戏,而这也可能让他的粉丝们付出巨大的代价?

“你不觉得好玩吗?” 马斯克大笑着喊道,“我在推特上装疯卖傻,经常作茧自缚,给自己带来各种麻烦... 我不知道,我发现在推特上表达自己隐约有治疗的效果。这是一种向公众传递信息的方式。"

可以说,马斯克对推特很着迷,以至于他被卷入了一场史诗般的对该平台的收购案中,几个月来吸引了华尔街和科技行业的关注。在马斯克4月份退出440亿美元的收购交易,并指责这家社交媒体公司故意少报了平台上的机器人数量后,推特起诉了他(而他也反诉了)。本周,就在开始已经计划的取证前,马斯克改变了主意。他现在说,他想再次收购推特。

我曾在晚餐时问他,最初的收购要约是否是一个糟糕的玩笑。“推特当然是一个增加你痛苦程度的邀请,”他说,“我想我一定是个受虐狂...”

但他并不讳言,他对公司的兴趣从来都不是以经济为重:“我运营推特不是为了钱,并不是因为我想买游艇却买不起,我没有任何游艇。我认为重要的是,人们有一个最大限度被信任和包容的途径来交流思想,而且这个途径应该尽可能地被信任和保持透明。”

他说,另一种选择是将辩论分割为不同的社交媒体泡沫,唐纳德·特朗普的Truth Social平台就是证明。“它(Truth Social)本质上是一个右翼的回音壁,它还不如叫特朗普号角。”

马斯克不吃午餐,可能是因为这个夏天,他在希腊米克诺斯岛的一艘游艇上一张拍的不好看的泳装照片被传为笑谈。从那时起,他就开始节食了。

7月中的周末,马斯克被拍到在希腊米克诺斯岛附近度假,敞开胸怀接受太阳浴


在Fonda San Miguel,一家承诺提供地域特色美食体验的墨西哥餐厅,他是一位经常来吃晚餐的老顾客。他点了一杯冰冻玛格丽特(他称之为酒精冰沙),我点了一杯啤酒。马斯克环顾四周,他赞许地说:“这家餐厅里的气氛很好”,并建议服务员给我们上一些他们的特色菜。

马斯克告诉我,公司就像他的孩子一样。这时,第一批菜上桌了:辣椒酱羊排,奶酪和墨西哥椒炸虾。这些食物是“史诗级别的”,马斯克喘着气说。 

“人的死亡是很重要的,你希望斯大林活多久?”

马斯克很任性,但他认为自己是一个问题解决者。而问题可以是地球上潜在的生命终结,可以是气候变化,甚至是关于交通的一切(他的“无聊公司”正在建造隧道)。最近,为了结束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争,他制定了自己的(相当无益的)和平计划。

他在南非的一个富裕家庭出生和长大,在加拿大和宾夕法尼亚州学习了经济学和物理学之后,来到了加州。他的第一个宏伟想法远远领先于这个时代:他想彻底改变银行业。他把自己共同创办的在线支付业务与另一家公司合并,成为贝宝。贝宝卖给eBay后,他用这笔钱创办了SpaceX,并投资了特斯拉。

在我看来,衰老是对于人类的威胁中,他唯一没有尝试解决的,尽管他创立的另一家公司Neuralink正在设计植入大脑的芯片,以恢复感知和运动功能。

马斯克对于人口减少的问题非常关注,并声称他正在为地球人口的增加尽一份力,他和不同的伙伴生了10个孩子(译注:老大Nevada不幸因病夭折),包括最近报道的,与Neuralink公司的一名高管生的双胞胎。

当我问到他是否还有其他孩子时,他嗤之以鼻:“我非常确定没有其他孩子在等着我。”他还驳斥了关于他购买了一家生育诊所以支持他生育婴儿的疯狂传言。他透露,有些朋友确实建议他应该生500个孩子,但那样会“有点奇怪”。他说,51岁的自己,是一只“秋天的鸡”(*)。他说他可能会生更多的孩子,但前提是,他能成为他们的好父亲。

尽管如此,他预测:“目前大多数国家的趋势是,文明不会轰轰烈烈地死去,而只会穿着成人尿布呜咽着死去。”但他说,衰老问题不应该被解决。“人的死亡是很重要的。你希望斯大林活多久?” 这是一个很好的观点。

马斯克在2021年12月被评为《时代》年度人物时,与他的儿子小X在一起。源:《Time》


马斯克更担心的,是地球以外的生命存续问题。他的解决方案是在火星上发展人口。“地球最终会发生某些事情,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最终太阳会膨胀,并摧毁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因此我们确实需要在某个时候迁徙,或者至少成为一个多行星物种,”他说,“你必须问这个问题:我们到底想不想成为太空文明和多行星物种?”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但马斯克强调说:“这是一个我们应该将多大比例的资源投入到这份努力中的问题。我认为,如果你说1%的资源,这可能是一个合理的数量。” 

马斯克本人会参与开拓殖民火星吗?他说:“特别是,如果我老了,我就会参与,为什么不呢?”但如果太老了,他对于火星会有多大作用?“我认为死亡的可能性并不小,所以我宁可等更年长些,看到我的孩子们长大的时候再去冒险,而不是现在。小X只有两岁半,我想他会想念我的。”

桌子太小了,几乎放不下我们共享的第二批菜:入口即化的慢炖羊肉,核桃酱炒辣椒,以及奶油香辣酱焗虾。马斯克说得没错:这是我吃过最好的墨西哥食物。

我们的话题转到他对政府和政治的看法,推特版本的马斯克出现了:疯狂发帖,更情绪化,更不受约束的性格。他称赞,亿万富翁是最有效的资本管家,最适合决定社会利益的分配。马斯克说:“如果资本的管家换成政府,这样实际上无益于人民。” 

他抨击乔·拜登,因为拜登受制于工会,也因为冷落了他自己。“他(拜登)去年在白宫举行了一场电动汽车峰会,故意不邀请特斯拉。然后雪上加霜,在一个大型活动上,他说,通用汽车正在引领电动汽车的革命。在同一个季度,通用汽车交付了26辆电动汽车,而我们交付了30万辆,你觉得这公平吗?” 

直到最近,马斯克还投了民主党的票,尽管他的立场现在更倾向于共和党,也可能在两党之间摆动。他说,他正在考虑成立“超级温和派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以支持持温和观点的候选人。他特意告诉我,他并不讨厌特朗普,即使他与特朗普发生过冲突。

特朗普和马斯克,七月才刚刚互喷口水


他坚持认为,拜登的年龄根本不适合竞选连任:“你不想离人口的平均年龄太遥远,因为保持联系会很困难... 也许跟平均年龄相差一代是可以的,但两代呢?等你有曾孙的时候,我不知道,你还怎么和人们保持联系?这有可能吗?”

“我的确受着一百万条法律法规的约束,我几乎遵守了其中的99.99%”

对于左派对美国的影响,马斯克有一种歇斯底里的看法,这有助于解释他为何疯狂追求推特,以解放自由言论。他十几岁的女儿不再愿意与他保持父女关系,他把这一事实归咎于新马克思主义者(neo-Marxists)对于精英学校和大学的接管。

“这是最典型的共产主义... 以及一种普遍的情绪:如果你是富人,你就是邪恶的,”马斯克说,“我俩的关系可能会改变,但我和其他所有孩子的关系非常好。不会赢得他们所有人的。”

他对于监管机构持否定态度。他认为监管机构是官僚,通过对像他这样的高调目标下手来为自己的工作正名。他似乎一直在与这家或那家监管机构发生争执,无论是关于自己的声明,还是关于员工的待遇。

马斯克毫不掩饰自己对员工的苛刻要求。他小时候遭受过霸凌(他也提到过,曾被父亲精神虐待),但现在,却有时被指责霸凌他人。他反击道:如果有人因为为他工作而不开心,他们应该换个地方工作,因为“他们并没有被限制在公司,这是自愿的。”

他是否认为自己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这完全是胡说八道,”他告诉我,“我的确受着一百万条法律法规的约束,我几乎遵守了其中99.99%。只有当我认为法律违背了人民的利益时,我才会有问题。”我不知道他是否指埃隆·马斯克的利益。

有些话题让马斯克很开心,引发了他长时间的笑声,而其他问题,在他说话之前则是刻意的沉默。在我问及中国和特斯拉上海工厂的风险后,沉默的时间最长,这家工厂的产量占特斯拉总产量的30%至50%。马斯克一直是中国的崇拜者,也是中国的投资者,但对于不断加剧的中美紧张关系或台海危机,他也不能幸免。

2020年,马斯克在中国举行的特斯拉Model 3发布仪式上讲话。源:新华社


马斯克认为,台海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但他很快指出,他将不会独自承担影响和后果。他说,如果发生任何此类冲突,特斯拉将被卷入。但奇怪的是,他似乎认为上海工厂将仍能向中国客户供货,向中国以外则不能。他补充说:“苹果将陷入非常大的麻烦,这是肯定的...”更不用说全球经济了,他估计,全球经济将遭受30%的损失。

这也许是马斯克意识到,商业决策不能不再考虑安全和地缘政治问题。或许他只是傲慢地认为,他拥有所有的答案,这导致他为世界上最复杂的地缘政治问题提供了自己的解决方案:“我的建议是... 为中国台湾设立一个特别行政区。这可能不会让所有人满意,但事实上,他们有可能可以采用比中国香港更宽松的安排。” 我怀疑他的建议是否会被采纳。 

在乌克兰问题上,他也主张与俄罗斯达成妥协,这让他受到了基辅的嘲笑。而直到最近,他还因为星链,一直都是基辅的英雄。

他通过推特上的投票,推出了他的和平计划,并建议将俄罗斯在2014年入侵并随后吞并的克里米亚,直接送给俄罗斯。沃洛基米尔·泽伦斯基,乌克兰总统,用自己的推特投票进行了反击:他问,你更喜欢哪一个埃隆·马斯克,是支持乌克兰的埃隆,还是支持俄罗斯的埃隆?


我们的晚餐吃了一个多小时,马斯克很着急,他和他的SpaceX团队有一个通话安排。我们跳过甜点,我要求买单,却发现马斯克的安全主管已经结账了。我抗议,他违背了和《金融时报》一起午餐的传统,他对此无视,并开玩笑说:“你欠我一辈子。”我们回到送他去私人机场登机的车上,他建议我们在路上继续谈话。

我在他的车座上发现了小X,他在小睡之后更开心了。他一边咕咕叫,一边用iPad看火箭视频,而他的爸爸则正在和他的团队讨论火箭。突然,我注意到汽车正在自动驾驶,这似乎是为了打消我对特斯拉自动驾驶前景的怀疑。马斯克说:“它可以无需干预,开到机场”。震惊之余,我系上了安全带。马斯克可能是个魔术师,但他也可能是错的。

附,一顿200美元的晚餐菜单:

Fonda San Miguel

2330 W N Loop Blvd, Austin, Texas 78756

House frozen margarita $10

Modelo Especial beer $6

House rocks margarita $10

Spicy sauce $0.50

Angels on horseback (shrimp with cheese) $18.95

Cordero lamb chops $24.95

Mixiote slow-cooked lamb $38.95

Chile en nogada (chillies in a walnut sauce) $38.95

Camarones crema chipotle (shrimp in a spicy chipotle sauce) $34.95

Total inc tax $198.37

(*): 此处原文为"autumn chicken",不理解是什么意思。欢迎各位读者大人留言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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