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奢侈品牌古驰新推出的一款长衫引起了热议。这件衣服外形和印度传统服饰库尔塔很相似，售价3500美元，在社交媒体上引发一阵惊讶和嘲笑。
Twitter上点赞最多的留言说：“这件库尔塔古驰居然卖25万卢比？我500卢比（约合6.8美元）就能买到。”
转发开始凡尔赛起来——有人说“我300卢比就能买到”，还有人说“我们家自己做的，免费”。
更有人细心地发现，古驰甚至连标签都写错，它说这是西亚服饰“卡夫坦”，而不是印度服饰库尔塔。
这延伸出了另一个问题，越来越多的时尚品牌“借走”其他族裔的文化，却称之为是自己的“XX度假风格”，而他们的“灵感来源”从未因此获益。
就像评论所质疑的：“印度的妈妈们可以做出更好的库尔塔，古驰会出这么高的价格买她们的作品吗？”“如果你要文化挪用一件衣服，最起码制作得好点！”
事实上，除了印度之外，美洲、东南亚和非洲，都是时尚界文化挪用的重灾区。现在，墨西哥人已经不满足于在社交媒体上吐槽，为保护原住民文化，他们决定反击。
“抄”时尚，超时尚
今年5月，快时尚品牌Zara收到了一封特别的投诉信。这封信来自墨西哥文化部，他们指控Zara在设计中使用墨西哥的传统图纹，涉嫌文化挪用，伤害到原住民社区的发展。
收到类似控诉的还有时尚品牌Anthropologie和Patowl。墨西哥文化部长写道，原住民的服饰展现了他们独特的世界观，代代相传的工艺、技术和符号是身份的象征。这不仅是受自然和环境启发而创作出的简单图案，每个细节都反映了不同社区的历史记忆。
但三家品牌正在将原住民社区的集体财产“私有化”，因此墨西哥政府要求他们公开做出解释。
在对Zara的信中，墨西哥人亲切附上图文说明，指出一款蓝色刺绣中长裙借鉴了米斯特克人的标志性纹案，裁剪样式则是模仿“惠皮尔（huipil）”连衣裙。
惠皮尔连衣裙是墨西哥许多原住民社区的传统服装，通常是婚礼、节日等特殊场合中女性的正式服饰。人们认为，一名女性穿套头的惠皮尔是一种具有宗教意味的仪式，当她的头穿过领口、展开双臂时，便将衣服铺开成十字形状，她的身体被神秘力量包围，介于天堂和冥界之间，象征着世界中心。
传统的惠皮尔需要手工编织而成。即便是熟练的工匠，也要花一个月才能制作出一条裙子。目前Zara已经从网站上下架这件商品。
Anthropologie的一条刺绣短裤也被认定为涉嫌文化挪用。墨西哥政府称，这条短裤上的纹样让人联想到米塞人的传统符号。Anthropologie仍然在售卖这条短裤，官网标价为68美元（约430元人民币），只有最小号还有货。
Patowl的问题则是一件刺绣花上衣。据品牌介绍，设计灵感来自墨西哥萨波特克文化。但在墨西哥政府看来，这不是一句“灵感”就能搪塞的问题，上衣的花卉刺绣是在“复制”萨波特克人的“hazme si puedes”工艺，它的纹样则使用了萨波特克人传统的三色堇图案。
墨西哥政府指出，他们正在采取行动保护被忽视已久的原住民的权利，避免更多跨国抄袭事件。他们呼吁时尚品牌建立一个“道德框架”，直接与原住民手工艺人合作，而不是滥用传统和创意。
5月28日，墨西哥文化部在官方网站上公开了三封信。Zara母公司Inditex已经做出回应，表示“尊重墨西哥文化部和墨西哥境内的原住民社区”，但补充说：“Zara的相关设计绝对不是故意借鉴或抄袭墨西哥米斯特克人的艺术。”
Patowl和Anthropologie都没有回应。
灵感还是挪用？致敬还是掠夺？
在时尚领域，文化挪用问题在墨西哥尤其严重，数百年来西方品牌模仿本土设计，通常由贫困社区生产，再冠上“波西米亚风格”的名字大量出售。
而近年来，墨西哥文化部一直试图做出改变。法国设计师伊莎贝尔·玛兰（Isabel Marant）曾于2015年、2020年两次收到墨西哥政府公开信，被指责未经许可使用墨西哥文化遗产中的传统设计图案，并从中获利。
面临指责，玛兰承认她受到米塞人社区的“启发”。但她很委屈，解释说自己是想“推广一种工艺，并向与之相关的美学致敬”。
两次被指控，玛兰只是“致敬”、“道歉”，其实她也不明白错在哪里。问题是，文化挪用是件越来越普遍的事，一些品牌和设计师从少数族裔文化中汲取和借鉴，却几乎没有回馈过这些给予他们灵感的社区。
比如在圣罗兰、高缇耶、杜嘉班纳等品牌的产品中，许多设计都来源于非洲文化，保罗·波烈、马里亚诺·福图尼等先锋设计师也将大量日本、印度和美洲元素带入时尚界，但这些源头文化和当地工匠却很少获益，也很少有亚非拉文化背景出身的设计师能在国际立足。
文化挪用和文化欣赏的界限并不清晰，很多人试图驳回挪用的说法，认为这些艺术作品都是出于“灵感”。
“人们借用对自身来说不是传统的东西，这对创作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哲学原则。”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性别、媒体和文化研究系的沙梅姆·布莱克（Shameem Black）博士说，“但当历史背景和文化敏感性被忽视时，借鉴其他文化就会成为问题。”
现实正是这样，少数族裔的亚文化从一开始就被时尚界拒之门外，当它们作为一种风格或是一种趋势被大牌们“借用”时，不关注作品背后亚文化的真实含义，踩雷是不可避免的。
2019年初，古驰的设计中出现一件黑脸红唇面罩，让人一眼便想起对非裔美国人的种族主义刻板印象，引发巨大争议。当时古驰表示进行反省，CEO马可·毕萨力向国际权威时装媒体《女装日报（WWD）》说这是一次公司内部重新学习、进行文化变革的机会。
然而“黑脸”风波刚过不久，古驰再次被批。他们在网站上出售名为“Indy Full Turban”的头巾，单价790美元，与锡克教的头巾十分相似，这激怒了许多宗教人士。
社交媒体上，#appropriation（文化挪用）成为热门词条，锡克教人士发言解释，历史上有不少锡克教信徒因为戴头巾被排挤甚至杀害，对他们来说，头巾不仅是保暖的配饰，而且是代表信仰的物品。但显然，古驰的文化敏感度再次令人失望。
“文化挪用是可怕的，不仅因为某些人或品牌从其他人的文化那里获益，而且是因为这种行为传递出一个微妙的信息——‘你的文化是不可接受的，直到我们认为它可以’。”尼日利亚作家、律师纳梅卡·乌戈楚库（Nnaemeka Ugochukwu）认为，有色人种、原住民等群体仍在承受着殖民历史的影响。
但有一个副作用，那就是文化挪用的含义被不断扩大。去年夏天，英国歌手阿黛尔在社交媒体上被指控文化挪用，仅仅是因为她在诺丁山狂欢节中梳着黑人的班图结发型，身穿牙买加国旗比基尼。这场狂欢节的主题本就是庆祝加勒比文化和遗产，阿黛尔显然是在庆祝，不是挪用文化。
挪用还是欣赏，这是个复杂的问题，《女装日报》认为，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品牌或公司本身彻底革新文化观念，对文化、种族和种族差异保持敏感。换句话说，消费者能做的是严以待资本，宽以待己。毕竟一个白人女孩梳脏辫去狂欢节，是出于对牙买加文化的喜爱，而没有想过掠夺。
参考文章
https://ecowarriorprincess.net/2021/01/fashion-has-a-cultural-appropriation-problem-2/
https://wwd.com/fashion-news/fashion-features/fashion-cultural-appropriation-12025972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