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残照:永历和他的流亡路

2024-04-15 星期一
▲ 昆明逼死坡永历殉国处  (摄影 聂作平)

全文共12544字,阅读大约需要35分钟
  • 通读南明史,虽有“分韵唱和,悲吟彻旦”的瞿式耜和张同敞选择舍生取义,“为明三百年忠臣之殿”的张献忠义子李定国殉身缅海,奈何更多的是大小官吏接二连三的叛变、反水,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弃国家如敝履,还有通过对故主斩尽杀绝,来表达对新主绝对忠诚的吴三桂之流,南明终不能像南宋得以延续国祚,偏安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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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聂作平
责任编辑|杨嘉敏

昆明越近,死亡的阴影越浓烈。

当高耸的山峰与湍急的河流,渐渐化作平坦的盆地和清澈的湖泊时,昆明城近了。警卫森严的队伍里,那位被严加看管的要犯,也许,他将回首他不堪回首的一生。

一切都行将结束。十几年的流亡挫折,十几年的屈辱苦痛,十几年的挣扎浮沉,均不过是西风残照下,一个拖得老长老长的孤独背影……

1

死者

四月的昆明,空气中骚动着花的芬芳。一条斜行的小街,两旁,一棵接一棵的蓝花楹,紫色花朵浮满枝头,热烈得让人措手不及。我的目的地,是与斜街相交的一条大道。拐个弯,蓝花楹消失了。车来车往的大道一侧,有一片小小的竹林。竹林里,藏着一座亭子。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三百五十多年前,当那个三十八岁,却已在漂泊中度过了十八载春秋的流亡者重又回到他熟悉的昆明时,那时,也是春天。想必,就像李煜哀叹春花秋月何时了一样,万紫千红的春天,带给他的也是无尽的烦恼和忧伤。

四月昆明蓝花楹  (视觉中国/图)

穿过竹林,我走到亭前,亭子护着一块碑,碑上大书:明永历帝殉国处。

是的,那位和李煜一样同为亡国之君的,就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汉人皇帝:永历。

1644年,李自成进逼北京,崇祯自缢身死。在南方,朱明宗室在地方官员拥戴下,先后建立了五个被合称为南明的偏安政权——弘光、隆武、鲁监国、绍武和永历。其中,历时最长的便是永历政权。作为永历政权的核心人物,永历的一生,极尽曲折,写满悲凉。

1662年,是为大清康熙元年,此时距清军入关已过去十八年。正月,远逃缅甸的永历被缅方交给步步紧逼的吴三桂。三个月后,永历被押解到昆明。对昆明民众来说,尽管这座西陲重镇三年前就已纳入清朝疆域,但是,代表大明正朔的永历尚在,遗民便怀有一分希望与安慰。而当永历作为俘虏归来,他们终于明白:大明,真的亡了。万人空巷的围观中,百姓“莫不饮泣”。

昆明与北京路途迢遥,吴三桂担心,如果把永历送往京师,很可能发生变故。于是,他向清廷提出,将永历父子就地正法——这个前大明高级将领相信,他对旧主人越狠毒,新主人就越赏识他的忠诚。

三百多载岁月足以改变城池街巷,却无法改变春天到来时就会花开烂漫。所以,那个血腥的日子一定也是一个花开有声的日子。如今位于市中心的永历殉国处,在明清之际偏处城郊,名为篦子坡。附近,有一座金蟾寺。永历和不多的随行人员——包括他的母亲、皇后、太子,以及“宫女十四,中官七,及诸臣妇子百余人”,都羁押在寺里。

四月,北京降下圣旨,批准了吴三桂的请示。

暗香浮城的美丽季节,昆明城外篦子坡金蟾寺,吴三桂下令,用两条长长的丝帛(一说弓弦),把永历父子勒死。

如今,金蟾寺早已荡然不存,代之以一条宽阔的大道和无数林立的楼宇,而篦子坡这个名字,自永历父子死难后,民间改称逼死坡——在这里,吴三桂逼死了他曾经宣誓永远效忠的大明王朝的最后一位天子。

从篦子坡向西北行约两公里,是为莲花池公园。园里有一处雕塑:一个着明朝服饰的男子倒扑在地,像在极力挣扎。雕塑名为“永历悲歌”。它再现的,就是永历被吴三桂杀害的往事。

昆明莲花池公园的“永历悲歌”雕塑  (摄影 聂作平)

永历死后,遗体运往莲花池公园处火化后草草安葬。后来,吴三桂起兵造反,打出反清复明旗号,为了笼络人心,曾经为永历重修坟墓及享堂,并祭祀“故君陵寝”。

今天的昆明,并无永历墓。史料上说,他的遗体火化后扔进了翠湖;没烧尽的残骸扔到了野地。一些昆明市民穿上丧服,挎上竹篮捡拾尸骨后葬于北门外。年代久远,到底在北门哪里,早就无从稽考了。

寻访逼死坡和莲花池公园前几个月,隆冬时节,在从成都前往三亚时,我在都匀歇了一夜。次日清晨,我来到都匀城外的大坪镇。镇尾,山峦起伏。顺着一条小路,我慢慢爬上了一座名为高塘山的大山。山上杂草丛生,一派荒凉。快到山顶处,有一块稍微平整的台地。台地上,三座墓一字排开。中间那座较大,左右两侧较小。大墓前立着碑:明永历皇帝陵。

永历被吴三桂杀害于昆明,为什么他的陵墓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贵州山区呢?当地广为流传的说法认为,这是一个叫扶纲的都匀人所为。

扶纲,字允常,布依族。崇祯七年(1634)中进士后,一路升迁,做到了兵部尚书、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甲申之变后,扶纲南下追随永历。及至永历逃往缅甸,扶纲回到故乡。闻知永历被害后,扶纲联络旧部,把永历遗骸运回家乡,安葬于高塘山。据说,他曾嘱咐家人不可外传。是故多年以来,永历陵鲜为人知,直到民国10年,贵州编修省志时,遍查名胜古迹,永历陵才浮出水面。

《都匀市志》称,永历陵前,曾有民国10年的石碑,后于“文革”中被毁。幸好,碑文存录于志书。碑文开篇文字,即解释了为何三百年间,人们一直怀念这位命运坎坷的偏安君王:“王以朱明帝胄,生当阳九之会,祚运已移,犹与诸臣凭藉西南,图回既去之天心,事虽不成,义则至正。故明运已尽三百年,而边徼万里,犹奉塚祀,非偶然也。”

大坪镇一带,群峰有如列阵,高塘山巍巍乎其上。伫立峰头,寒风凛冽,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永历陵前的枯草,顶风冒雪,状若无家可归的孤儿,瑟瑟发抖……

2

流亡

永历名叫朱由榔,是桂王朱常瀛第三子(一说四子)。朱常瀛则系万历的儿子、泰昌的弟弟、天启和崇祯的叔父。天启三年(1623),朱由榔生于京师。四年后,朱常瀛之藩衡州(今衡阳),朱由榔也随父来到南方。崇祯九年(1636),封永明王。

如果早生五十年,作为朱元璋第十二世孙和神宗的孙子,朱由榔将会因天潢贵胄的高贵血统裂土封疆,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过完花天酒地的一生。然而,他不幸生在了一个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的大动乱时代。生逢其时的每一个人,都是一片片无法自主的浮萍,不知要被命运的水流卷到哪里。他的堂兄崇祯如此,弘光如此,他本人亦如此。

朱由榔被封为永明王这一年,发源于陕西的民变已从星星之火发展成燎原之势;虎视关外的满洲于是年将国号由后金改为清,并从喜峰口入长城趋保定,连破十二城,俘走人畜十八万。为了应对左支右绌的财政,次年,朝廷加派剿饷。剿饷的目的,是筹备钱粮镇压民变。然而,加派剿饷,却使更多走投无路的民众加入到民变队伍,形成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五年后,朱由榔大婚时,李自成攻陷洛阳,杀死福王——朱由榔和崇祯的叔父;张献忠攻破襄阳,杀死襄王——朱由榔和崇祯的叔祖父。同年,崇祯倾举国之力,将十三万大军交与洪承畴,由其督师援助被清军包围的锦州,企图化解东北危机。洪承畴却一败涂地,孤军退守松山。次年被俘降清。——多年后,正是被崇祯视为股肱之臣的洪承畴,成为清军平定南方的主要推手。

1644年,李自成兵逼北京,崇祯绝望自杀。尔后,吴三桂引清军入关,李自成败走,满洲入主中原。至于南方,当弘光政权在南京建立时,张献忠进军湖南,八月,陷长沙。朱常瀛闻讯,带着家室出逃——二十二岁的朱由榔,由此开启了短暂一生中的漫漫逃亡路。

出衡州后,朱由榔与父亲失散了。父亲顺利抵达梧州,朱由榔却做了农民军俘虏。出于对官府和皇室的仇恨,农民军在抓获皇亲国戚后,往往都处以极刑——如福王朱常洵,被李自成下令与鹿肉同煮分食,称为福禄(鹿)宴。好在,押送朱由榔的人做过明朝巡检,不得已投了农民军。在他的斡旋与掩护下,朱由榔才转危为安。

可以肯定地说,最初,这位逃亡的藩王并没有想过有一天将黄袍加身。那时候,对他来说,有一个安全的栖身之地,继续衣食无虞地活下去,恐怕就是最迫切的梦想了。时局的发展却出人意料:拥有半壁江山和完整官僚体系的弘光政权,竟然只维持了短短一年就在官员的内讧与皇帝的荒淫中倒台了。

弘光政权灭亡后,唐王朱聿键在福州称帝,建号隆武。不久,朱常瀛去世,朱由榔的哥哥即桂王位,未几亦卒。于是,隆武册封朱由榔为第三任桂王。册封诏书中,隆武说,朱由榔“神宗嫡孙,统系最正。朕无子,后当属诸”。

就血统而言,朱由榔是万历(神宗)嫡孙,而隆武则与万历关系甚疏。故此,隆武许诺说,在他身后,皇位将由朱由榔继承——这,大约是朱由榔第一次发现,他离九五之尊仅有一步之遥。并且,这一步之遥,很快就跨越了。

1646年,隆武被清军俘虏并自尽后,两广总督丁魁楚、广西巡抚瞿式耜、巡按王化澄,以及隆武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吕大器一行匆匆赶往梧州桂王府。他们的目的,就是迎立朱由榔。对于从天而降的皇冠,朱由榔推辞了一番——这推辞,一般而言,乃是礼仪所需。不过,他的母亲王氏的一番话,却表达出了对这泼天富贵的担忧,她说:“王生长深宫,未谙民事,且仁厚,非拨乱才,诸先生为宗社计,愿择能者。”知子莫若母,在王氏看来,她这个二十多岁的儿子,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性格仁厚,对社会险恶完全不了解。当此天下大乱之际,需要的是强有力的拨乱反正的雄主。她的儿子,实在不具备这种素质。

王氏的劝阻未起作用。在丁魁楚等人拥戴下,朱由榔从梧州前往肇庆称帝,改元永历,是故史书称他永历或永历帝。

偏安政权,或者说流亡政权,在定都时其实没有更多选择。永历原本寓居梧州,既登基,似应以梧州为都。但梧州既是他本人的伤心地——父亲和兄长都死于此;并且,梧州在战略意义与经济保障方面都不如毗邻的肇庆。因此,永历政权的首都选在了肇庆。

肇庆地处西江下游,是扼守两广的咽喉要道,明朝在此设置了肇庆卫、肇庆游击将军府和水师总兵府等众多军事机关。嘉靖四十三年(1564),又将两广总督府从梧州迁至肇庆。枢纽之地位,使得“商业之交通,亲朋之酬酢,莫不以肇庆为中心点”。肇庆遂成为明代中晚期两广地区的政治、军事和经济中心。

肇庆西江羚羊峡  (视觉中国/图)

就在朱由榔抵达肇庆准备登基时,隆武的弟弟朱聿锷在广州率先称帝,即绍武。于是,仅拥有南天一隅的南明,就有两个皇帝加一个监国。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永历政权组建后的第一件大事,不是北上抗清,而是东征讨伐绍武。

永历军队顺西江而下,绍武军队溯西江而上,双方在西江与北江交汇的三水地界迎头相遇:第一场,永历军队小胜;第二场,永历军队大败。

当两个朱明政权同室操戈、大打出手时,他们忘记了更为强大的、虎视眈眈的清军。果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绍武政权为打败永历政权而欢欣鼓舞之际,清军在降将李成栋率领下连破惠州、潮州,直逼广州。1646年十二月,清军赚开城门,攻占广州,朱聿锷被俘后自缢。绍武政权仅存四十一天。

唇亡齿寒,绍武政权覆灭的消息传到肇庆,永历大惊失色。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抵抗,而是逃跑。尽管瞿式耜劝他留守,但司礼太监王坤和首辅丁魁楚等人都“恇惧”,永历“遂轻舟西上”,从肇庆逃往梧州。尔后,清军不断进逼,永历一夕数惊,先后辗转于武冈、柳州、桂林等地——以后,他还会回到肇庆。

地处雪峰山东麓的武冈,是广西、贵州进入湖南,进而挺进长江流域的战略要地。明代,武冈既曾为府,也曾设州,同时还是朱元璋第十八子岷王朱楩的封地。

1647年四月,永历不顾瞿式耜反对,逃至武冈,以岷王府作行宫。其时,镇守武冈的乃总兵刘承胤(《武冈县志》作刘承迎),此人性格霸蛮,上阵时使一条铁棍,人称刘铁棍。刘承胤上书迎驾,并非真心匡扶王室,而是企图挟天子以擅权。

永历在位十几年,最大的悲剧就在于,他并不直接掌握一兵一卒一城一池,不得不屈身依附军阀。至于这些军阀是真心拥戴还是别有用心,他无力顾及。果然,在武冈,他落入刘承胤手中,“政事皆决于承胤矣”。刘承胤甚至想废掉永历,另立其女婿岷王。大学士何腾蛟原是刘承胤上司,对他有栽培之恩,他到武冈朝见永历时,对刘承胤提出批评,刘竟安排手下,密谋加害。八月,清军进攻武冈,刘承胤暗中约降,并许诺把永历作为见面礼。幸好,永历提前闻讯,仓皇逃出武冈,连皇帝的车驾仪仗也来不及收拾。

出武冈后,永历流亡柳州。及后,一直驻守桂林的瞿式耜上奏,坚请他移跸桂林。

以山水甲天下闻名的桂林,自古即为桂东重镇,有明一代,它既是广西省会,还是靖江王府所在地。自朱元璋将其侄孙朱守谦封为靖江王,到末代靖江王朱亨歅,王位流传十三代十六王。弘光政权覆亡后,靖江王朱亨嘉在桂林自称监国,旋即被忠于隆武政权的丁魁楚擒获,废为庶人后缢杀,朱亨嘉的从兄朱亨歅得以袭封。朱亨嘉惨遭灭门后,其子朱若极侥幸逃脱,削发为僧,他就是后来广为人知的大画家石涛。

1647年底,永历来到桂林,以靖江王府为行宫——在今天的桂林,靖江王府成为广西师大校园的一部分。只不过,当年的建筑早已荡然无存,仅有王府台基、云阶和石栏,尚是明朝旧物。

桂林靖江王府祭台  (视觉中国/图)

风景秀丽的独秀峰就在永历行宫中。独秀峰山麓有一个天然洞穴,第七任靖江王朱邦苧在洞中捡到一枚太平通宝铜钱,认为是天下太平的祥瑞之兆,遂将洞穴命名为太平岩。然而,对独秀峰和太平岩的新主人来说,那是一个天崩地坼的大动乱时代,太平乃是既不可望更不可及的空中楼阁。

驻扎桂林不到三个月,永历再次逃跑——清军孔有德、尚可喜和耿仲明三路并进,击败何腾蛟后由全州逼近桂林。瞿式耜认为,清军人数不多,当暂缓转移,如此,“一可以救满城百姓,二可以救满朝文武”。然而,永历惶惶如丧家之犬,甚至赌气对瞿式耜说:你们一定要把我留下来,那以后就由你们去照顾两宫太后吧。

逃到南宁不久,永历又重回他登基的肇庆。

永历重回肇庆,出于一系列峰回路转的戏剧性事件,竟演变成南明抗清的一次高潮:1648年,已降清朝的李成栋和金声桓反正,重归明朝。他们一个据有广东,一个据有江西大部。李、金二人的反正,使得永历政权的辖区,大体括有云、贵、粤、桂、湘、赣、川七省——这一年,应该是永历最觉中兴有望的一年。

然而,好景不长,希望有如昙花一现。1649年,清军猛烈反扑。湖南失守,何腾蛟死;南昌失守,金声桓死;赣州失守,李成栋死。两广门户洞开,清军越梅岭而入岭南。永历闻讯,又一次大惊失色。一生中,他无数次大惊失色。之后,就是狼狈的逃亡——他从肇庆溯江走梧州,再由梧州走南宁。

年底,清军围攻桂林。绝望的瞿式耜和张同敞选择了舍生取义。他们坐在大堂上相对饮酒,并“分韵唱和,悲吟彻旦”,直到次日被一拥而入的清军俘虏并杀害。瞿、张二人的慷慨就义,算是多少为残汤剩水的小朝廷保留了一点点尊严。

3

傀儡

七月的南方,骄阳似火。我顶着烈日,穿过一条悄无人声的小巷,在一片刚刚拆迁的废墟附近,找到了那座照片上看到过的城楼。城楼的幽深门洞里,几个当地人在纳凉,打盹。门上,悬两条匾,一是中国南明史研究中心,一是安龙县博物馆。看上去古色古香的城楼,以及“城”里几座雕梁画栋的大殿,都是近年才修的。不过,当地人仍把它称为皇宫。

是的,在安龙这个地处黔、滇、桂接合部的边远小县,的确曾有过一座皇宫,一座简陋寒酸的皇宫。皇宫的主人,便是永历。他在这个弹丸之地居住了四年。那是他倍感屈辱与无奈的四年。作为名义上的明朝天子,他实际上已沦为军阀手中的傀儡。

安龙南明历史陈列馆  (摄影 聂作平)

1651年底,南宁失守,逃至梧州安平的永历在四面楚歌中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前往贵州,投靠孙可望。

孙可望系张献忠四大义子之首。张死后,余部由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和艾能奇各率一支。农民军原本和明朝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但在面临共同的敌人清军的攻击时,他们结成了同盟。

如同刘承胤一样,实力远在刘承胤之上的孙可望,他的想法也是挟永历以自重,甚至取而代之。双方合作之初,就蒙上了一层阴影:孙可望要求永历封其为秦王,大学士严起恒坚决反对。于是,孙可望派贺九仪带兵进抵南宁,一方面逼永历封秦王;另一方面,又将严起恒和兵部尚书杨鼎和杀死。可以说,永历明知投奔孙可望凶多吉少,但清军迫近,生性懦弱的他,只求有人暂时给他安全。

归朝是云、桂交界处的富宁县下辖的一座小镇,与广西山水相连。永历从南宁出逃后,经今大新、靖西、德保来到归朝——那时,归朝名叫皈朝。在这座群山中的小村子,永历和不多的追随者度过了1652年春节。

按惯例,新年之际,大臣们都得向皇帝上奏恭贺新喜。然而,流亡中的永历君臣恐怕已经很难有此雅兴了——上一年春节,在南宁时,永历即称国家多难,“免百官朝贺”。

一年后的1653年春节,永历倒是接受了大臣们朝贺的奏章。然而,斯时的永历,可能打心底认为,一年前在皈朝的那个春节,反而是值得怀念的。因为,虽然朝不保夕,至少是自由的;而此时,不仅朝不保夕,还失去了自由——他已成为一条安在笼中的龙。

从皈朝出发后,永历于1652年正月抵达贵州安隆。明代的安隆是一个千户所驻地,居民不过百来家,比今天一个小区的人口还少。永历的行宫,就设在千户所衙门。二月,安隆所升级为安龙府。——知府由孙可望亲信范应旭担任,他的主要职责就是监视永历君臣。安龙就是一个笼子,孙可望希望把永历囚禁在笼中,挟天子以自重。

其时,孙可望开府贵阳,自称秦国国主,建起了一套政府班子。至于永历,“王自入黔,无尺土一民”,手下大臣五十多个,加上少数兵丁、随从和家属,不到三千人。

没有直接管理的土地和人民,也就没有财政收入,永历必须仰孙可望鼻息才不致饿死。孙可望每年给永历提供银八千两,米六百石。这对将近三千人的永历朝廷来说,无异杯水车薪。永历向孙可望表示“不足为用”,孙可望的反应是“不答”。

至于军政大事,统统由孙可望以永历的名义在贵阳决断,史料所谓“调兵催饷,皆不上闻。生杀与夺,任意恣肆。帝在安龙,一不与闻”。

更有甚者,无限膨胀的孙可望,在一帮弄臣鼓吹下,萌生了废永历以自立的念头,就连永历身边的权臣马吉翔和太监庞天寿也见风使舵,与孙可望暗通款曲,积极劝进。

孙可望若称帝,永历不仅帝位难保,性命也堪忧。他不能坐以待毙。但是,他既无兵力也无地盘,他惟一能做的,就是投靠另外的军阀——他仅仅希望,另外的军阀能把他当皇帝来尊重和拥戴。

由是,永历想到了李定国。

在安龙县城,从被称为皇宫的安龙博物馆出来,西北行约一里,大街上的民居之间,深藏着一处古迹:明十八先生墓。

入大门,“岿然千古”牌坊后面,松柏丛中,是一座椭圆形坟墓,那就是十八先生墓。十八位不幸遇害的死者合葬在此,已有近四百年了。

安龙十八先生墓前的牌坊  (摄影 聂作平)

面对来自孙可望日益临近的威胁与迫害,永历希望李定国出兵,把他从安龙接走。在与大学士吴贞毓等人密商后,永历派林青阳带着密诏潜往李定国军中——李定国正在广东、湖南前线与清军作战。

接到永历字字血泪的密诏,李定国感动得叩头痛哭,并表示纵然他与孙可望兄弟多年,但“宁负友必不负君”。他请求永历稍加忍耐,一旦处理了前线战事,他一定赶到安龙。

孰料,谋事不密,脱孙投李的机密,竟然被马吉翔得知,马吉翔立即飞报孙可望。孙可望勃然大怒,派亲信郑国带兵闯进行宫,逼问永历首事之人,并将吴贞毓等人下狱。吴贞毓等人为了避免祸及永历,坚称此事并未奏明圣上,乃是他们自作主张。于是,吴贞毓等十八人被孙可望加以“盗宝矫诏,欺君误国”的罪名处死。这就是魂断安龙的十八先生。

张献忠的四个义子中,孙可望年纪最长,实力也最强,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一向兄事之,相当于四股力量的盟主。然而,孙可望对声威、才干都在自己之上的李定国,一向心怀嫉恨。得知永历密诏李定国前往安龙救驾的消息后,他派兵把守田阳,阻止李定国入黔。然而,孙可望部属不愿与李定国自相残杀,加之受孙可望之命把永历从安龙迁往贵阳的白文选有意拖延,李定国终于在1656年正月抵达安龙。当月二十六日,永历离开了被羁押四年多的“笼子”。

对永历来说,安龙是他坎坷人生中最坎坷的一段。在那里,他不仅目睹了孙可望部属将十八先生处死,还目睹了孙可望部属将大臣李如月剥皮实草。并且,同样是在安龙,他悲戚地安葬了三个儿子。

安龙城外,四围皆山,逶迤起伏,状如绿浪。其中,西北方向为玉屏山。玉屏山麓,曾有一座俗称王坟的古墓。1943年,当地整修古墓时,发掘出三块墓碑。据碑文可知,该墓埋葬了永历的三个儿子。三个儿子,一个一岁半,一个一岁,一个一岁又三月。总之,都是还不能脱离母亲怀抱的幼儿。尽管由于条件所限,旧时婴儿死亡率颇高,但三个儿子在数月间接连夭折,这对流亡中的永历来说,仍是一次次无情打击。它甚至动摇了这位穷途末路的天子的意志:上天真的要让享国近三百年的大明王朝走上绝路吗?

4

绝路

云南西南部的盈江县,有一个名为铜壁关的乡,以及同名的一处自然保护区。大盈江西岸,山岭连绵,古木参天,乡名和保护区名,都源自隐藏在山间的一座旧时关隘:铜壁关。万历年间,当云南巡抚陈用宾下令在中缅边境修筑包括铜壁关在内的八大关时,他绝对难以想象,只需再过五十多年,大明天子竟然会驾临这极边之地。

山穷水尽,不得不前往藩属国避乱的永历君臣,在铜壁关附近,遭遇了两次洗劫。洗劫他的,都是他的臣子。一个是杨武。杨武系孙可望部将,此前由孙派往腾越向各土司收取贡物。1659年闰正月二十四,永历经南甸(今梁河)抵干崖(今盈江),驻万象城(今盈江弄璋镇)。晚上,杨武率部哗变。

次日,永历渡过大盈江。当晚,宿于铜壁关前。不想,护驾的孙崇雅又率部哗变。事发突然,永历连鞋袜也未穿,赤着脚逃了出来。幸好援军及时赶到,才在深夜里急行至铜壁关。不多的追随永历的大臣,一部分被杀害,一部分流落山野。

二十六日到达中缅边境后,缅方要求永历人马“必尽释甲仗,始许入关”。永历一声令下,将士们纷纷将武器铠甲扔到路旁,赤手空拳进入异国。从那以后,永历这个苦命天子,不仅仰人鼻息地寄人篱下,更重要的是,他生死存亡的决定权,也拱手交与他人。

永历是在1658年离开昆明踏上西狩之路——其实也就是他和南明王朝的绝路的。1656年三月,永历在李定国部将护送下抵昆明,以此前孙可望修建的秦王宫为行在——这座当年孙可望令王应龙为他建造的王府,宽大壮丽,乃是永历一生所居的多处行宫中最豪华,也最像皇宫的一座。在昆明的两年多时间,也是永历作为南明天子十多年里不多的安稳岁月。永历封李定国为晋王,军国大事多交李定国决断。

令人嗟叹的是,李定国把卖身投靠孙可望的庞天寿处死,对马吉翔却网开一面——马吉翔因巧舌如簧的跪舔获得了李定国信任,重又入阁办事。后来的事实证明,对马吉翔的重用,乃是南明走上不归路的重要原因之一。

李定国接走永历,孙可望恼羞成怒。1657年,孙可望亲率大军进攻云南。孙可望没想到的是,他的二十万大军,竟被李定国的三四万人打得大败。因为,孙可望部属不愿内讧,纷纷临阵倒戈。绝望的孙可望只好率百余人向洪承畴投降,清廷封孙可望为义王——比对孙可望行径,义字恰似嘲讽。

孙可望攻滇及降清,对抗清力量来说,是一个重大损失。投入清廷怀抱后,孙可望以西南虚实相告,并献上滇黔地图。清廷遂以洪承畴为经营,率吴三桂等进攻云贵。——不论洪承畴还是吴三桂,都曾是大明高级官员。满洲以数万铁骑扫荡天下,如果没有洪承畴与吴三桂们的大力襄助,断然难以成功。

1658年,这是抗清阵线接连失败的一年。五月,贵阳陷;六月,遵义陷;七月,李来亨攻重庆不克,退守夔东;郑成功联合张煌言自海上进军,遇台风,阻于舟山;十二月,曲靖陷。

至此,昆明的失陷也是早晚的事,永历君臣不得不商议西狩。西狩计划从楚雄一带进入四川,再由建昌(今西昌)北上川南,以此创建新的基地。

永历的撤离让昆明民众意识到,改朝换代的巨变行将发生,被异族统治的恐惧和对旧王朝的留恋令民众伤痛难禁,纷纷焚香大哭。永历见状,也跟着哭。他第一次表现出了罕见的勇敢,对左右说,“是朕一人之罪,不如与百姓同死。”“欲止不去,群臣再请,乃行。”

由滇入川的计划却中途变更,变更的始作俑者正是马吉翔。马吉翔认为,倘入川,早前在川的大学士文安之必受重用,他则将坐冷板凳。于是,他串通金维新——金系李定国亲信,云南人,也不愿入川——一起向李定国鼓吹,李定国摇摆一番后,终于下令改入川为前往永昌(今保山)。由是,南明也走到了绝境。

自古以来,从昆明前往滇西的路线差异不大,大抵皆沿昆明—安宁—楚雄—赵州(今凤仪)—永平而至永昌。


1659年春节,永历是在颠沛流离的狼狈中度过的。正月初一,抵滇西小城永平,在此停留一天。初三,昆明陷,大批王公贵族及高级官员投降,反是主事刘之谦等少数低级官员殉国。初四,抵永昌,以参将衙门为行宫。

明朝的永昌,极为边远蛮荒,乃是流放罪人的烟瘴之地。如嘉靖时代的杨升庵,其流放地就是永昌。永昌的遥远,杨升庵的妻子黄娥有诗为证:雁飞曾不度衡阳,锦字何由寄永昌?光绪版《永昌府志》称:“滇省,古西南徼外之地,而永郡尤为极西边界。其间华夷杂处,毗连外域,兼之山深箐密,道途险塞,均非腹内郡县可比。”

面对群山中的小小孤城,面对满目荒凉的异域风景,自永历以下,大多数南明君臣都意识到,弃川南走滇西是一个极大的,也是一个难以弥补的失误。有大臣哭称,“径走永昌,已失中外之望”。永昌已是大明疆域的最西端,“舍此则夷矣”。时至今日,中兴“其实绝无机绪”,惟有“取道走蜀,犹可瓦全”。对此,永历只能低头不语,下了一道罪已诏。虚应故事的罪已诏于事无补,既不能挽回决策失误,也不能阻挡清军铁骑。

大理乃滇西重镇,唐代的南诏国,宋代的大理国,都把都城建在洱海之滨的小平原上。在洱海南北两端,各有一座关隘,呼应如龙之首尾,故一名龙首关,一名龙尾关,即民间所说的上关、下关。

许多年过去了,龙尾关的关楼还在。关楼下,是一座座历尽沧桑的老宅,和一条条同样历尽沧桑的老街。

大理处在由滇中进入滇西及滇西北的交通要道上,故此,自唐朝开元年间皮逻阁建太和城后,就修筑了龙首和龙尾两关。一路狂奔的永历政权要想在永昌立足,就必须守住龙尾关。

然而,守卫龙尾关的白文选轻易就被吴三桂击败,连他的王印也作了清军战利品。白文选率残部西遁,渡过澜沧江后,将铁索桥毁掉,企图以此延缓清军追击。

龙尾关失守的噩耗传来,永历只得再次起驾。这时,距他住进永昌行宫,只有四十多天。

不少对前途彻底绝望的大臣用脚投了票。有遁入山中隐居的,有逃回老家避祸的——多年后在都匀为永历建陵的扶纲即是其中之一。

永历与王氏新婚燕尔的1641年,徐霞客在江阴去世。他因死得及时,幸免了地狱般惨烈的乱世。原本,末代皇帝与知名文人风马牛不相及。不过,高黎贡山下的腾越(今腾冲)却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就我而言,三次去腾冲,我总会想起这两位晚明人物——在徐霞客眼里,用火山石砌就的腾越,是固若金汤的极边第一城;在永历眼里,腾越却只是他逃亡路上一个喘气歇脚的驿站。殊胜的风光,壮丽的城郭,都无法缓解他的恐慌,沮丧。

龙尾关败绩后,白文选一口气逃到木邦(今缅甸新维)。李定国派部将靳统武保卫永历。其时,小朝廷有文武官员四百余人,家属二千九百余人,靳统武所部士兵四千人。

腾越以东,怒江以西,高黎贡群峰连绵,横断东西,地势十分险要。李定国判断,清军一路过关斩将,必定恃胜而骄。他在怒江以西的磨盘山中布置了三支伏兵,“埋地雷谷中,约曰:敌尽入,初伏乃发;然地雷,二三伏乃发。首尾击之,敌尽矣。”李定国设计的伏击战,完全有望将尾追而来的清军大部歼灭。如是,则南明王朝的命运或许将在一定程度上改写。

一个名叫卢桂生的南明官员却在清军前锋进入伏击圈的关键时刻做了犹大——通读南明史,像接力赛似的就是官员们的叛变、反水。平日里忠君爱国唱得惊天动地的大小官员,为了自身前途,总是毫不犹豫地弃国家如敝履。

吴三桂大惊,急令前锋后撤,并搜杀林中伏兵。最终,磨盘山中,一场混战,双方均伤亡惨重。

高黎贡山一线,自古多战事,尤以李定国磨盘山之役和抗战时的松山、腾冲之战最为惨烈。置身山原,林表如黛,劲风过时,众山皆响,似万马千军呐喊冲杀……

高黎贡山峡谷山高坡陡  (视觉中国/图)

就在李定国血战磨盘山前一天,驻跸腾越两天后,永历在一轮冰冷残月的照耀下,连夜赶往南甸。两天后,抵干崖。

离开腾越,意味着永历已经走出了明政府直接管辖的最后一座城市。以后,无论南甸还是干崖,都属土司地盘。并且,与缅甸近在咫尺。

日暮途穷之际,前文所说的杨武哗变发生了。杨武向永历“诈言清兵将及”,永历“踉跄行”。时值农历月底,星月昏暗,林深树密,“迷路大谷中,群臣妻子不相顾,乱兵因之劫掠,火光烛霄,惊扰奔驰,达旦仍在故处,而贵人、宫女已失去过半”。

之前逃亡,忧惧的是清军;而现在,名义上是臣属的将领,居然乘火打劫。作为天子,已经沦落到连自己的女人也不能保护,只能听任臣属抢掠的地步,永历万念俱灰,他“以从臣多畔,决意幸缅甸”。

此时的永历,他的想法是逃到缅甸避难,在这个大明的藩属国了此残生,哪怕寄人篱下,也胜过屈辱流亡。

永历差一点就实现了他卑微的愿望。

多年战乱加之地僻民穷,清军难以筹措军粮——在腾越时,永历一行也不得不杀马为食。于是,占领腾越和南甸后,清军撤回昆明。

在清廷看来,此时的永历君臣,要么逃到外国,要么困守边境,兵微将寡,实在掀不起什么波浪,与其劳民伤财去追杀,不如让他们自生自灭。

不过,有一个人却一定要灭掉已经只具象征意义的小朝廷,一定要擒杀间关万里远走外藩的永历。

这个人就是吴三桂。

作为降将,吴三桂希望通过对故主的斩尽杀绝,来表达他对新主的绝对忠诚。

于是,永历在异邦苟且偷生的梦想落空了。当初,几千人入缅,引起缅方不安,缅王派兵把南明君臣及家属安插在村民家中看管——安插之前,先来了一次洗劫。永历的不少追随者,在洗劫中死于非命。至于永历本人,他的行宫是十间草房。必需的日用物资,初时缅方尚有提供,以后则越来越少。最为窘迫时,马吉翔等人索要内帑,气愤至极的永历一把将金印扔到地上,由他们打碎了分发。

山穷水尽时,马吉翔等官员仍然高歌漏舟之中,痛饮焚屋之下——或喝酒,或唱戏,或赌钱,或与缅甸妇女厮混。种种行径,看得缅人直摇头:天朝大臣如此嬉戏无度,天下安得不亡?

与永历失散后,李定国、白文选多次派兵入缅营救。但在缅方看来,他们不可能为了永历而得罪强大的清朝。虽然多次被明军击败,缅方却一直拒绝交还永历。及至吴三桂兵至,他们立即把永历骗进清军营地。

由是,永历又一次经过了那些曾留下他逃亡足迹的地方:干崖、南甸、腾越、永昌、赵州、楚雄、安宁……

原本就缠绵病榻的李定国得知永历死讯,他明白复兴大明已属镜花水月,不久,就病死在异国的莽莽丛林中。临终,他告诫儿子和部众:宁死化外,不降清朝。但是,他的儿子和部众既看不到坚守化外的希望何在,更被热带雨林的严酷折磨得英雄气短,不久就向清朝投降了。

李定国身上有一种忠臣情结。他的手下有一个叫金公趾的书记,经常为李定国讲解《三国演义》,每每把孙可望比作董卓和曹操,把李定国比作诸葛亮。李定国大为感动地表示,“孔明不敢望,关、张、伯约敢不勉。”——我当不了诸葛亮,但也要以关羽、张飞和姜维这些榜样来勉励自己。后来,永历封李定国为王——虽然此前他已被义兄孙可望封王,但孙封的无疑是山寨王;永历虽落败,却代表了一个有着两百多年历史的正统王朝。李定国由是“誓努力报国,洗去贼名,百折不回,殉身缅海,为明三百年忠臣之殿”,也就是说,大明三百年忠臣榜的最后一名,就是这位曾经的造反派。

李定国之子降清后,其部属仍有千余人宁肯困死边地,也不投降。他们聚居在今天的德宏与缅甸交界的大盈江下游,与当地人通婚后繁衍为一部落,自称桂家——以此纪念桂王。在该地,有一高坡名为望乡台,那是这些来自中土的大明遗民每逢节日登高东望故乡之地。只是,作为大明王朝最后的臣民,这些渴望故乡的人子,最终,只能客死遥远异乡。

• 主要参考资料:《明史》《狩缅纪事》《也是录》《永历实录》《明季南略》《小腆纪年附考》《明通鉴》《南明史》(顾诚)《南明史》(钱海岳)《剑桥中国明代史》《1644:帝国的疼痛》《武冈县志》《安龙县志》《盈江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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