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伍尔夫的译者序为何会引发争议?

2022-10-25 星期二

因为沿用原著初版封面的绝美颜值,上海译文出版社新版伍尔夫文集在小红书、豆瓣等地圈粉无数,成为近期社交平台曝光率颇高的一套书。然而,《达洛卫夫人》的译者序却让已入手或准备入手的读者如鲠在喉。


在豆瓣“榜单图书鉴评中心”小组,@驴打滚太甜了和@不摸鱼不算命 都划线指出了译者序中令人不适的内容。@不摸鱼不算命 对此表示:“这套出版于新时代书籍的译者序还在使用陈旧观念的一版,怎么不能够被别人批评呢?”不少组员在评论区纷纷留言“拔草了”“谢谢楼主排雷”。


网友@不可回收太阳能蕉 将这个帖子转发到了微博平台,并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本来因为封面很喜欢译文的新版,不买了……”这条微博也引来了6000多次点赞与2000次转发。


或许正因为舆论持续发酵愈演愈烈,上海译文出版社通过私信回复,表示本版《达洛卫夫人》沿用的是八十年代的老译本,译者对伍尔夫的评价带有时代特点和局限性。之所以沿用,是考虑到这篇是国内较早的研究意识流和伍尔夫的文章,具有一定历史价值,对于读者感到“冒犯”的部分,将会在重印时酌情修改。


实际上,早在上海译文出面解释之前,就有不少读者为它“辩护”,表示这种留着“批判尾巴”的译序是那个年代外国文学的“普遍待遇”,可能并非译者的真实心声。同样,201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新版“外国文学名著丛书”中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也沿用了40年前的译本序(不是由译者耿济之所写,而是由校订者所写),批判陀思妥耶夫斯基“离开社会根源,单纯从道德的角度去看生活中的罪恶现象,自然会得出远离实际的错误结论。”


不仅仅是外国文学,那个年代的社会科学类著作在引进时,也需要在开篇强调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而近年来名著新版很多都保留了这样的“时代烙印”。比如商务印书馆2017年出版的“汉译世界学术名著”(120年纪念版 分科本)中的《小逻辑》,就保留了1973年编辑部的“编者前言”,提醒读者“要紧紧遵循经典作家对于黑格尔哲学的分析和批判”。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译本序、编者前言确实具备一定的历史价值,让今天的读者得以感受曾经的时代空气,付之一笑的同时感叹今日阅读自由的来之不易。《达洛卫夫人》的译序之所以令读者很难一笑置之,是因为其中不仅仅有阶级分析,更有男性译者对于女性写作的刻板偏见,简直是《如何抑止女性写作》活生生的素材。


上海译文之所以沿用这篇译序,可能是默认读者对这样的“时代局限”心知肚明。毕竟,之前其他出版社的相似操作并未引发读者抗议。当然,如此后知后觉也说明它对于今天的女性主义思潮过于迟钝。


实际上,很多读者对于译者序的不满情绪已经日积月累,平日里只不过是隐忍未发而已,这次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豆瓣帖子下面,点赞最多的评论并非针对《达洛卫夫人》的译序,而是所有的译者序——“真的很讨厌译者序,我是来看作品的,不是来看译者自我陶醉的嘴脸,表达过剩的自我。”


在微博上,@30_DORADUS二号机 也真诚地发问“有哪位搞出版的能跟我解释一下这个译者序的必要性吗”之所以有此疑问,是因为在他看来,放在一本书开篇的译者序会给人先入为主的观感,“相当于电影还没开场,直接先看了五千字影评。”有此同感的读者不在少数,在他们眼中译者序简直就是“自我意识过剩”的同义词,尤其是动辄数十页的译者序。


此类译者序最有名的例子可能要属林少华翻译的村上春树。旧版村上春树文集都会有一篇长达25页的总序《村上春树的小说世界及其艺术魅力》,新版每一部前面也会有数千字的译序,用林少华的说法,此举“旨在为深度阅读进一步提供若干背景资料,介绍较新的有关见解,也谈了译者个人一点点肤浅的思考”。


然而,所谓“肤浅的思考”恐怕只是林少华的谦辞,因为他的自我陶醉时时都能从译序中流露出来。比如,在《海边的卡夫卡》的译序中,他先讲述了自己的回信如何鼓励了一位曾陷入精神危机的女生,还表示“自己大半生总算做了一件切切实实有益于青年、有益于社会的好事。”


当然,喜欢林少华这种译者序的读者也大有人在。2017年时,林少华曾经在微博上做过自我辩解:“如今流行无序无跋的裸译。我比较落伍,觉得作序是译者的义务。”评论区就不乏表白的读者,更有人表示“作品有可能只读一遍,但您的序至少会读三遍,读不进去序,就没法进入作品。”


林少华这样的老一辈翻译家之所以认为译序是“义务”,背后可能存在着两种心理。一方面,在那个资讯不畅的年代,为读者介绍作品背景、外界评价、解读线索被视为分内之事,而编辑也往往予以鼓励。这样的导读对于读者来说确实助力不小。另一方面,得益于这样的信息差优势,他们往往会以研究者自居,除了提供必要的作品信息,也会不吝表达自己的见解思考。以林少华为例,为了不浪费苦心孤诣写下的译序,他就以《林少华看村上》为名结集出版。


如今之所以流行“无序无跋”的“裸译”,则是因为很多读者已经无需这样的“拐杖”,更愿意毫无阻隔地直面作品。今天的译者也不再有“研究专家”的沛然自信,不仅因为术业有专攻,也因为不想以一孔之见对读者造成干扰。


不过,“自我意识过剩”的译序虽然大可不必,但是围绕翻译本身的译序却有存在的必要。多年之前,李继宏世界名著新译曾经因为“迄今为止最优秀译本”的宣传,被指恶意拉踩炒作。“纠正现存50个版本的1000多处错误”这样的自吹自擂更是引来了一波“一星运动”。


然而,如果撇开哗众取宠的宣传文案,单看《老人与海》附录中《谈谈<老人与海>的三个译本》这样的翻译商榷文章,暂且不论李继宏对于其他译者的指摘是否公正,至少能让我们看看到译者翻译时的取舍权衡,以及对于原文的个人理解。


在我看来,每一位译者其实都有义务撰文披露自己的翻译过程,以便让读者可以获知译文何以如此遣词造句,译文与原文风格贴切程度究竟多高,对于那些“不可译”的部分译者是如何权衡处理的。如今,面对同一部著作的不同译本,读者往往只能横向对比译文,如果每位译者都能公开自己的翻译原则,读者判断起来就要容易许多。


因此,出版方是时候认真对待译者序了,不仅仅是一去了之,而是要思考什么才是对读者真正有帮助的译者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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