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z_popeye
2022 年 3 月 14 日，#德尔塔克戎变体开始传播# 的词条登上微博热搜。
微博截图
很快，信息流里各家媒体的标题就挂上了「双毒合一」、「更危险的突变株」、「超级混合毒株」等等耸人听闻的词汇。
但实际上，有关 Delta 与 Omicron「重组」的消息，从去年 12 月开始，就一直络绎不绝，且不止一次登上微博热搜。
到底孰真孰假？Delta 和 Omicron 的重组究竟意味着什么？
误会、污染、没下文
据丁香园不完全统计，Delta 与 Omicron 发生重组的新闻一共出现过 4 次。
第一次是在 2021 年 12 月。当时，国内部分自媒体称，印度多家媒体报道了名为 Delmicron 的「新变异毒株」，是 Delta 与 Omicorn 两种突变株的组合，且传播速度快，引起的症状也较为严重。
中文自媒体报道截图
但实际上，这只是一场完完全全的误会。
CNBCTV 18 是最早一批报道了 Delmicron 的媒体之一。它在 2021 年 12 月 23 日的报道（也是时间线上最早提到 Delmicorn 的报道之一）中写道，欧美国家的新冠病例激增，可能是由 Delta 毒株和当时新出现的 Omicron 毒株共同推动的，而这一流行趋势，被一名新冠研究人员称为 Delmicron。
CNBCTV 18 报道截图
「Delmicron，the twin spikes of Delta and Omicron，in Europe and US has led to a mini tsunami of cases。」
也就是说，所谓的 Delmicron，指的是 Delta 和 Omicron 同时流行的现状，而并非突变株。
在诸多其他关于 Delmicron 的英文报道中，12 月 24 日前后还有零星媒体在进行辟谣，但这一表述还是越传越变味儿，乃至于到了国内，变成了一种全新的变异毒株。
第二次听到 Delta+Omicron，是 2022 年 1 月 7 日，塞浦路斯大学的病毒学家 Leondios Kostrikis 宣布发现了一些同时具有 Delta 和 Omicron 突变特征的新冠病毒新型突变株，并将其命名为：Deltacron。
但很快，不少病毒学家和学术权威媒体都对这一发现提出了质疑和反驳——塞浦路斯大学公布的序列更像是实验室污染的结果，而并非病毒重组。
甚至是发现人 Kostrikis 自己，随后也将已经上传至 GISAID 的「Deltacron」病毒序列全部删除。
英国著名病毒专家 Tom Peacock 评论认为，这些所谓的「Deltacron」序列大概率是实验室污染造成的。「「它们没有聚集在系统发育树上，而且在 Delta 的主干上出现了一段 Omicron 的扩增子。」」（审核专家注：可简单理解为用于测序的样本是一个混合样本，里面同时含有 Omicron 和 Delta 病毒，或者测序过程中样本被环境中的其他病毒序列所污染，造成最终的序列结果不可信）
Tom Peacock 个人社交账号截图
第三次，是 2022 年 2 月 11 日，英国卫生安全局在「公共卫生关注的变异毒株」每周监测报告将 Delta 和 Omicron 的重组「Delta and Omicron recombinant lineages（UK）」列入目前正在监测和研究的信号（Signals currently under monitoring and investigation）。
英国卫生安全局官网截图
这一情况丁香园也曾通过微博进行跟进，但一直到现在，英国卫生安全局都没有具体的病例或病毒测序情况公布。
两篇论文报重组，这次是真的吗？
昨天登上微博热搜的 #德尔塔克戎变体开始传播#，刚好是第四次。
而这次，Delta 和 Omicron 的重组，有了更翔实、可靠的证据。
2022 年 3 月 8 日，法国巴斯德研究所在预印本 medRxiv 发布了题为 Culture and identification of a 「Deltamicron」 SARS-CoV-2 in a three cases cluster in southern France 的论文，首次证实了一种包含了 Delta 和 Omicorn 突变特征的新冠病毒的存在。
研究人员将这种由 Delta 21J/AY.4 与 Omicron 21K/BA.1 重组产生的新冠病毒称为 Deltamicron，并在论文中报告了法国南部发现的 3 例感染 Deltamicron 的病例，他们目前均以轻症为主，其中两例已接受 2～3 剂疫苗接种。
研究人员成功分离、培养了 Deltamicron，并对其基因组进行了测序，结果发现，表达 S 蛋白（刺突蛋白）的基因区域，以 Omicron 21K/BA.1 为主，而其他区域则以 Delta 21J/AY.4 为主。
图源：参考资料 4
巧合的是，在法国这篇论文公布后不久，美国 Helix 实验室于 3 月 12 日同在预印本平台 medRxiv 上公布题为 Evidence for SARS-CoV-2 Delta and Omicron co-infections and recombination 的论文，在美国 29719 个阳性病例样本中报告了 2 例完全由 Delta-Omicron 重组病毒感染的病例。
图源：参考资料 5
根据测序结果，从 5' 端到 3' 端，可以发现在 ORF1A 区域，Delta 的替代等位基因部分频率维持在 0.8 左右，但是从 S 蛋白（刺突蛋白）的 S214 开始，突然降为 0.5，一直到 3' 端。
而这一变化意味着，在 S:214EPEins 之前有一个断点（图上用灰色柱子标识），这个地方出现了 Delta 和 Omicron 的重组。
在 Helix 实验室公布的两个重组样本中，重组的断点还略有不同。重组样本 1（RECOMB 1）的断点在 S:G339D 附近，重组样本 2（RECOMB 2）则在 S:T19R 附近。
图源：参考资料 5
两个不同实验室的研究结果得到了学界的初步认可。Delta+Omicron 的重组个体也被民间命名为 Deltacron（非官方命名，为理解方便，后文沿用这一名称）。
3 月 9 日，WHO 新冠技术负责人 Maria Van Kerkhove 在例行新闻发布会上回答记者提问时表示，WHO 已经注意到了有关 Deltacron 的情况。
「感染了重组病毒的病例目前在法国、荷兰、丹麦等地方具有报告，但数量很少。在 Delta 和 Omicron 双流行的现在，监测到毒株重组是意料之中的情况。目前暂时还没有证据显示这种重组毒株是否会在传染性和严重程度上有所改变，更多详细的研究仍在进行中。」
Deltacron，我们需要担心吗？
新冠病毒是一种 RNA 病毒，在传播复制的过程中，可能与感染细胞内的其新冠突变病毒发生遗传物质的交换和重新组合，也就是基因重组。
可以说从新冠疫情最开始，人类就早已经预料到，新冠病毒很有可能会发生重组。
但是，病毒的「重组」并不意味着「集二者之大成」，这里的「重组」指的是遗传物质的「重新组合」。（上面两篇文章及配图，非常清晰地展示了这一点。）
更通俗一些来讲，Deltacron 一部分长得像 Delta，一部分长得像 Omicron。
图源：参考资料 4
那么，Deltacron 的传染性和毒性到底如何？是否会对疫苗、药物产生影响？
从目前披露的结构来看，Deltacron 的 S 蛋白（刺突蛋白）基因序列主要来自于 Omicron。S 蛋白（刺突蛋白）是新冠病毒与人体细胞的结合位点，也是疫苗的靶点。这就意味着，Deltacron 的传染性、对抗体和疫苗的耐药性等特征，都可能更接近于 Omicron。
而 Helix 研究室论文第一作者 Alexandre Bolze 也表示，目前在大约 2.9 万个样本中，只检测到了 2 例完全由 Deltacron 感染的病例（还有 1 例是 Delta+Omicron+低比例 Deltacron 的混合感染），这说明 Deltacron 在目前与 Omicron 的竞争中似乎没有表现出优势。
曾领导英国维康桑格研究所新冠基因组计划的 Jeffrey Barrett 博士评论道：「在主要流行毒株的更迭时期，病毒重组的情况就很有可能会发生，但这通常只停留在科学上的发现。」
诚然，新冠病毒仍存在不可预测的突变、重组风险。对于出现的重组 Deltacron，我们还需要更多研究，需要持续监测。
但至少，从目前的信息来看，Deltacron 绝不是一些媒体形容的「双毒合一」的「超级混合毒株」，也很难立刻就改变整个新冠流行形势。
那么，对于这样一些前沿、专业的研究成果，我们究竟应该如何看待？对于新冠病毒，和未来继续有可能随时出现的突变株，我们究竟该如何看待？
3 月 14 日，张文宏在自己的微博发文，其中有这样一句话：「对于这个病毒，消除恐惧是我们必须走出的第一步。」
向公众提供充足、客观、循证的信息，是我们消除恐惧的前提。（策划：z_popeye，监制：gyouza）
致谢：本文经清华大学医学院博士、美国 Scripps 研究所博士后研究员 周盼盼 专业审核
感谢 北海道大学神经科学硕士、盛诺一家高级医学顾问 庄时利和，生物医学博士、美国执业医师 @阿司匹林 42195 米，新药研发从业人员 Y 博 对本文做出的贡献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参考资料：
[1]https://www.cnbctv18.com/healthcare/delmicron-might-be-driving-covid-19-surge-in-us-europe-its-impact-not-yet-seen-in-india-11914322.htm
[2]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d41586-022-00149-9
[3]https://www.gov.uk/government/publications/sars-cov-2-variants-of-public-health-interest/sars-cov-2-variants-of-public-health-interest-11-march-2022
[4]Colson P, Fournier P E, Delerce J, et al. Culture and identification of a Deltamicron SARS-CoV-2 in a three cases cluster in southern France[J]. medRxiv, 2022.
[5]https://www.medrxiv.org/content/10.1101/2022.03.09.22272113v1.full.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