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战争前,乌克兰左翼的形势预测与呼吁

2022-03-12 星期六

【编者按】大家还记得近期传播甚广的《从基辅写给西方左翼的一封信》吗?(如果没有,非常推荐点击链接阅读)作为生于顿巴斯地区的乌克兰族,作者塔拉斯·比卢斯(Taras Bilous)的爷爷是以为怀念斯大林时代,支持普京的老工人,而父亲则是乌克兰极右翼组织的一员。作为一位社会主义者,他的政治立场与其家庭背景的摩擦无疑是深刻的,我们也不难理解其对乌克兰问题的热忱,对普京军事行动的敏感以及其对西方左翼在这一问题上扭扭捏捏,进退失据的失望。然而,除了一封表明立场,迎接现实的信,比卢斯近年来不断地关注,思考乌俄局势,并分别为(在信中遭到严厉批评的)美国杂志《雅各宾》与德国卢森堡基金会撰写过相关文章。在文章中,作者梳理了2014年独立广场抗议与吞并克里米亚之后的俄乌局势以及“明斯克协议”本身的脆弱性,并努力提供了自己的解决方案。我认为,大家可以不同意其具体观点(确实其解决方案多有可商榷之处),但是了解2014年以来乌克兰国内局势的些许变动,对了解今日的局势依然有所助益。同时,在这一事件中,作为马克思主义者,将帝国博弈作为故事的全部而忽略乌克兰国内人民与进步人士的声音是一件无法被宽恕的错误。

——江春琦



当2021年秋天美国媒体开始重新讨论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威胁时,许多乌克兰人的第一反应是感到惊讶。直到12月中旬,西方媒体似乎比他们的乌克兰同行更关注也更认真地对待这个问题——尤其是因为乌克兰武装部队总参谋部最初否认俄罗斯军队在乌克兰边境附近重新集结。

 

当德国小报《图片报》(Bild)刊登了一张所谓"普京行动计划"的地图时,它看起来像是一个高中生的作品,它不仅叫人惊讶,而且还成为许多乌克兰作者的笑柄。许多乌克兰人认为,俄罗斯的行动就像春季的武力恫吓一样,不会真的有什么严重的结果。

 

但渐渐地,俄罗斯领导人直白的声明和他们新的野心迫使许多人开始重新思考这种威胁有多严重。俄罗斯军队在春秋两季示威式的集中,其目的不是为了发动战争,而是为了讹诈美国、欧盟和乌克兰以让他们做出让步。


(图为上文提到的地图)


不难理解为什么俄罗斯当局会认为当前是合适的时机,因为俄罗斯国内的反对派已经被打败、欧洲正在担心能源危机、而美国不仅在阿富汗受到了羞辱,也和中国的关系明显恶化。因此,如果普京现在想要谈个好价钱,而不是打一场战争,那么显而易见且日益相关的问题是:如果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会怎么做?正如卡内基莫斯科中心(Carnegie Moscow Center)的专家弗拉基米尔·弗罗洛夫(Vladimir Frolov)所指出的,"俄罗斯要求了如此多的东西......如果能够得到的东西远远低于他想要的和索取的,那就几乎没法说自己胜利了"。

 

然而,需要考虑的真正威胁不是俄罗斯的全面进攻和对乌克兰大部分地区的占领,因为这将太昂贵、太冒险,而且太不受俄罗斯人欢迎了。它更有可能是顿巴斯局势的升级、有限的入侵、以及克里姆林宫控制下的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LPR)和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DPR)完成领土扩张。 


在这方面特别令人不安的是谢尔盖·绍伊古(俄罗斯国防部长。——译者注)的声明,即美国私营军事承包商正在准备在顿巴斯使用化学武器挑衅。这一声明的背景是禁止化学武器组织(Organization for the Prohibition of Chemical Weapons)因俄罗斯-欧盟在纳瓦尔尼中毒事件调查(俄罗斯反对派人士、反腐败人士纳瓦利内于2020年8月20日被下毒,禁止化学武器组织认为是源头是神经毒剂诺维乔克,一种苏联-俄罗斯开发的毒剂。——译者注)上的冲突而陷入了瘫痪状态。尽管莫斯科广泛谈论 "南奥塞梯方案",但存在这样一种隐患:俄罗斯军队这次不会像2008年格鲁吉亚战争那样等待敌人的进攻,而是像美国人在2003年侵略伊拉克时那样辩护自己的行动。同样令人不安的是美杜莎新闻(Meduza,一家位于拉脱维亚的线上报纸,发表俄文和英文新闻。——译者注)的一项调查,他们称俄罗斯征兵人员聚集了几批前俄罗斯私人雇佣兵,他们将被派往顿巴斯,任务不明。

 

当然,我不是一个军事分析家,所以这篇文章不是关于俄罗斯的入侵可能是什么样子的。我将专注于政治问题,并评论俄罗斯官员就俄罗斯军队在乌克兰边境附近集结这个问题上的两种主要回应。第一种回应是,是基辅正在计划对顿巴斯地区发动进攻,而俄罗斯人只是在做出反应。第二种是,这是对北约扩张威胁的反应。我还将尝试建议国际主义左派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做什么。



1

乌克兰入侵?


克里姆林宫关于乌克兰当局正计划在顿巴斯地区发动进攻的声明也许在2021年春天对一些人来说是可信的。在那之前不久,乌克兰总统沃洛德姆-泽伦斯基在政治上突然转向:他开始对乌克兰公民(目前约有2000人)施加制裁,并关停了三个电视频道(最近又关停了两个)。正如乌克兰的人权活动家所指出的,这些行为破坏了法制,严重违反了宪法和国际协定,并表现出篡夺权力的迹象。在这种情况下,很难知道会发生什么——尽管没有真正准备进攻的迹象,但关于入侵计划的指控现在听起来比去年春天时更加可疑。

 

10月26日,在有关俄军聚集的第一份报道发表前不久,乌克兰军方首次在顿巴斯部署了拜卡“旗手”TB2型无人战斗机,引发了俄罗斯的强烈反应和德国与法国的担忧。但泽连斯基的个人姿态在这件事中很有意味。第一个对无人机的报道不是通过任何官方资源给出的,而是来自于记者尤里·布图索夫(Yuri Butusov),他是乌克兰鹰派的喉舌。事件发生一个月后,泽连斯基抱怨美国和欧盟在这个问题上给他施加的压力:他们要求乌克兰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泽连斯基还指责布图索夫是在杀人,因为他披露了有关无人机的信息,导致了对方的还击。几天后,在向议会提交的年度报告中,泽连斯基宣布,如果不与俄罗斯直接谈判,乌克兰不会停止内战(这里指的是自2014年以来基辅方面与乌东部的内战。——译者注)。这个例子表明,到目前为止,泽连斯基的言论明显没有波罗申科在任的最后几年那么好战,而是更致力于通过外交途径解决冲突。总的来说,乌克兰当局在过去一年的政策并不像是在为军事进攻做准备,实际上,泽伦斯基在任时放弃了任何大幅改变顿巴斯地区现状的计划。 


拜卡“旗手”TB2型无人战斗机是土耳其产的一款军用无人机


甚至可以说,顿巴斯问题已经成为泽伦斯基的次要问题。他现在的首要目标不是实现和平,而是试图通过吸引眼球的反寡头运动来赢得乌克兰选民的青睐。这导致了他与乌克兰最富有的寡头里纳特·阿赫梅托夫(Rinat Akhmetov)的斗争(2021年11月泽连斯基声称阿赫梅托夫参与政变试图推翻他,背后指示是俄罗斯。这件事也是泽连斯基反腐败行动的高潮,此前乌克兰的国有公司从阿赫梅托夫旗下购买绿色能源,但是没有还款,之后阿赫梅托夫旗下的媒体对泽连斯基的反对也越发激烈。——译者注),这一冲突在10月和11月展开,与此同时俄罗斯军队在乌克兰边境附近开始集中。而在此之前的9月和10月,乌克兰的每个人都在关注泽伦斯基和他的前副手德米特罗·拉祖姆科夫(Dmytro Razumkov)之间的冲突,这导致后者辞去了议会议长的职位(拉祖姆科夫是泽连斯基2019年总统大选时的竞选顾问。他随后在议会选举中获得席位并被选为议长,2021年10月辞去议长职位。他曾经公开反对加快通过旨在限制寡头对政治和商业影响力的法案,要求将法案首先提交给欧洲委员会下属的威尼斯委员会,该委员会是一个由独立的宪法专家组成的咨询机构,但是该法案直接在议会得到了通过。——译者注)。

 

此外,当内政部长阿森·阿瓦科夫(Arsen Avakov)在2021年夏天辞职时(阿瓦科夫自2014年以来担任内政部长,2021年与泽连斯基就一起2016年暗杀事件的调查产生分歧。2016年调查记者帕维尔·谢里梅特(Pavel Sheremet)在基辅死于汽车爆炸。泽连斯基认为犯罪嫌疑人——同时也是与乌克兰东部分离主义者战斗过的老兵——是无辜的。——译者注),有一些国家兵团党(National Corps Party,乌克兰的一个极右翼政党,在2019年大选中获得全国2.15%的选票,但是因为5%的门槛在议会中没有任何席位。——译者注)的成员被逮捕,这使泽伦斯基与极右翼分子之间的关系恶化。随后,检察官在12月下半月就突然宣布前总统波罗申科有叛国罪嫌疑。如果当局真的计划在顿巴斯地区发动进攻,所有这些步骤都是不恰当的,且对他们有害。


图为乌克兰前内政部长阿森·阿瓦科夫(Arsen Avakov)


毕竟,对泽连斯基来说,进攻会适得其反。为了在假想的攻势中击败乌克兰军队,俄罗斯不需要在乌克兰边境有十几万军队——在顿巴斯有一支有限的特遣队就足够了,就像2014年8月那样(当月顿巴斯出现了带有俄罗斯口音且没有识别标志的军人,事后被证明为俄罗斯特种作战部队——译者注),特别是由于俄罗斯在9月未能延长欧安组织的特别监察团在俄罗斯和乌克兰边境非控制区的任务期限,所以向顿巴斯调动新部队变得更加容易。一次冒险的进攻和军事上的失败会使泽伦斯基的声望下降,目前还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在目前的情况下冒这样的风险。然而,这并不排除在局势发生重大变化时发动进攻的可能性。

 

泽伦斯基在他的总统任期中表明,他比以往任何一位乌克兰总统都更关注选民的感受。诚然,他采取了非常不受欢迎的措施,如土地改革(泽连斯基土地改革的主要提议是解除对农业土地销售的禁令——译者注)。然而,土地市场的开放受到了来自情势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压力,而美国和欧盟并不会认可在顿巴斯的攻势。进攻对泽伦斯基来说是一个双输的局面,因为这种行动不仅会受到西方国家的谴责,也会被大多数选民声讨:以军事方案解决冲突在乌克兰人中是不受欢迎的。只有约20%的乌克兰人支持它,而且泽伦斯基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赢得这些鹰派的信任。另一方面,全面执行目前版本的明斯克协议也只得到了少数人的支持,而绝大多数人则赞成修改协议并缔结新的协议。


2021年2月,泽连斯基与世界银行行长戴维∙ 马尔帕斯

讨论土地改革问题


2

北约东扩

普京声称,北约不东扩是“俄罗斯合理的安全关切”,许多左派作者同意他的说法。但是否也会有“乌克兰合理的安全关切”?还是说这种说辞只是帝国主义大国的特权?


俄罗斯和美国及北约的拟议条约草案没有为乌克兰提供安全保障,安全保障仅为北约提供。另一方面,一些西方作家,如杰佛瑞·萨克斯(Jeffrey Sachs),对安全问题提出了一个非常简单的解决方案。"北约应该停止考虑乌克兰加入北约的方案,而俄罗斯应该放弃任何形式的入侵"。


问题在于,俄罗斯已经在2014年发动过入侵了。其结果是,顿巴斯地区仍然存在着低强度的武装冲突,而克里姆林宫多年来将被吞并的克里米亚变成了一个大型军事基地。因此,稳定的和平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不再次入侵的承诺。


普京说的是实话,美国向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承诺过不向东扩张北约,并且现已违背这一承诺。但这是否给了俄罗斯对乌克兰进行军事侵略抑或占领和吞并克里米亚的权利呢?更不用说一场新的战争?


普京利用美国人违反其口头承诺的事实为自己违反《布达佩斯安全保障备忘录》辩护,这是一项国际协议。根据这项协议,俄罗斯、美国和英国承诺 "尊重乌克兰的独立、主权和有效边界","不对乌克兰的领土完整或政治独立进行武力威胁或使用武力,并且永远不会对乌克兰使用任何形式的武器";作为交换,乌克兰在苏联解体后放弃了其拥有的世界第三大核武库。普京违反这一协议,不仅辜负了乌克兰人民,也辜负了全球核不扩散事业。在这之后,要说服其他人放弃核武器还会容易吗?



左翼关于北约东扩的讨论往往是在美俄关系的背景下进行的——但如果我们不考虑东欧小国的立场,这个问题就不可能理解和解决。即使是在1990年代扩大北约的决定也是比尔·克林顿做出的,这不仅是因为共和党在国会选举中胜利,而且还受到了东欧国家的压力,这些国家受到叶利钦1993年反议会政变(即炮打白宫事件。——译者注)和车臣战争的影响。没错,北约东扩政策是一个错误。如果美国优先考虑建立更具包容性的和平伙伴关系,那么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利益就都会得到考虑。然而,即使我们认识到这一事实,我们也没有得到“现在该怎么办”这个问题的答案。

 

苏联解体后,乌克兰发现自己处于西方帝国主义和俄罗斯帝国主义利益的交界处,它们之间的矛盾最终导致了所谓的 "乌克兰危机"。西方帝国主义在这些事件中的作用需要有一个单独的文本来加以交代,但在这里有必要注意几点。首先,我们不应夸大美国对乌克兰政治的影响程度。西方阻止基辅推行保护主义经济政策和与中国合作,并促进自由市场和反腐败改革。但泽伦斯基的政策表明,乌克兰当局在许多国内和外交政策问题上具有高度的独立性。其次,北约经常将独立的乌克兰视为一个缓冲区,不应该加入联盟(即使东欧的北约成员国支持乌克兰加入)。 

 

尽管乌克兰当局试图获得一个成员行动计划(Membership Action Plan,北约给那些希望加入的国家提供的咨询、援助与支持计划,加入这一计划并不保证之后能进入北约,目前该计划的参与国有波黑。——译者注),但这从未成行,北约也一再表示,这个问题目前不在议程内。在2008年的北约布加勒斯特峰会上,小布什建议给予乌克兰成员行动计划,但欧洲的北约成员国反对这一主张。因此,峰会只通过了一个模糊的声明,即格鲁吉亚和乌克兰应该在某个时刻加入北约。总的来说,欧盟和美国在军事和安全上提供的援助主要限于防御性武器。所以说,乌克兰只能从土耳其购买高效的进攻性拜卡无人战斗机,这是很说明问题的。



普京在《论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的历史统一》(该文发表于2021年7月12日。——译者注)一文中抱怨说,乌克兰正变成一个 "反俄罗斯 "项目。但事实上,他正该对这种情况负责。根据乌克兰之前的民意调查,在2014年以前,对乌克兰加入北约的支持率在20%至30%之间波动,支持加入欧盟的人和支持与俄罗斯和解的人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平衡。即使在独立广场起义导致政权更迭后(即2014年乌克兰亲欧盟抗议事件,该事件导致亲俄总统亚努科维奇下台。——译者注),这一比例也是如此。

但在克里米亚被吞并和顿巴斯战争爆发后,人们的情绪发生了巨大变化,由于亲俄情绪最强烈的地区已经跑到实际控制线的另一侧和处在战争前线,这让人们更加激动。此后的每次民意调查都显示,相对或绝对多数的乌克兰人支持加入北约。如果没有2014年的俄罗斯干预,反俄情绪永远不会在乌克兰取得如此大的影响力——而新的入侵只会加强它。


3

怎么办?


在这篇文章的开头我说过,真正需要考虑的威胁不是全面进攻,而是在顿巴斯的有限入侵。然而,我们不可能预测之后的事件会如何发展。克里姆林宫可能正在计划一场 "小规模的胜仗",但乌克兰军队已不再是2014年时的样子。如果克里姆林宫未能实现其目标,"小型 "战争可能会升级为更大规模的战争。


《雅各宾》杂志的布兰科-马塞蒂奇(Branko Marcetic)警告说,如果美军参战,将面临核战争的威胁,并写道:"为乌克兰而战将是疯狂的"。当然,我们不能因为乌克兰而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但首先,拜登已经说过,美国不会为乌克兰开战。其次,如果让普京明白他可以逃脱发动另一场战争的惩罚,那么这实际上是让数百万人的生命陷入困境。因此,国际主义左派需要想出其他的一些方式来表示团结。


这种时候,左派不应该采用国家的视角(尽管在分析问题时,国家的视角很重要),而应该采用全人类的观点,特别是受冲突影响最大的前线和国界两侧的人们:前线地区的居民、流离失所的人等等。


我们应该牢记,自2014年以来,事情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当时,冲突中的内部和外部因素紧密交织在一起:俄罗斯的干预发生在正在进行的国内冲突背景中,这激起了暴力的升级,加深了冲突各方的鸿沟。当前的新战争则将不再是外来干预和内战的结合,而是纯粹的帝国主义侵略行为。


人们还应该记住,那些在战争中受害最深或在新的干预下受害最深的地区里的大多数居民更倾向于与俄罗斯妥协,这其中包括不加入北约这一问题。这些人的声音今天在乌克兰被边缘化了,但并不该是这样的。在解决这些冲突时,必须考虑到那些直接受冲突影响的人的意见。

 

乌克兰的未来不应按照普京所希望的那样由莫斯科和华盛顿决定。在讨论怎样达成妥协的过程中,有时会提到芬兰化这个词。然而,它原意并不代表着说美国拒绝将芬兰纳入北约(这从未发生过),而是芬兰人自己决定考虑苏联的利益,与苏联达成了双边协议(而这是美国所不喜欢的)。

 

如果克里姆林宫真的想要一个中立的乌克兰,它应该从向乌克兰而不是北约提供安全保证开始。俄罗斯应该为在顿巴斯问题上做好让步的准备,并且至少要实现克里米亚的非军事化。



如果没有一个重建被战争蹂躏地区的国际援助计划,顿巴斯的稳定和平就不可能实现。这可以是一种所谓的 "胡萝卜",能使各方倾向于做出妥协。总的来说,如我在另一篇文章中所说,尽管明斯克协议很重要,但不应该被迷信。这些协议是七年前在不同的情况下签署的。协议中大部分内容的执行顺序都没有明确规定,条约的措辞也产生了不同的解释。如果克里姆林宫坚持实施明斯克协议,那可能会引发暴力升级、议会危机和乌克兰国内新的冲突。


应该记住,对于明斯克协议不仅在社会中有态度分歧,而且在现政府内部也有不同意见,而该届政府已经失去了许多公众的信任。在泽伦斯基担任总统的第一年,乌克兰做出让步所受到的最大阻碍不是来自鹰派人士的街头抗议,而是2020年3月亲总统的议会内的骚乱。当时曝光了泽连斯基政府的方案,他们计划在三边联络小组(Trilateral Contact Group,在波罗申科时期建立,参与的三方是乌克兰、俄罗斯和欧安组织。——译者注)下建立一个有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和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代表参与的咨询委员会。


如果要想明白国际主义左派在解决冲突相关的大量问题上应该采取什么立场,就得进行更广泛的讨论。在乌克兰左派中,对战争有截然不同的立场,我只摆出了一种。但有有一件事非常重要因此不能再拖了:我们需要防止在顿巴斯地区出现可能的挑衅。有一个简单但准确的要求,可以把街垒、国界和前线两边的善意人士团结起来从而真正有助于解决问题:向顿巴斯引入联合国维和人员。这一步骤只会与那些力图保留使用武力的可能性的人的利益相矛盾。因此,这就是我们应该开始的地方。



【译者结语】本文写作于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一个月前,一些预测在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准确。俄罗斯确实不止是推动了顿巴斯局势的升级,而是采取了全面入侵。但是侵略战争的实际情况来看,俄罗斯却是打打停停,边打边谈,这又反过来验证了作者的判断:这“太昂贵、太冒险,而且太不受俄罗斯人欢迎了”。作者的另一个判断——俄罗斯可能以化学武器为借口如“美国人在2003年侵略伊拉克时那样辩护自己的行动”——确实也不准确。这次战争中产生全新的以“去纳粹化”为借口进行入侵,需要左翼的进一步关注与分析(相关讨论可以参见《漫长的凛冬:乌克兰左翼讲述“反法西斯”的陷阱》)。


江春琦在开头说作者提供的解决方案颇有值得商榷之处。确实,派驻维和部队在国际上的目的一般是通过在物理领土空间里放置军事单位,直接地隔断两方军队。但是在顿巴斯地区采取这样的措施,对于各方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乌克兰认为这进一步影响自己的领土主权;俄罗斯找到了更好的扩张借口;顿巴斯地区本身也会指控主权受到侵害。这个方案即便在一段时间以前是可行的,在战争爆发的一个月前也已经做不到了,更不用说就算进驻,顿巴斯地区内部瞬息万变的局势和军事力量部署也会严重阻碍维和部队完成自己的任务。


即便如此,这些都谈不上是文章的弱点,也不是作者的关注核心。说到底,国家视角上的局势预测实际上并不是左翼的主要任务。我们都清楚,战争的爆发有时候甚至可以归结于领导人的精神状况,但问题在于那又怎么样呢?事情当然在于战争的帝国主义性质以及无产阶级的任务,而任何一个领导人的精神状况都不会改变这些。在这种情况下,这篇文章仍然具有相当的价值,它有助于我们更加深刻理解战争的性质,抵御沙文主义的咆哮,并引导自由的人民走向胜利。


——吴衢、咔嚓船长



作者:Taras Bilous

编者:江春琦

译者:吴衢、咔嚓船长







原文地址: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