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自由主义鹰派的崛起

2022-09-23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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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自由主义鹰派的崛起


作者:多米尼克·蒂尔尼(Dominic Tierney)

译者:卢俊妃


法意导言

传统上认为,美国鹰派尤其是国防鹰派一直是倾向于美国右翼的典型代表。但是在过去几年间,民意调查显示美国军队中支持民主党执政的人数不断增加,传统右倾观点发生了改变。本文《美国自由主义鹰派的崛起》(The Rise of the Liberal Hawks)于2022年9月4日刊登于美国杂志《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作者多米尼克·蒂尔尼(Dominic Tierney)认为,美国军方转向美国左翼意味着美国自由主义鹰派的崛起,造成这一结果的两个主要原因是特朗普个人和乌克兰问题。特朗普将军队视为其权力的象征,其上台后的各种行为与军方的荣誉准则及其对宪法的承诺产生了根本冲突,令美国诸多高层国防官员转向支持拜登。此外,俄乌冲突引起美国左翼的高度关注,他们将美国支持乌克兰战斗视为全球争取民主斗争的重要组成,在此点上,美国左翼与军方建立了联盟。但是作者表示,一个自由主义鹰派的时代不应该对军队无条件地拥护支持。美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进步的声音来遏制“军工复合体”中泛滥的浪费问题。在乌克兰问题上,自由派应该把美国的政策引向比如保护人权、推进绿色技术研发等更进步的方向。

图为本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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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马丁·路德·金在哈莱姆河畔教堂向数千名远道而来的民众发表演讲,公开谴责越南战争,认为它破坏并摧毁了美国国内的民权运动和消除贫困运动,表示美国政府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制造暴力的国家”。


2022年,乌克兰总统弗拉基米尔·泽伦斯基再次援引马丁·路德·金在演讲中的经典表述以请求美国国会帮助乌克兰应对俄罗斯:“‘我有一个梦想。’这句话今日家喻户晓。我可以说,我有一个需求:保护我们的国家。”两个月后,美国民主党人一致投票支持向基辅提供400亿美元的武器和其他援助。


这两件事表明美国左翼对美国军队和战争的看法发生了重大转变。进步人士通常认为战争本身就是一种谋杀和剥夺人性的手段,会阻碍社会进步、限制自由表达并让社会资源流入“军工复合体”。左派领导反对越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谴责美国从美莱村屠杀到阿布格莱布监狱虐囚的战争罪行。从历史上看,进步派批评人士指责美国军队犯下一系列罪行,其中包括歧视同性恋士兵以及在贫困地区大肆征兵等。


然而几十年来,美国右翼一直支持美国的战士。国防鹰派是“里根凳子”的三条腿之一,另外两条腿分别是社会保守派和经济保守派。美国军队本身是右倾的。一项研究发现,从1976年到1996年,自称为共和党人的陆军军官人数从总数的三分之一增加到三分之二。根据《军事时报》的一项民调,2016年现役军人对唐纳德·特朗普的支持率比希拉里·克林顿高出将近一倍。


但是在过去的几年里,这些观点已经开始改变。从2021年到2022年,军队中对共和党“非常有信心”或“相当有信心”的人数比例从81%下降到71%,而支持民主党的人数比例从63%上升到67%。军方的态度也随之改变。2020年,数十名前共和党国家安全官员支持乔·拜登担任总统,他们认为特朗普“严重损害了美国作为世界领导人的角色”。在2020年大选前的一项民意调查中,支持拜登的现役军人比支持特朗普的军人多(分别为41%和37%)。


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两个主要原因是特朗普个人和乌克兰问题。


特朗普把军队视为权力的象征,任命多位美国将军。但当他意识到他们不是自己的“禁卫军”,不能坚决执行他的命令,保护他以对抗其所有国内外的敌人并在必要时使用武力让他继续执政时,他便对军队产生了反感。特朗普践踏了美国最神圣的信仰和仪式,称美国将军们是只会打仗的“傻子”,并认为在战争中牺牲的美国人都是“失败者”和“傻瓜”。特朗普认为是军官家庭出身的人在白宫传播了新冠病毒,斥责美国战俘,表示自己只喜欢没有被俘虏过的人。他还赦免了三名被控诉或被判决犯有战争罪的军人,尽管军方领导人表示,这将破坏军队的正义准则。特朗普的代理国防部长克里斯托弗·米勒在国会作证时说,特朗普让他在1月6日准备好国民警卫队来保护他的支持者,而不是国会。所有这一切都与军方的荣誉准则及其对宪法的承诺产生了根本冲突。特朗普很奇怪为什么美国将军不能像希特勒的将军(他指的是在柏林废墟中战斗的忠诚狂热分子,而不是试图刺杀纳粹独裁者的德国国防官员)那样支持和拥护他。


自卸任以来,特朗普助长了一种保守观点,即拜登正在向军队灌输自由主义思想。共和党参议员克鲁兹说,美国军方正遭受“觉醒的癌症”的折磨,有成为“一群三色紫罗兰”的危险。福克斯新闻主持人劳拉·英格拉姆建议取消对军队的资助,直到它放弃军队多元化的计划。


的确,军方已经转向左翼,但这不仅仅是因为特朗普个人。乔治·弗洛伊德在2020年被谋杀后,凯利斯·赖特在推特上写道:“我是谁?我是一个碰巧是空军军士长的黑人。”在去年,五角大楼也发出警告:“为了维护国家安全,我们必须解决气候变化的生存威胁。”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军队是“大政府”的缩影:有平等的工资、社会化的医疗以及全国最好的由美国政府管理的儿童保育系统。难怪韦斯利·克拉克将军开玩笑说,这是“社会主义最纯粹的实践”。如今,进步人士对出现一个理解多元化价值、关心法治、愿意在民主的未来最危险的时候站出来对抗特朗普的机构满怀新的感激之情。在诸如“匿名者Q”等阴谋论盛行的时代,自由派人士意识到,军方运作于一个充满切实威胁和复杂力量交织的世界里,而他们能基本尊重现实。乔治·奥威尔曾说过,人们常常坚信谎言,直到谎言撞上真相,而这“通常是在战场上”。


此后,俄乌冲突爆发。自西班牙内战以来,还没有哪场外国冲突如此攫取住美国左翼的关注。近一个世纪前,许多进步人士将西班牙内战视为民主与法西斯主义之间的纯粹斗争。欧内斯特·海明威的小说《丧钟为谁而鸣》和巴勃罗·毕加索的画作《格尔尼卡》都描述了法西斯暴行的恐怖。如今,许多左翼人士将乌克兰视为法西斯主义与民主之间的又一场较量,同时是一场罕见的战争:一场正义之战。成千上万的美国人也加入进来。


俄罗斯总统普京的主张与美国左翼所代表的一切都是对立的。后者认为,普京不仅对一个民主主权国家发动了无端的攻击而且还贬低LGBTQ群体权利、多元文化主义和移民,并声称“自由思想已经超出了它原有的目的”。


相比之下,乌克兰总统泽伦斯基则与全球左翼势力站在一边。在德国,绿党带头向基辅提供武器,一反德国几十年来对干预外国战争的谨慎态度。柏林的LGBTQ群体抗议者还要求德国增加对乌克兰的武器运输,以便有一天能在俄罗斯占领的马里乌波尔市举行同性恋群体游行。乌克兰的自由主义者——艺术家、翻译、教师、电影制片人,也都加入了这场斗争。正如一位作家所说:“我们在乌克兰的所有潮人都在战斗。”


可以肯定的是,美国仍有一些左翼边缘势力认为美国是世界上的邪恶帝国,并对美国的军事力量怀有深深的敌意,这其中包括语言学家和政治活动人士诺姆·乔姆斯基,他称赞特朗普是推动乌克兰谈判和平的模范政治家。但大多数左翼人士对乌克兰问题表现出了非凡的团结一致性。曾经反对伊拉克战争的自由主义者们现在敦促美国政府派出更多的火箭炮以打败俄罗斯帝国主义。进步党团成员、纽约州众议员贾马尔·鲍曼在推特上说:“在普京发动攻击后,我们明确站在乌克兰这边。”


反对帮助乌克兰的主要力量来自美国右翼。特朗普一直称赞普京是“天才”,并谴责美国人提供给乌克兰大量资金援助。大多数国会共和党人支持5月份对基辅的援助计划,但11名共和党参议员和57名众议院共和党人反对。共和党众议员马特·盖兹在推特上表示,如果共和党在即将到来的中期选举中赢得众议院多数席位,那么对乌克兰的支持将会结束。福克斯新闻主持人塔克·卡尔森声称乌克兰是美国的傀儡国家,他真正的敌人不在莫斯科而是在美国左翼。


今年3月,民主党人认为美国“有责任保护乌克兰不受俄罗斯侵犯”的比例比共和党人高10个百分点。到7月,这一差距扩大到22个百分点。最近的另一项调查发现,民主党人比共和党人更支持向乌克兰运送武器以及接受乌克兰难民进入美国境内。令人惊讶的是,42%的民主党人支持在乌克兰部署美军,而共和党人的这一比例为34%。


进步人士总是把国外的冲突和国内的斗争与战争联系在一起,要么是危险的“传染”,要么是正义的“讨伐”。西班牙内战时期的一张海报上刊印了一个死去的孩童,并配文:“如果你容忍这种行为,那么你的孩子就是下一个。”到了下一代,钟摆的指向发生了变化:马丁·路德·金把美国对越南的干预视为对美国民权的威胁。而今天,钟摆又摆了回来:左翼人士将美国争取自由的游行和保卫乌克兰的战斗视为全球争取民主斗争的重要组成。


左派和军方之间的联盟会持续下去吗?进步人士可能会对乌克兰局势的升级感到紧张或者对战争失去兴趣。对大多数美国人来说,经济仍然是最紧迫的问题。也许,就像奥威尔在加泰罗尼亚那样,一些在乌克兰的美国志愿者可能会认识到这场斗争其实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纯粹。左翼对美国军队的潜在担忧并没有消失。共和党人可能有一天会把特朗普推下台并试图让“80年代的乐队”——防务鹰派、社会保守派和经济保守派,重新团结起来。


一个自由主义鹰派的时代不应该意味着对军队无条件地拥护支持。美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进步的声音来遏制“军工复合体”中泛滥的浪费问题(美国在伊拉克和阿富汗耗费了数千亿美元)。在乌克兰问题上,自由派可以把美国的政策引向更进步的方向:强调人权,推动国家投资绿色技术以减少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并追查莫斯科的“黑钱”。


美国军队是全世界反法西斯的“保险”,但是这保险费可能高得离谱。大多数时候我们其实用不到它,但如果需要把M777榴弹炮运到乌克兰,“军工复合体”的用处就显现出来了。


1967年,马丁·路德·金将越南战争视为美国国内外的一场灾难是十分正确的:“如果美国的灵魂完全被毒浸染,解剖后一定会发现其中的一部分是越南战争。”


然而在今天,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更严峻的选择。泽伦斯基,乌克兰进步派和欧盟?还是普京、特朗普和塔克·卡尔森?美国左翼选择了右翼的做法。

文章来源:

Dominic Tierney, The Rise of the Liberal Hawks, The Atlantic, 04/09/2022.


网络链接:

https://www.theatlantic.com/ideas/archive/2022/09/liberal-democrat-military-support-ukraine-trump/671328/


译者介绍

卢俊妃,北京大学法学院21级硕士研究生,现为法意观天下编译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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