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郭菲菲
编辑 | 杨布丁
出品 | 棱镜·腾讯新闻小满工作室
三年前的虎扑“大战”吴亦凡事件，堪称2018年最有流量的粉丝口水大战。当时66万虎扑JRs（官微粉丝）对垒3300万梅格妮（吴粉丝统称），让虎扑这个以篮球起家的体育内容社区平台，第一次打破直男圈层，走入大众视野中。
如今，这场对战的两个主角均陷入困境。娱乐圈顶流吴亦凡，因涉嫌强奸罪被刑拘。虎扑则继2016年首次申请IPO失利后，二次上市再遭打击，于2021年6月终止了A股上市计划。
2002年，姚明加盟NBA，就此拉开了国内球迷对大洋彼岸篮球资讯的追捧热潮。次年，当时还在美国西北大学读博的程杭，借此创办了虎扑的前身——篮球论坛“hoopCHINA”。2007年他回国正式创立了虎扑体育，虎扑也渐渐从最为依仗的篮球品类，扩展到足球、电竞、赛车等多个体育内容品类，再到影视娱乐、汽车、数码等非体育内容。
号称“直男大本营”的虎扑，一直希望破圈。程杭也并不满足于虎扑这一体育社区，在内部孵化出了包括潮流电商平台得物（原名“毒”）、电商导购平台识货、篮球赛事路人王等多元化产业。
看上去，虎扑已经构建了一个庞大的体育产业集团。但现在，这个用户自嘲“人均学历985”、“人均年薪30万”的直男社区正内外交困——据《棱镜》作者从多位虎扑员工处得知，目前虎扑用户增长乏力，日活DAU下降至200万左右，过度依赖广告变现，经营也出现亏损，2021年初至今已裁员四成。据内部员工透露，虎扑疑遭最大外部投资者字节跳动的撤资，两次上市尝试均宣告失利。
截至发稿，关于撤资一事，虎扑、字节跳动均未回复作者问询。
疑遭字节撤资，二次上市失利
等待两年后，虎扑二次上市仍未如愿。
2021年6月22日，证监会官网披露，中金公司和东方财富证券联合宣布，鉴于虎扑拟调整上市计划，三方同意解除辅导协议，终止对虎扑IPO上市的辅导工作。
二次上市始于2019年3月。当时，虎扑迎来了最大外部投资者字节跳动，后者以12.6亿元注资，虎扑估值42亿元。从2019年2月份开始，通过受让程杭、杨冰、江伟等高管老股，以及增发新股，字节合计持股30%，超过持股23.23%的程杭，成为虎扑最大股东。字节跳动高级战略经理李玉萍，也成为虎扑非独立董事成员。
不过，天眼查数据显示，目前字节跳动已不在虎扑股东名单里，李玉萍也不再是董事会成员。
多位虎扑员工对作者表示，当初程杭引入字节投资时或签有上市对赌协议，2020年初虎扑第一轮裁员时，可能就是字节已经撤资，程杭要回购股份。后来程杭还和B站谈投资事宜，最后也没有下文。
一位业内人士告诉作者，字节原本希望虎扑能补充体育内容，但投完后发现只有体育用户，字节内部评价虎扑是“第二个天涯社区”，与公司本身业务的协同价值并不大。
虎扑2016年第一次IPO招股书披露，2013年-2015年，公司营收分别为0.98亿元、1.42亿元、2亿元，广告收入分别占比55.64%、55.55%和 60.78%。此外，公司应收账款年末金额占比营收分别为62.74%、62.59%及61.54%，扣非后归属母公司股东的净利润分别为0.13亿元、0.04亿元及0.18亿元。
一年后，虎扑终止上市申请。2017年6月，证监会披露称，虎扑存在应收账款余额较高、周转率下降，业绩波动较大且经营活动现金流量净额和净利润的差异较大等问题，且无形资产会计核算的规范性存疑。
2020年4月，在启动二次上市后，程杭曾对36氪表示，虎扑2020年营收同比增长六成，广告、电商（识货）、创新变现业务分别占比48%、38%及14%。
从激进扩张到大裁员
外部上市受挫，虎扑内部也在发生剧烈变化。
多位虎扑员工向作者证实，2021年初至今，公司共裁员两批，合计裁员约为四成，集中在虎扑app的媒体业务，包括多年老员工沈瑞恩负责的社区用户增长团队也被整体裁掉，公司员工从800人左右降至五六百人的规模。
这波大裁员是在新任CEO殷学斌的主导下进行的。他是在2021年初从CTO的职位，接替创始人程杭担任虎扑CEO。当时留给殷学斌的核心目标就是，带领虎扑2021年扭亏为盈。
作者从内部员工处获悉，实际上，在殷学斌之前，程杭曾一度希望刘夷顺接任CEO岗位。刘夷顺此前负责虎扑电竞业务，后担任总裁。在刘不幸意外去世后，程杭最终在一众高管中选择了殷学斌。
上述多位员工向作者表示，2019年拿到字节投资后，虎扑一度开始大规模扩张，招聘也非常凶悍，大批新人入职，新人工资甚至和老员工有明显倒挂，公司也在四处打广告用于拉新，这在之前很少有过。不过，虎扑业务效率和收入并未得到相应提升，反倒造成2020年虎扑首次出现账面亏损。
作为依赖篮球内容的体育社区平台，发酵于2019年10月的NBA莫雷事件，直接影响了虎扑内容根基。紧随其后的全球疫情，叠加各项体育赛事的延迟取消，加上2021年新疆棉风波，这对于虎扑用户活跃度、商业化变现均带来直接冲击。
作者从内部员工处了解到，虽然程杭声称虎扑总注册用户超过7000万，但目前虎扑app用户增长乏力，并十分依赖老用户留存，目前日活用户约为200万左右，月活用户约为350万左右。
“篮球的根基被逐渐侵蚀掉，虎扑app核心竞争力也被削弱。”一位行业公司高管对作者表示。
他认为，体育比赛从文字直播演变成视频直播，尤其是NBA版权被腾讯独家拿到后，虎扑获客渠道和新增用户都面临巨大挑战。不同于多在夜里凌晨开始的欧洲足球赛事，NBA比赛时间都是上午，用户时间都被直播平台所占据，没有时间去虎扑再聊比赛，至于其他非体育品类内容，“用户聊汽车，为什么不去汽车之家。聊电影，为什么不去豆瓣呢？”
“用户低龄化、屌丝居多。过去有很多专业篮球分析，现在也成了口水贴居多，篮球以外的UGC内容也都是搬运类似抖音和知乎这些平台上的内容。”一位在虎扑上回帖过万的用户告诉作者，自己因为NBA成为虎扑用户，后来又经常逛虎扑的足球和汽车区等延伸板块，但逐渐发现足球板块人气寥寥，即便是欧洲杯这样的赛事也难有热帖，而汽车区则以“炫耀自己第二辆豪车该买什么居多，对聊车和买车的指导价值有限”。在感觉“内容缺乏营养”后，该用户终于在今年NBA季后赛第二轮时在手机上删除了虎扑app。
前有衰退的天涯社区、猫扑等，后有失去NBA版权的新浪体育，虎扑一直希望避免重蹈这些竞争者的覆辙。
作为IPO上市主体，虎扑旗下包括体育社区平台虎扑app、电商导购平台识货、篮球赛事路人王、足球青训公司虎芽等业务。得物作为独立运营公司，并不在虎扑上市主体中。据多位员工透露，在虎扑内部，程杭鼓励员工进行新业务探索和创新，并给予业务线负责人较大的话语权，各条业务线相对独立运营，但也要求要做到盈亏平衡。
这其中，最为成功的案例当属潮流电商平台得物（原名“毒”）。公开资料显示，2019年得物获得来自DST投资时，公司估值达10亿美元，显然已经超过了虎扑。
不过，从得物的运营实体——上海识装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的股权结构来看，虎扑仅持股15%，虎扑联合创始人杨冰合计持股85%，为实际控制人。此外，杨冰还实际控制美妆鉴别平台心心。
其他核心业务线包括识货（电商）负责人万超、路人王（线下篮球赛事）负责人杨田俊、拓海（体育营销）负责人陈中捷等。
虎扑们的星辰大海在何方？
从竞争赛道来看，虎扑的直接竞争对手，还有懂球帝、直播吧。
为了扩充足球内容品类，虎扑曾在2020年从懂球帝挖来不少知名写手。对此，懂球帝创始人陈聪此前曾对作者表示，这对公司并没有任何影响，对虎扑也没任何收获，足球这一领域对手打不过懂球帝。
疫情导致体育赛事停摆，激进扩张的懂球帝一度面临生死时刻。2020年，陈聪决定收缩战线，继停掉篮球资讯社区上篮app后，电商业务也被砍掉，专注于懂球帝及All Football（海外版）的运营。陈聪透露，2020年懂球帝实现营收过亿，创业7年也首次盈利，公司规模现在在130人左右。
反观业界低调的直播吧，其核心模式是为体育内容平台导流。公司CEO林玉峰曾在2018年7月份透露，公司成立11年一直保持盈利，目前并没有融资计划。
一位深耕体育产业多年的公司创始人对作者表示，国内体育产业发展不及预期，这三家眼下都遇到用户增长天花板，但公司很难死，核心是大家都不增长的情况下，你的用户构成是什么，如何留住用户，这个需要在流量红利期建立自己的壁垒。
一位虎扑多年老员工则表示，虎扑作为体育垂直社区或者体育媒体，只有流量卖广告这个模式行得通，但效率却很低下，内容交流平台和消费平台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消费者群体，本质上是矛盾，所以虎扑、懂球帝自己做电商都行不通。如今，程杭希望借助媒体平台的优势，去孵化更多不同的企业和模式，带来更多赚钱的生意，所以公司内部非常在意业务线盈利这件事。
除了眼前可见的敌人外，小红书这一女性用户为主的生活方式社区，也正在侵入虎扑们的领地。公开资料显示，2020年小红书站内体育赛事内容同比增长1140%，成为成长最快的品类之一，目前男性用户占比30%。最近，其也与央视合作入局东京奥运会，并成为女足赞助商。
“虎扑app现在处于守势，是在一个下滑曲线的当中，目前很难找到第二增长曲线。在守势环境下，想做出成绩来很困难。”一位虎扑员工对作者感慨称。
对于虎扑来说，除了内部孵化创业项目外，还走上了体育投资道路。2015年，虎扑作为GP，发起成立了体育产业投资基金——动域资本，程杭和公司董事江伟担任管理合伙人。
动域一期（慧动）唯一LP是贵人鸟，二期（竞动）LP为贵人鸟、中金公司。动域投资重点多为初创企业、投资金额并不大，投资项目包括超级猩猩、Fit、昆仑决等公司。
有知情人士对作者表示，2018年，陷入经营困境的贵人鸟急于套现，已经将动域资本一期（慧动）持有的悦跑圈、超级猩猩、咸鱼游戏的股份打包出售。
程杭其实早有退意。一位资深虎扑员工对作者表示，程杭卸任CEO在内部并没什么太大波澜，他此前就多次在公司内部提及自己不再当CEO，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接班人，“他知道单靠虎扑赚不了太多钱，从2015年开始走内部孵化项目的路子，目标说是要培养类似杨冰这样更多成功的企业家。”
2021年7月做客笑果文化脱口秀节目时，谈及虎扑，程杭直接表示，“那已经是我其他兄弟的事业，不是我的事业了”。
不过，把虎扑交给兄弟们的程杭，眼下部分精力就放在为动域资本第三期找钱上。但截止目前，公开资料还并未看到动域新一期基金成立的消息。
（《棱镜》作者李超仁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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