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纸》,一本致力于做厕所读物的杂志

2022-06-30 星期四


做書按:《刺纸》是一本创立于2019年的手工期刊。编辑部成员将其定位为一本“如厕读物”,其名“刺纸”也谐音粤语“厕纸”。

《刺纸》最初诞生于广州扉美术馆的展览项目《第一回无界建筑季展览计划·第三单元:亿达大厦再建计划》。参展艺术家们可以在大厦中自由选择展出地点,欧飞鸿选择了厕所,想制作一本给都市白领阅读的厕所读物。《刺纸》的第一、二期就由此诞生了。这两期《刺纸》的排版装帧颇为独特,其中刻意制造了很多阅读障碍,意在让打工人们花费更多时间琢磨其中的内涵并流连忘返,在厕所获得更多时间。

不过,用欧本人的话来说,这次尝试“只是一个艺术家美好的失败想象”,大多数在这个大厦中工作的人都不明白也不关心这个作品的意义,最终,“对作品描述的话语都是给同行看的,给《刺纸》的参与者或者是美术馆的观众看的”。

但在这场展览结束之后,《刺纸》并没有到此为止,而是转化为一本独立刊物持续运转了下去,在手工书领域进行了更多探索,并在第二年成立了工作室。

往期《刺纸》
 
相较于市面上常见的纸质出版物,《刺纸》在诸多方面都十分独特。编辑部成员没有采取常规的印厂印刷,而是使用了手工木刻家庭打印的方式来实现一种另类表达,风格粗砺,兼有出版物和手工艺品双重属性。

在内容创作方面,《刺纸》从不依赖专业的写作者,而是从普通人的日常表达中寻找创作灵感,并结合文字和图像两种不同的表达形式进行再创造。比如《刘胜的故事》是对一名快递员的生活记录,《美丽化粪池》分享了LGBTQ+群体中私密的情感与体验,《经血不脏》则讨论了和月经有关的话题,而在更早的几期当中,也有对城市生活当中一些微小细节的记录和回应。
 
《刺纸5:经血不脏》

《刺纸4:美丽化粪池》
 
对《刺纸》来说,“做期刊是连接朋友的一种途径”。他们只通过少量的出售来维持运转,并将大部分书稿的内容开源供大家传播和浏览,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将木刻版画和做书方法分享给更多元、更广泛的群体。

这样一本小众刊物,不仅在两三年的时间内,在国内大小艺术书展上聚集了极高的人气,也在去年斩获了abC艺术书奖。评审委员会的评语中写道:“最可爱的是它反主流的草根和游击队兼顾的气质,为什么总让我想起五条人?”

《刺纸》在abC艺术书展
 
怀着对这种另辟蹊径的出版方式的好奇,做書对谈了《刺纸》编辑部的两位成员。

人物:

欧飞鸿(欧),广东黄、本广大画廊CEO,《刺纸》编辑部成员。

陈逸飞(陈),1996年生于福建漳浦,2018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现生活于广州,夹山改梁艺术小组成员,《刺纸》编辑部成员。

另外,我们还邀请了一位朋友、小洲某匿名野生艺术家(王)参与到本次对话当中。

做書小编(何)
 

01
“原来书可以这样做”
 
何:你们是如何定位《刺纸》的?它不像是一本传统意义上的书,更像是一场借由二维空间(纸)而展开的展览。

欧: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本手工书,处在手工艺品和刊物之间。

陈:《刺纸》和传统出版物有很多不同。比如,它的封面独立来看是一件木刻艺术品,如果独立售价的话,价格比这本书都要高出很多,但是我们借由书这种形式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它作为艺术品的价格。当然,《刺纸》比常规的刊物还是贵不少。

何:你们做《刺纸》有什么宗旨或是基本原则?这些想法又是如何体现在你们的实践中的?

陈:我们的贴纸上有一个slogan:“做期刊是连接朋友的一个途径”。这是我们比较核心的一个观念,有很多表现形式,比如,有时我们会把某期的编辑权让渡出去,有时会开展工作坊来分享做书的方法;通过征稿与工作坊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也在书中重新找到与原来的朋友的新连接点。做书本身不是目的,更重要的是实现和朋友的连结。很多想法都是在这些交流中碰撞出来的。

往期工作坊

欧:我们最主要的一个底色就是DIY,自己动手用家庭打印机打印。因为在很多渠道上,包括网络,我们表达的空间都被压缩了,而自出版、手工书这一块似乎还存在表达的缝隙。我们和很多朋友一样,也是慢慢摸索到这种方式,找到一个微观的表达途径。

人人可以在家进行艺术生产

陈:在现在的大环境下,选择到厂和文印店做书,需要经过很多流程。所以,我们主要还是采用手工木刻加家庭打印的方式。用手工木刻,每本书都是独一无二的。比如,同一批刊物可能有不同的封面颜色,甚至不同的顺序,我们想到有什么值得补充的内容,也会及时添加到书里。

欧:前段时间还有朋友很惊讶地和我说:“原来书可以这样做”,大家还是会觉得做书是一件严肃的、有难度的事情。但其实只要你有打印机就可以了,现在很多朋友都这样玩。

手工装订

何:你们之前有提到过,《刺纸》其实是供不应求的。比起找印厂,家庭打印的人工成本更高,产量也很难上去,你们会不会觉得有难以权衡的地方?

欧:供不应求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个问题,不需要解决,做手工书只是《刺纸》的一部分工作,是我们两人一部分的收入,我们都不想被它绑紧。

何:你们在处理稿件时,凡是来稿都会刊登,这是什么程度上的呢?比如,你们会对文字部分进行基本的校对吗?会对图片进行某种程度上的处理吗?

欧:其实也有很少的图片是处理过的,比如有些投稿是关于自己的身体的,我们会征求投稿人的意见,问要不要打个马赛克之类的。

陈:虽然我们不会对稿件进行筛选,但会进行一些结构上的编排。

欧:因为我们做的是手工书,每本《刺纸》的呈现都会和排书的人的想法相关,特别是第一、二、三期,可能每本书的前后顺序都不太一样。到后面几期都会有严格的顺序了。

陈:前几期主要都是图片,所以我们主要是把它们当成视觉素材来处理,图片中的文字我们是不会处理的,比如说落款的位置,投稿者想落在哪里就落在哪里。但是后面几期的议题性和文字性稍强一些,会有校对。

何:虽然创作的自由度很高,但是也可能出现一些可能大家不太愿意看到的内容,比如极端厌女漫画之类的,你们有遇到过吗?

欧:有的,之前有一个投稿是关于房思琪的,可能会有点你说的那种意味。但是这种情况很少,因为就我们征稿的方式以及我们能接触到的投稿人的角度来说,本身就带有隐性的筛选和过滤机制:认可我们并给我们投稿的人很少会创作这些东西。但真的遇到了,我们也不太会大惊小怪,不就是一张画嘛。

何:而且读者看到之后也会表达出一些很真实的情绪,不管是愤怒、厌恶还是别的什么,没有必要刻意避讳对吗?

欧:对,读者可以撕掉,也可以狠狠地骂这个杂志或者编辑,但跪求读者不要上纲上线。


02
“我们也会自我剥削,但还是想反剥削”

王:之前在《刺纸》看到过一个slogan,说的是“拒绝自我剥削”。请问“自我剥削”这个概念具体是指什么?这和你们做《刺纸》有什么关联吗?

欧:我们的空间中出现的很多内容来自于朋友的创作,不一定都代表编辑部的想法。我第一次听到“自我剥削”这个说法是在“上阳台”周年庆活动,我当时有一个给大家快速画像的想法,九块九一张,然后我就画了一个晚上,因为太多人来了,价格也很便宜。当时就有人调侃我说:“你在自我剥削”。我一想,确实,劳动和收获不对等,但又是我自己选择的。

王:“剥削”是很多人都挺关注的一个概念。你们会觉得《刺纸》是对剥削的一种反抗吗?或者,《刺纸》也存在剥削吗?

陈:其实《刺纸》也还是有自我剥削的部分,有很多额外劳动无法直接变现。至少从劳动时间和售价的关系角度来说,有很多隐性的劳动是无法对等地转换过来。但是作为一个没有那么多资源的艺术家或团队,可能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提高竞争力,同时也保持自己的独立性。

欧:你说的这个有点像创业(笑)。

何:《刺纸》也会遇到难产的情况吗?

欧:会有的。有些选题跟进很久了,但到现在也没做出来。原因很多,有些纯粹是内容上的难产,或是责任编辑没有时间。比如,之前有个朋友说想要做一期关于“社畜”的内容,但到现在也没有做出来,她无奈地自嘲说原因就是自己是社畜(笑)。也有一期是因为上海疫情,内容迟迟没有发布。但我们从来不设ddl,因为我们不是正儿八经的编辑部,不会给作者或者策划者设定任务,没有将这些事情工作化,还是看创作者的个人兴趣。

王:那比如说,书展快开幕了,你们会把这个当做一个期限去赶制一些新刊物吗?

欧:也会,比如说《派件》和《经血不脏》两期就是。但我们不加班,也不会从零开始赶制,一般都是本身就快做出来了,趁着书展快到了尽快进行一个收尾的工作。我们的新书发布时间也会参考书展的时间,在书展开始之前或之中发布,效果会好一些。但我们的发布也很简单,就是拍个视频,在公众号上写篇推送。


03
“我们和读者之间有一种对等的信任”

何:你们的书主要是如何销售的?疫情对这有影响吗?

欧:我有一个名叫“广东黄”的公众号,陈逸飞有一个和朋友一起做的青年联合平台“夹山改梁Jasagala”。每期的《刺纸》会在这些平台进行推送和宣传,并通过微店进行销售。现在很多人都有通过网络来关注一些社群和买东西的习惯,我们也恰好在这样的结构里。另外,我们也会参加一些线下的书展,比如近期在广州的“落日书展”,7月份在成都和西宁分别会参加书展。

疫情没有什么影响。一方面,我们不依赖印厂,所以制作上不受影响。另一方面,线下不是我们最主要的销售渠道,书展会有筛选地参加,所以部分书展取消对我们基本没有影响。

陈:对我们来说,不管是做书还是卖书,都不太依赖公共渠道,而更多的是依赖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读者来买我们的书,一般是对我们有所了解,有一种对等的信任。

王:其实我有很多朋友买了《刺纸》的书,但很多都不会看,更像是收藏一个艺术品。你们会对读者买回去是否会看这件事有期望吗?

陈:我有一种很玄学的想法:买回来一本书之后,它的能量就已经影响我了,不管我有没有仔细打开来阅读。

王:我感觉“手工书”这个概念,会让《刺纸》处在出版物和工艺品之间,作为工艺品是适合收藏的,但作为一个出版物来说,还是有传播属性,还是希望写的东西被大家看到。你们觉得这二者之间有张力吗?

陈:我觉得《刺纸》还是有一定的观念艺术的成分在。我们做书的方式本身也是想传递给读者的信息,而不只是纸面上的信息。

何:现在的《刺纸》和之前相比有什么不同?进行了哪些摸索和改进?

欧:我们也是第一次做手工书杂志,最开始是从一个艺术概念出发。做了几期之后,这种趣味就差不多用完了,所以就开始慢慢走向传统杂志的方向,有更多的策划,加入朋友们关注的的议题,对书的视觉呈现方式也不断延展。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每一期看起来都不太一样。一开始我们甚至没有责任编辑的概念,到后面才加入的,也是我们不断走向期刊的一个表现吧。

陈:除了做书之外,其实我们到现在还做了两期报纸。这一张是里林跟飞鸿合作主编的春春春报,乍一看有点像画报,没有什么文字,但是我们用小票打印机打印了一些二维码卷在报纸外面,扫之后可以听到语音故事。前段时间还做过动画。

《刺纸:春春春报》

何:《刺纸》之后想做什么?你们有什么打算?

欧:世界变化又快又狠,《刺纸》需要蛰伏,暂缓对外的活动。

陈:这一两年,《刺纸》占我们工作中比较大的比重,之后想降低一点,做点其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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