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元换一个消息，可能要了女孩的命
2022-03-29 星期二
开家摄影店，除了给人拍照，还能有什么赚大钱的门路？
以前我就卧底过这门“杀人生意”，没想到时至今日，它依然猖狂。
用四维、五维彩超，让胎儿的头面部立体成像，变成父母送给未出世孩子的“0岁照片”……
然而，相信你马上能看出可疑的地方：只要拍摄的地方挪一挪，看到相应的器官，岂不是就能分辨出性别？一些打着“胎儿写真”旗号的孕婴摄影店，做的就是胎儿性别鉴定的勾当。在点评类APP上，前来拍摄的父母们毫不避讳地赞叹这些店家，“技术好”“鉴别得准”，甚至不需要自己开口问，摄影师马上就会告诉他们胎儿是男是女。
△图源：网络
国家卫计委在2016年颁布过《禁止非医学需要的胎儿性别鉴定和选择性别人工终止妊娠的规定》。原因显而易见：在重男轻女思想的影响下，如果发现怀的是女孩，这个女孩可能就没机会出生了。
许多人在得知天津这三家孕婴摄影店的内幕后，纷纷表示这种事情北京有，南京也有，很多城市都有。
南京有一家蛋糕店，能在一个月里，就实现营收过百万的奇迹。靠的不是别的，正是背地里进行的胎儿性别检测的副业。
明明是违法的恶劣勾当，但蛋糕店却没有任何顾忌地在朋友圈公开打起了广告。
“（我们这里的）检测准确率高达99%，至今没有出错的时候。”不拉微信群不知道，一拉群，老板娘有了近2500个准备做胎儿性别检测的客户。接着，蛋糕店会把血液送到香港专门做基因检测的专业机构里。如果基因报告显示血液里有Y染色体，胎儿的性别就是男孩，反之就是女孩。此时，如果有孕妇说自己不会抽血，老板娘还会想方设法地提供更加贴心的服务：让孕妇们来店里抽。在这家蛋糕店里，没有任何持有医师从业资格证书的工作人员，也没有能达到医用卫生标准的抽血环境，更没有人在群里担心血液病毒交叉传播的风险。在这里，只有偏执想要知道孩子性别的孕妇和她们背后的家人朋友，以及想挣钱的蛋糕店。更令人感到可悲的，是孕妇和老板娘对于检测结果的态度。开始检测前，老板娘总不忘问一句孕妇，“想要男孩还是女孩？”△群里大多数孕妇都是抱着想检测出男孩的心态入群，女胎的结果往往让人丧气根据卖家宣传的微信群来看，当时，第五个群里的人数已经达到了437人。保守估计，如果这些妈妈都选择做最低价格的检测，蛋糕店至少能收到近750万的检测费。就拿血液检测来说，我随便在微博里搜了搜关键词，就看到不下三个为自己打广告的中介。我试着伪装成刚怀孕一个月的孕妇，加了其中一个中介的微信。和蛋糕店的操作方式一样，中介要我自己抽血，再把血样寄到他要求的地址。即使快递过不了香港，也会有专门的人去到深圳，再将这批血样带出海关。△中介告诉我，从大陆到香港的血样，有专门的人在深圳负责血样输送有的检测的价格甚至比蛋糕店更贵，在3500-4000之间。除了血液检测，一些人为了挣快钱，甚至自己购置了B超机。在广东茂名高州市一条普通的大街上，有一家药店大门敞开，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但再向二楼深处走去，就会看到竹椅茶几的桌上摆放着一台B超机。△警察正在对药店非法检测胎儿性别进行取证 | 图源：网络依靠这个机器，只要十几分钟，就能让药店里的人拿到100元的检测费。2018年，湖南省邵阳市隆回县法院审理了一起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案件。国家规定，没有医师资格证，同时没有相关从事超声工作经历的专业人士，不可以购买B超机器。被告人没资格买医用B超机，他却灵光一闪，想到了兽用B超机。这些本应该用来检测母猪、母牛或母羊肚子里宝宝的兽用仪器，就这样拿来用在了孕妇身上。不管B超的画面清不清晰，被告人心里对胎儿性别有多不确定，只要把结论说够果断，就能拿到300到500的检测费。而另一种检测胎儿性别的方式，早已成为部分从医人员和孕妇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在人数近1000人的孕妈QQ群里，大家喜欢乐此不疲地分享去医院看腹中胎儿是男是女的秘诀。“比如说，大家可以趁医生不注意的时候问一句，我该给宝宝准备什么颜色的衣服？”要是医生回答蓝色，就是一个男宝，而如果是粉色，就是女宝。和如今这些孕婴摄影店的套路异曲同工。前年，海南一护士抽了一管孕妇的血，打算私自对其进行基因检测。100，3000，4300，是利欲熏心下，非法检测机构想方设法要挣的钱。我曾经以为，九零后这一代长大后能改变重男轻女的社会环境。但真等我们这一代人成为了父母，却又像魔咒一样重演上一辈人的悲剧。豆瓣有个投票贴，问题为“90后觉得身边有重男轻女吗”。参与投票的233个男孩里，有177个男孩认为身边依旧存在同龄人重男轻女的现象。而517名女孩里，有454人按下了“有”的投票按键。短视频平台上，把生儿子当作终极目标的妈妈们也比比皆是。有妈妈在把自己生的一堆孩子拍进视频里，配上的文字却是“有多少家庭生了一堆女儿，只为生一个儿子？”“五女之后终于有了一个儿子，从此肚子再也不用承受痛苦。”除此之外，只要你随手打开各大女性APP，就能发现这些APP不仅是用户查资料购物的地方，它还是大部分准妈妈求生儿子的许愿池。△APP中，随处可见的孕妇求子的帖子 | 图源：网络从中国2010年人口普查数据里可以看到，从2000至2009年十年间，零零后出生人群的男女比例不仅没有下降，反而呈现上升的趋势。谷雨制作的“00后”男女生人数对比的图表显示，到2009年，每出生100个女孩的同时，与之相对应的出生男孩人数多达121.1个，比女孩足足多出五分之一。而下面的图表更能体现出多胎家庭对生男孩的渴求心理。大部分选择生二胎或三胎的家庭，都是奔着生男孩去的。也许，有人会反驳我，自己所在的城市以及周围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存在任何重男轻女的现象。我只能说，那是因为你比大多数女孩都幸运，生活在了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里。第六次人口普查调查结果显示，在中国，大多数城市都严重存在男女比例失衡的现象。△第六次人口普查中，各城市的男女比例统计图表显示，国内几乎每个城市都存在男女比例失衡的状况 | 图源：网络第七次人口普查，我国性别比为105.07，即每100名女性对应105.07名男性。这其中当然有自然选择的结果，而又有多少是人为手段终结了这些女胎的生命？在如此重男轻女的环境里，女孩们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2012至2016年间，有专家学者对中国25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家庭进行了调研。
原来，这些被父母嫌弃的女婴，从哺乳期就开始被差别对待。数据显示，女孩的哺乳期要比男孩整整少1.097个月。与男孩相比，家庭带女孩去看医生的可能性降低 3.1%。而如果是有条件购买商业医疗保险的家庭，连保险金额都会比女孩高出10.7%。更令人痛心的是，被差别对待的她们，还可能出现在新闻的各大头条版面里：2020年，广东东莞市，有人在垃圾桶里发现一名脐带还没剪掉就被抛弃的女婴；同年，石家庄，4个月大的女婴从五楼坠下两次，在她生命垂危的时候，孩子的亲生父亲却坚持不送医；2019年，山东滨州，7岁女童因吃饭习惯不好，被母亲家暴致死。除去这些出生不被父母待见的女孩，剩下的，就是那些被人为结束生命的女胎。在1970年至2017年47年间，中国有整整1190万女胎因堕胎而消失。△2017年的出生性别比和1970-2017年期间失踪的女性出生人数 | 图源：网络这也意味着，每检测一次胎儿的性别，就可能有一个新的女胎从这世界消失。在这些想要检测胎儿性别的群聊里，尽是对检测出男孩的孕妈们大声说着恭喜的人。△南京蛋糕店老板娘组织的群聊里，大家对检测结果是男孩的孕妈大喊恭喜不让这些女孩出生，不也减少了这些孕妇拼命追生儿子的痛苦？
不让这些女孩出生，不也免去了她们来到不爱她们的家庭受罪？然而，且不说在宏观上，性别失衡会导致多少社会问题。这些诡辩最终导向的，只会是重男轻女思想的代代相传，是躲在“为了她们好”的遮羞布下，永远不会消失的性别歧视和对女性的残害。该做的，绝不是找一些苍白又无耻的借口，给胎儿性别鉴定和堕女胎开方便之门。如果母亲因为生育了女儿而遭受磋磨，那么就改变让她受苦的社会环境和文化观念，而不是把生育之苦换成堕胎之苦；如果女孩因为活在重男轻女的家中而遭遇困境，那么就帮助她、支持她，让她拥有一名女性在人生中本应拥有的万千种可能性，而不是让她死在母亲的腹中。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也是我们发声与行动的理由。
1.《“重男轻女”会损害女孩的健康状况吗? ———来自中国家庭追踪调查的证据》廖丽萍，张呈磊3. https://phys.org/news/2019-04-long-term-gender-based-abortions-skewed-gender.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