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8日，随着俄罗斯和乌克兰双方代表团在白俄罗斯边境地区举行“和平谈判”，一则消息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刚刚交出英国最成功的足球俱乐部切尔西“管理权”的俄罗斯大亨阿布拉莫维奇（中国球迷称他为“阿布”），目前身处白俄罗斯，居然充当起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的“和平撮合人”了。
阿布的发言人是这么说的：“我可以确认，乌克兰方面联系了罗曼·阿布拉莫维奇，寻求他支持实现和平解决（俄乌纠纷），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在努力提供帮助。”
但曾几何时，乌克兰战争打响后，英国议会一直有人要求把阿布列入英国制裁俄罗斯大亨的名单之中。
政商通吃
俄罗斯出兵乌克兰后不久，美国、英国、欧盟和其他许多西方国家便宣布了多轮对俄制裁。也许，制裁对俄罗斯这个国家，短期还看不出有立竿见影的影响，但对俄罗斯超级富豪，影响却是马上、立即、迅速的。
在俄罗斯军队24日凌晨采取全面军事行动后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俄罗斯大亨们就损失了390亿美元，比他们今年迄今为止的总损失还要多。
卢克石油公司董事长阿列克佩罗夫的净资产出现了最大跌幅。彭博亿万富翁指数显示，阿列克佩罗夫的净资产一天之内就缩水了近三分之一，骤减62亿美元至130亿美元。
据说，阿布之所以在2月26日交出切尔西的“管理权”，目的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巨大资产。
阿布出生在贫穷的前苏联犹太家庭中，很小便成为孤儿，苏联解体后，阿布在俄罗斯私有化浪潮中弄潮成功，迅速致富，并成为人脉深广、左右逢源的政商两界通吃的人物。
1995年，他和俄罗斯时任总统叶利钦的助手别列佐夫斯基联手获得国有的西伯利亚石油公司（两人各出1亿美元），之后该公司的价值迅速升至数十亿美元。
通过别列佐夫斯基，阿布结识了叶利钦家族，并与叶利钦的小女儿塔季扬娜过从甚密，外界传言他是叶利钦家族的“提款机”。此后他又相继控股了俄罗斯铝业公司、俄罗斯民用航空公司等，自1992年起，他已建立起自己的庞大产业帝国，成为上世纪90年代末俄罗斯的产业寡头之一。
阿布还曾一度从政：1999年，他当选为俄罗斯议会——国家杜马的议员；2000年至2008年，他一直担任俄罗斯远东一个贫穷的地区——楚科奇自治区——的区长。
2021年，在福布斯亿万富豪排行榜上，阿布以145亿美元的净资产，在俄罗斯排名第12位，在全球名列第142位。
阿布是第一个向叶利钦推荐普京接任俄罗斯总统的人。关于后来阿布与普京关系，有不同的说法，美国媒体报道称，美国情报界认为阿布是普京的“提包人”（bag carrier，金融经纪人的意思），但也有人认为，阿布对普京的影响力其实有限。
虽然阿布是在英国拥有资产的最有名的俄罗斯大亨，但他并不在英国政府的第一批被制裁的俄罗斯大亨名单上。
第一批制裁名单是在2月22日宣布的。作为对俄罗斯承认乌克兰东部两个自行宣布独立的共和国的反应，英国制裁了五家俄罗斯银行和三名与普京关系密切的俄罗斯大亨。
这三名大亨是：伏尔加投资集团所有人、俄罗斯银行主要股东根纳季·季姆琴科，俄罗斯天然气钻井公司大股东伊戈尔·罗滕贝格，俄罗斯大型基础设施建设集团SGM所有人之一鲍里斯·罗滕贝格。
据报道，目前英国政府正在制定新的制裁名单，会有超过100位俄罗斯富豪被列入名单。据称，阿布也是排在前面的“候选人”之一。
不知道，如果阿布成功斡旋俄乌停火，英国还会不会制裁阿布？
不过，目前看来，俄乌停火的可能性不大。
伦敦格勒？
在英语中，有一个词oligarch，专门用来称呼苏联解体后暴富的超级富豪，包括俄罗斯和乌克兰的超级富豪，中文翻译为“寡头”，但在苏联解体后的语境中，主要指商业寡头，一来他们人数很少，二来他们与政治权力关系很近。
专门研究俄罗斯商业寡头现象的美国学者托马斯·格雷厄姆说，寡头就是靠近俄罗斯权力中心的俄罗斯超级富商，“几乎所有俄罗斯超级富商都是寡头，因为在俄罗斯，私人财富和公共权力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
也许“寡头”这个词政治味道太浓，那我们还是用那个相对中性的词：大亨。
有趣的是，俄罗斯大亨特别喜欢居住在伦敦。
据称，因为太多俄罗斯大亨在伦敦置业，伦敦因此得了一个绰号：“伦敦格勒”，还有人把伦敦讥称为“泰晤士河畔的莫斯科”。
例如，2021年拥有179亿美元净资产的俄罗斯大亨乌斯马诺夫，仅仅从天然气和电信业务中就赚取了逾134亿英镑，还曾拥有英超足球俱乐部阿森纳30%的股份，他在伦敦北郊的海格特和南郊的萨里购置了豪宅。
出生在乌克兰的俄罗斯跨国公司阿尔法集团总裁米哈伊尔·弗里德曼也在伦敦海格特买下了一栋豪宅。
俄罗斯铝业大亨德里帕斯卡也在伦敦富人区贝尔格雷夫广场拥有豪宅。德里帕斯卡是俄罗斯最大的工业集团之一Basic Element的创始人，截至2018年，他一直担任俄罗斯能源公司En + Group的总裁，并领导着全球第二大铝公司俄铝。
除了富商，俄罗斯政客也喜欢在伦敦置业。例如，俄罗斯前第一副总理伊戈尔·舒瓦洛夫在伦敦市中心秘密拥有一套价值1200万英镑的顶层豪华公寓，而且公寓的地点是英国许多政府部门云集的白厅，距英国首相府唐宁街十号也不远。据报道，他的公寓可以俯视英国国防部。
为什么俄罗斯大亨如此喜欢在伦敦购买豪宅？
一个说法是，他们想把来源可疑的“脏钱”通过在伦敦买房而洗白，另一个说法是，他们想通过伦敦置业，让他们的部分资产躲避西方诸国自2014年俄罗斯兼并克里米亚以来实施的制裁，但对多数俄罗斯富豪来说，在伦敦买房，主要是为了对冲一个过度依赖石油和天然气的经济体的周期性危机——与币值大起大落的卢布相比，他们似乎更信任伦敦豪宅区的砖瓦结构。
更重要的原因是，多年以来，英国政客们，尤其是保守党的政客们，一直举双手欢迎俄罗斯大亨和他们的钱包。至于英国保守党公开和私下接受来自俄罗斯的政治捐款，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2018 年，英国下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曾经发布过一份报告，承认英国政府对通过伦敦洗钱的俄罗斯“脏钱”“视而不见”。
据英国媒体报道，由于政府的这种“视而不见”，英国金融业一度成为“俄罗斯现金大规模外逃的主要受益者”，而许多俄罗斯大亨也被“一个更稳定的国家带来的好处”所吸引，这些“好处”包括“房地产的价值、高质量的私立教育和举世闻名的司法系统”。
虽然很难确定俄罗斯大亨转入英国的“脏钱”到底有多少，但英国政府此前曾将这一数字定为每年约1000亿英镑。
这还不包括自约翰逊2019年成为英国首相以来保守党收到的与俄罗斯有关联的200万英镑捐款。
正因为如此，以往的对俄制裁，往往流于形式，难以落实。一位美国政府官员曾经对英国媒体抱怨说：“西方所谓的制裁普京本人只能是象征性的，因为普京没有把他的钱放在国外，但他的国家机器和战争机器的许多财源，都来自你们政府眼皮底下的骑士桥和贝尔格莱维亚的豪宅中。”
骑士桥和贝尔格莱维亚都是伦敦有名的豪宅区。
那么，如今俄罗斯真刀真枪入侵乌克兰之后，这次英国的对俄制裁会不会也“真刀真枪”？
呼吁停火
不过，对英国来说，俄罗斯大亨的影响并不都是负面的，至少从表面来看。
除了阿布试图斡旋俄乌停火，拥有几家英国媒体的俄罗斯大亨叶夫根尼·列别杰夫也在2月28日打破沉默，在他拥有的一份报纸上发表了给普京的公开信，要求普京结束在乌克兰的战争。
1980年出生的媒体大亨列别杰夫拥有英国《独立报》、《伦敦旗帜晚报》和London Live电视台，他是前苏联克格勃官员的儿子，但自8岁便一直住在英国，在英国接受教育，2010年在英国入籍，拥有英国和俄罗斯双重国籍。2020年，列别杰夫被英国首相约翰逊封爵，成为英国上议院终身议员。约翰逊当时的这一封爵决定，曾经受到许多人的批评。
2月28日晚间发行的免费报纸《伦敦旗帜晚报》发表了列别杰夫的这封公开信——
“普京总统：当欧洲处于另一场世界大战的边缘、当世界处于可能发生核灾难的边缘之时，我恳请你利用今天的谈判来结束在乌克兰发生的这场可怕的冲突……作为一名俄罗斯公民，我恳求你阻止俄罗斯人杀害他们的乌克兰兄弟姐妹。作为一名英国公民，我请求你让欧洲免于战争。作为一名俄罗斯爱国者，我恳求你阻止更多年轻的俄罗斯士兵不必要地死去。作为一名世界公民，我请求你让世界免于毁灭……”
不过，英国媒体都指出，不管是列别杰夫，还是切尔西的老板阿布，对普京的影响力都非常有限。
而且，目前尚不清楚，英国下一步的对俄制裁名单，会不会列入列别杰夫和阿布这两位俄裔大亨？
（作者曾在英国多家知名媒体担任资深记者、编辑。作者微信公众号：魏城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