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达尔去世,法国新浪潮终结

2022-09-13 星期二

据《解放报》刚刚(9月13日)发布的消息,法国新浪潮电影大师让-吕克-戈达尔(Jean-Luc Godard)去世,享年91岁。


目前还没有关于死讯的详细消息。两个星期前,社交媒体上一度传出过戈达尔因为心脏问题住进医院的消息。


至此,「新浪潮五虎将」——特吕弗(1984)、夏布洛尔(2010)、侯麦(2010)、里维特(2016)、戈达尔(2022)均已先后去世,始于20世纪50年代的法国新浪潮,徐徐落幕。



让-吕克-戈达尔(Jean-Luc Godard,1930年12月3日-2022年9月13日)


是影迷,也是影评人


20世纪50年代以《电影手册》影评人出道的那一拨人当中,戈达尔是家境最优渥的一位。


1930年12月3日,他出生在法国巴黎7区的一富足资产阶级家庭,母亲是法国银行家的女儿,继承了不少遗产,父亲是一位瑞士知名医生。


因家庭关系,再加上当时时值战乱(二战前后)年代,戈达尔的求学生涯注定要在瑞士和法国之间来回折腾、奔波。


作为资产阶级家的浪子,戈达尔一向我行我素。


巴黎读大学时,他报了人类学课程,却从没有上过课,反倒热衷电影与评论,频繁出没各种电影俱乐部,没事就泡电影院。


青年时期的特吕弗与戈达尔


这个时期,他结识后来影评届与新浪潮的盟友们雅克·里维特,克洛德·夏布洛尔 ,弗朗索瓦·特吕弗等人,还有法国电影资料馆馆长亨利·朗格卢瓦。


1950年,戈达尔与里维特,侯麦曾一起弄了个电影期刊,他从那开始以汉斯·卢卡斯为笔名发表影评,不过该期刊寿命太短,仅出5期就宣告停刊。


再接触电影评论,就是后面巴赞创办的《电影手册》杂志了。


戈达尔和雅克·里维特算是手册第一代编辑,影评上更六亲不认的特吕弗是后面才加入的。



那时他们大多20岁出头,正是精力充沛,锋芒正劲之时。


没日没夜地泡影院,一起跑影展看各种电影,到处筹钱甚至是偷家里人的钱拍短片,拼尽全力与电影「发生关系」。


他们常常出言不逊,口无遮拦,一起痛批当时改编名著风泛滥的法国电影。


他们也曾一起加入希区柯克保卫战,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地为他们同崇拜的偶像希区柯克站台、辩解。


他们肯定幻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出人头地,风光无限,即便后来一一如愿,但想必那段时间才是他们最美好的回忆。


狂人戈达尔与他的学徒们


1959年,戈达尔曾给特吕弗写了一封信,大致描述了关于他长片处女作《精疲力尽》的计划,在结尾来了句「来自你其中一位儿子的亲切问候。」


他本人其实比特吕弗还要大两岁。


他这么说的原因,则是因为特吕弗当时已经拍出了《四百击》,在戛纳电影节拿了最佳导演奖,而此时的戈达尔资历尚浅,仅有几部短片傍身。


后来,特吕弗帮他写了《精疲力尽》三页的剧本,才得以说服制片人Georges de Beauregard投资这部片。



次年,《精疲力尽》在柏林电影节拿了最佳导演奖,戈达尔与法国新浪潮迎来鼎盛时期。


昔日《电影手册》那些出言不逊的影评人们,切实实现了「我行我上」。



那时期的戈达尔创作激情最盛,每年都有1到2部作品出现。


曾因裸露镜头拒绝《精疲力尽》的安娜·卡里娜,也在后来成为他的缪斯女神&妻子,两人合作了《随心所欲》《法外之徒》《小兵》等数部经典。


戈达尔与安娜·卡里娜


时任法国电影资料馆馆长的郎格罗瓦曾这样盛赞他,将当代电影分为了戈达尔前戈达尔后


戈达尔对法国电影甚至是世界电影的创新,最为经典的便是在处女作《精疲力尽》里就被用到极致的跳切剪辑,叙事不连贯,甚至被多数人认定新浪潮最独有的美学风格。



就连法国电影人让-皮埃尔·梅尔维尔也曾说:新浪潮没有特定的风格可言。如果说新浪潮确实有某种风格,那就是戈达尔的风格。 


而在我们熟悉的华人导演界,有一位可以说是对戈达尔的跳切剪辑学的是淋漓尽致。


没错,正是墨镜王家卫。


毫无疑问,王家卫是戈达尔的忠诚学徒,别的先不说,就这爱戴墨镜这事儿,咱都能看出一二出来。


戈达尔:有人模仿我的...?


王家卫最爱没有之一的电影,也正是戈达尔的新浪潮名作《精疲力尽》,他的《重庆森林》也常被西方媒体、影评人拿来与《精疲力尽》比较。


而他几乎就是学着戈达尔在拍片的。


短发的珍·茜宝与短发的王菲


戈达尔现场拍摄时经常不用分镜头剧本,只是早上写好台词,然后现场念给演员听,让他们即兴发挥,这种工作方法是不是很熟悉?


远不止学习,王家卫对偶像必然是要顶礼膜拜的。


《阿飞正传》中的无脚鸟,再取自于戈达尔《法外之徒》中的台词。



2007年,王家卫为戛纳60周年拍的短片《穿越九千公里献给你》中,影院邂逅的那对男女看的是戈达尔的《阿尔发城》,短片名也来自这部电影中的台词。


当然,戈达尔的学徒不止王家卫一人,前几日离世的意大利导演贝托鲁奇一生都在对向新浪潮致敬,比如经典的《戏梦巴黎》。


《法外之徒》(Band of Outsiders,1964)


还有最近的新郎官昆汀·塔伦蒂诺,他的名作《低俗小说》中的经典舞蹈戏,也是对《法外之徒》中三人舞的一次致敬。


戈达尔的友谊与战争


上世纪60年代的法国,时局动荡,资产阶级出身的戈达尔一向对资产阶级嗤之以鼻,青年时代也多次偷家里的钱,以作为对资产阶级的反叛与厌恶。


前期作品还尚未能察觉他的政治气息,而到了1967年,他为响应法国政治时局,拍出了政治三部曲《我略知她一二》《中国姑娘》《周末》。


《周末》(Weekend,1967)


紧接着,1968年的5月,巴黎爆发了学生罢工运动,也就是著名的五月风暴,戈达尔毅然与过去决裂,积极投拍政治电影,激进分子打成一片。


而此时,法国新浪潮已经宣告结束,随着戈达尔越来越激进的左翼思想,他与昔日挚友特吕弗也渐渐产生巨大的分歧,甚至最后闹掰,直至老死不相往来。


事件的导火索,是特吕弗1973年的电影《日以作夜》,这部电影是当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


《日以作夜》(Day for Night,1973)


但看过此片的戈达尔,却对片极为不满,更是写信直言开批。


特吕弗早就看不惯他激进的政治主张,旋即回了一封长达20页的信,讽刺挖苦他,两人就此结下梁子。


80年代的戈达尔虽然告别激进,回归正式的创作,也曾主动找特吕弗讲和。再次写信给特吕弗「难道我们之间就不能进行一次交谈吗?」。


但他并没有得到特吕弗的原谅,特吕弗依然不忘嘲讽「你可以拍一部自传,叫:狗屎依然是狗屎。」


直到1984年特吕弗去世,两人都没有机会握手言和。



而对于戈达尔的电影,争议从来不曾间断,电影导演界也不止特吕弗一人对其颇有微词。


我们熟悉的瑞典大师伯格曼,也曾对他的作品大加批判。「他的电影做作、知识分子气、自恋,沉闷而又无趣。没完没了又令人讨厌。


也直言「戈达尔就是一个无聊到令人绝望的家伙。」


文人相轻也好,个人喜好也好。然而戈达尔的电影正是如此,有人爱之若狂,有人恨之入骨。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自始至终都是电影语言的革新者,像电影的敌人一样战斗着,也正如当年他回复记者提问自己对60年代感想时那样——


「那都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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