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奇迹复活”女神到“全民嫌弃”恶女 池江璃花子的奥运口碑过山车凤凰网体育

2021-08-01 星期日

2000出生的池江璃花子,被母亲称为水而生的孩子,母亲生她时选择水中分娩,3岁开始游泳,5岁就能掌握自由泳蛙泳仰泳和蝶泳,2014年日本奥委会举办的青少年游泳赛上,她取得了50米和100米自由泳金牌,还有50米蝶泳冠军,同时刷新了日本短池高中记录。

2016年,16岁的池江首次参加奥运会,获得七个项目的参赛资格,最好成绩为100米蝶泳第五名。

之后池江进入了爆发期,在2017年93届日本游泳锦标赛上,她独得五金创造纪录,2018年,又在94届游泳锦标赛上刷新了四个项目的日本国内纪录,同年的雅加达亚运会上,池江璃花子更是大放异彩,一举斩获六枚金牌创造历史,力压孙杨成为亚运会mvp。

可以说,18岁的池江璃花子,已经成了日本历史上前无古人的伟大选手,也是亚洲女子泳坛的霸主,而她的未来还能成长到什么程度,没有任何人能够预料。

但一切都在2019年戛然而止,当年2月在澳大利亚集训时,池江突然感到呼吸困难,之后被检查出白血病,“一夜之间,已经确定的未来变得全然不同,这种感觉让人心痛”。在人生的最低谷,池江璃花子“甚至想过去死,觉得死亡或许更轻松些”,但是乐观积极的天性,坚韧的意志与对运动的热爱,最终促使她再次爬起来。

璃花子撑过了10个月痛苦的治疗,在身体机能全面退化的情况下进行了艰苦的训练,最终在时隔594天后,重返赛场。

一开始,池江的成绩自然不理想。东京都游泳特别大赛是池江璃花子的复出之战,她参加了50米自由泳项目,游出了26秒32的成绩,排名小组第一、总成绩第五,距离她个人保持的日本该项目全国记录24秒21,慢了2秒多。按照池江璃花子自己的描述,“这差不多是我初一、初二的水平。”

按照这个状态,池江璃花子几乎已经确定无法代表日本参加东京奥运会,可随着新冠疫情笼罩下东京奥运会一再延迟,给了她更多的时间去恢复状态自我提升,2021年2月21日,池江璃花子以25秒77获日本游泳公开赛50米蝶泳冠军,拿下复出后的首胜。4月4日,在确诊白血病786天后,她重获奥运参赛资格。57秒77的成绩虽未达到东京奥运个人参赛标准,但已达到日本泳协规定的4x100米混合泳接力57秒92标准。

于是,本来一度已经放弃本届奥运会的池江璃花子,最终因为其东京奥运会的延期,意外的取得了参赛资格。

如此的命运反转,对于池江璃花子来说,其意义自然不言而喻,她认为能否极泰来是上天的恩赐,加上故事传奇性带来的广告商热捧,于是在接受采访时,池江璃花子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做出了争议巨大的发言: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还处在无法想象的环境之中,奥运会虽然是在新冠疫情的影响下举行,也因此延期了一年。对于我来说能够参加奥运是命运的安排。我将全力备战奥运。”

毫无疑问,这种发言在日本属于100%绝对无疑的找死式失言,新冠疫情是席卷世界夺走无数人生命的浩劫,而奥运延期正是新冠疫情肆虐导致的,何况日本本身就有相当的反对奥运情绪,在这种情况下,她的表述自然引发了日本网民对她的“炎上”(集体批评攻击,网暴),认为她的发言过于自私,不顾忌众多在疫情中被夺去生命的逝者,一时间质疑无数。

“既然池江璃花子(把参加奥运)当成是一种宿命论,那又何必刻意为此哭得稀里哗啦呢”(这点确实很有道理,我愿称之为日本逻辑帝)

“这一年来成千上万的人死于新冠,无数人为此深受痛苦,把这说成是为了自己的奥运出场的命中注定,脑回路确实厉害”

“奥运会之所以被延期,是因为众多深受其害的人的存在,绝不是为了你!”

在7月21日的雅虎新闻相关评论区,至今还是恶评屠榜,如今在推特搜索池江璃花子的名字,都会出现“嫌い”(表示讨厌厌恶)这个词语,可见此次失言对池江璃花子公众形象的冲击。

其实这种炎上事件确实显得颇为突兀,池江璃花子一直是媒体的宠儿,在19年7月光州世界游泳锦标赛上,女子100米蝶泳冠亚季军三人集体在掌心写字,支持正在与病魔作斗争的池江,她在instagram上po出一张张照片作为恢复记录,一直受到世界各地网民的祝福与关切,自从她艰难复出后,国际媒体和体坛上都把她永不言弃战胜病魔突破极限的行为视为对奥林匹克精神的最佳诠释,在日本国内,媒体对她的追捧更是无比高涨,各种煽情标题下,简直把她视为“奇迹复活”的日本传奇赛马“东海帝王”。

其实从非日本人的角度来看,池江的发言确实属于无心之失,与病魔战斗天才少女得以重返奥运会的喜悦可以理解,她并不是对别人的悲惨境遇幸灾乐祸,只是过于专注于重返泳坛,在表达这种喜悦时没有充分考虑到公众的感受。

但日本民众对于带有国家民族主义属性的体育英雄本身并没有这么买账,一方面美国主导下GHQ的战后日本改革,一直在刻意抑制日本战前狂热的民族主义意识,教育与媒体系统内大量旧日本右翼人士被“公职追放”,左翼人士大量进入文宣教育界,以NHK和朝日新闻为代表,确实在官方叙事与相关主流影视文学中,非常强调反思民族主义危害。

而在昭和时代结束后,随着泡沫经济的破裂,各种亚文化与消费主义的兴起,日本新一代平成废宅比起昭和男儿,对于民族主义叙事更加不敢兴趣,太平洋战争70周年之际,日本NHK电视台向民众征集战争证言,当问及是否愿意为国参战献身时,一位日本年轻人的回答是:要人家为它而死的国家,就让它灭亡好了。

另一方面,日本社会收入相对平均,一线明星的生涯总收入未必能比郑爽一个礼拜高,运动员收入距离普通人也并不悬殊,日本人对于明星运动员其实没那么仰视,因此舆论对于公众明星也相对苛刻,出现这类失言事件,对大量产生粉转黑路转黑。

而日本公众对于这种发言如此敏感,更重要的原因恐怕在于日本人真的对办奥运毫无热情,直至奥运会开幕前,根据朝日新闻的调查,日本反对举办奥运的人数依然占到55%,这可能是历史上最没有群众基础的一届奥运会。自从新冠爆发以来,日本国内对于中止举办奥运会的呼声一直居高不下。从民间到媒体到政坛,针对奥运会是否应该举办,形成了反对派与支持派的广泛对立。

早在疫情爆发之初,就有民调显示,半数日本民众对于举办奥运会毫无兴趣,也出现了县知事公开对奥运会拆台,与东京唱反调的“下克上”行为,随着奥委会主席森喜朗因为侮辱女性而下台,新接任的又是因为性骚扰男运动员而臭名昭著的桥本圣子,在一些列围绕奥运会的丑闻与撕逼中,民众对奥运会的观感愈发恶劣。

到了2021年,因为疫情迟迟不见好转,这种围绕奥运中止产生的裂痕,已经从民间彻底上升到官方层面,进入5月,日本政府突然决定将“紧急事态宣言”从16号起扩大至北海道、冈山县、广岛县,形势严峻可见一斑。

与此同时,神奈川县、茨城县、千叶县的知事都已经明确表示,不会为参加东京奥运会的各国选手提供感染新冠后的治疗病床,因为现在医疗资源很紧张,不可以把选手的生命安全置于本地县民之上。

在5月10日,国会关于东京奥运议题的讨论中,菅义伟更是遭到来自在野党的连发重炮攻击,立宪民主党议员莲舫提问“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无法在紧急的情况下及时送到医院,如果遇到奥运选手和一般日本人,谁有优先被救治的权利呢?”,山井和则议员也指责首相只看重奥运会,并质问如果疫情进一步恶化,是否还要硬着头皮举办奥运会。

面对这些“灵魂拷问”,首相也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毫无招架之力,场面一时间极为尴尬。

就在7月23日东京奥运会开幕式当天,与场馆内的冷清相比,场外聚集的大量要求奥运中止的示威民众显得更有活力。而随着奥运会的开始,东京都内的新感染人数不断走高,7月27日,东京都当日感染人数达到2700多人,创单日新高,成为了全网与报纸的热点,更加壮大了奥运反对者的声势。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政治对立下,池江璃花子的失言引起这么大范围的批评就不难理解了,对于那些奥运会的反对派,池江璃花子“认为自己参加奥运会是命中注定”的发言,就跟强推奥运会的官僚政客一样,都是只在乎奥运会而漠视民众安危的典型,自然成了反对派们攻击的靶子。

但对于更多对奥运会是否举办压根无感的日本命中来说,狂热者(无论正反派)肆无忌惮的网暴则更让人难以接受,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发声,“这些运动员不该成为政治的牺牲品”也慢慢在奥运会开幕之后成为主流意见。而体育专栏作者更是不遗余力的为池江璃花子鸣不平,“她只是在谈论自己对这项运动的热情,公众的反应有些过头了”

在随后的7月26日,针对奥林匹克选手在网络上遭到网民诽谤中伤,尤其是败选后可能被网民网暴的现象,日本警视厅紧急出动,出台了紧急的应对预案。

如此这般,前段时间沸沸扬扬的池江璃花子失言事件也终于告一段落,公众舆论中支持池江璃花子的声音多了起来,认为她克服病痛重回赛场颇为不易,受到不公平的批判乃至恶意中伤并不公平。

而随着池江璃花子舆论的翻转,奥运会的支持者不少又开始把之前网络舆论对池江池江璃花子的网暴,视为反对派的恶意诽谤中伤,网络口水战恐怕到了奥运会结束后都不会结束……

无论怎样,池江璃花子本来的一句无心之言,在奥运会前后日本社会严峻的对立与割裂的现实下,被迅速发酵,产生了远远超过这句话本身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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