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语金棕榈被黑到豆瓣4分,肯定有一方瞎了眼

2021-08-07 星期六


吴泽源

 
天下乌鸦一般黑?
 
这显然是本届戛纳电影节短片金棕榈获奖导演唐艺,对中华酒局文化和油腻直男群体的大体观点。


借着一场集中年男性文化糟粕于一体的晚宴,一次在KTV当中嗥叫选妃的奇幻体验,和一位女高中生及一位中年男同志的旁观目光,时长15分钟的《天下乌鸦》将矛头对准中式恶臭直男文化,誓要将它嘲个体无完肤。


影片在戛纳取得了巨大成功,但在豆瓣获得了普遍的一星二星,均分只有4.0左右。
 
《天下乌鸦》(2021)

其实《天下乌鸦》的立场没什么问题。它的问题在于,一部片子,哪怕是只有一刻钟的短片,光有立场也远远不够。


它还需要有执行力、完成度、对生活的观察力与感知力,以及最重要的讲故事的诚意。
 
但很遗憾,《天下乌鸦》大概和这几项一样都不沾。导演只顾制造争议和话题,懒得对自己塑造的片中世界负责。这让短片成了一场荒腔走板的杂耍秀,既不深刻,也不好笑,只能让人微微生厌。
 
油腻直男真的是「一般黑」吗?

《天下乌鸦》首先预设了一个立场:把沉迷于酒局和声色场所的油腻男子都视作是「黑」的。我们暂且把这种立场视作合理,毕竟只要对这些场合有过亲身经历,就会知道参与者在其中暴露的本性确实不堪。
 

但天下乌鸦真的一般黑吗?全都黑得面目模糊,缺乏特点吗?当然不是。面对同一场合,所有人的反应都会有些微不同。不可能只存在黑和白、洁身自好和同流合污这两个端点。
 
然而《天下乌鸦》里的所有直男,却都是千人一面——最多是千人两面,有人带头作恶,其他人跟风附和。
 
在酒场上,带头作恶的是财最大、气最粗的刘总。他集有权势猥琐中年男的毛病于一身:热爱让女性在酒席上表演才艺;热爱有意无意地把手搭在女性的身体上;热爱不顾对方意愿,为小女孩与自己的亲属牵线搭桥;热爱毫不掩饰地表现自己的处女情结,直到江湖术士对他点拨后,才愿意暂时搁置对此话题的执念。
 

对刘总的这些描绘,不能说不准确,问题在于,它们在片中是以一种极其刻板生硬的方式,被导演呈现出来。没有层次,没有过渡,没有欲盖弥彰的策略,没有人性蕴含的丰富色块,刘总在片中存在的唯一功能,就是直接向观众轮番展示中年直男的臭毛病。
 
至于在刘总身后跟风的男性随从们,更是面目模糊,除了长得不一样,穿得不一样(甚至没那么不一样)之外,彼此之间没什么区别,在故事结束后很难给人留下任何印象。
 
批判直男没什么问题。但当你镜头中的直男只有刻板和模糊这两种面目时,大概就有问题了。

 
我们很容易就能找到表现相似主题的优秀范例。斯科塞斯的《华尔街之狼》,表现的也是一群利欲熏心、道德沦丧的油腻男,除了钱权酒色之外别无所求。除去迪卡普里奥和乔纳·希尔饰演的主角外,他们的几个随从也同样没有得到太多戏份篇幅。在长达三小时的电影里,背景处几位大哥的实际出场时间,也不会比《天下乌鸦》的时长长很多。
 
《华尔街之狼》(2013)
 
但在有限的银幕时间里,《华尔街之狼》显然塑造出了气质鲜明的油腻男形象。他们有的吝啬虚荣,有的具有街头小贩的势利与精明,有的为了满足一时之欢连得性病都不在乎,有的乍一看毫无特点,到了危机关头却能显出强韧心态。
 
要打败恶魔,你必须了解它。摸清了敌人软肋,才能对方以沉重打击。而《天下乌鸦》对油腻男的攻击,像是一套看上去热闹却只是在对空气使劲的王八拳。导演甚至不用去声色场所做田野调查,只要多看两遍《天注定》的东莞场景,相信都不会拍得如此差。
 
对大陆文化的傅满洲式呈现

片中另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设置,是一位古装道士在酒席上的出现。他被片中直男们奉为座上宾,用具有仪式感的表演为大家助兴,并为关键性问题指点迷津;而在KTV里他也会顺应气氛,在刘总身边奉献几声狗叫。
 

与封建气质浓厚的道士一角相对的,则是片中无处不在的共产主义元素。印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秒表,在背景声道中轮番轰炸的革命歌曲:《南泥湾》《浏阳河》《社会主义好》……无不让影片透出一层生硬的诡秘气氛。如果说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傅满洲」系列电影中,扎辫子、留八字须、穿清代大褂的华人角色是属于当时美国人的刻板认知的话,那么在《天下乌鸦》中,革命歌曲和封建残留元素,大概就是属于当今的对大陆文化的刻板认知。
 

只不过有些好笑的是,这些刻板认知,是由一个出生在大陆,就学和工作于香港和美国的华人导演所主动设定。
 
电影没有反映现实的义务。在现实的基础上做出几许夸张,甚至完全抛弃现实,沉溺在想象空间中,都没有问题。但偏偏在导演本人和映射着导演观点的女高中生主角投向「油腻直男」与「大陆文化」的目光中,含有一股同样恶俗的市侩劲儿。
 

女主角与闺蜜为老板的买春时间会不会超过三分钟而打赌的场景,导演所设计的两位男同性恋互嗅味道的镜头(背景音乐配的是《南泥湾》),都携带着某种与天真无关的恶趣味。而这两场戏恰好处于片头片尾,在女主角投向两对「爱侣」的目光中,形成了某种对仗。这种对仗在表达什么?没法细想,不然同性恋群体大概也会被导演冒犯到。
 
 
我并不认为《天下乌鸦》是所谓谄媚西方电影节的产物,因为导演很可能没想那么多。这部参与香港鲜浪潮国际短片节,并获得最佳编剧和导演奖的作品,部分资金是由香港艺术发展局提供。


所以退一万步说,如果导演要讨好谁,首先要讨好的也是金主。入围戛纳短片竞赛单元,并因此最终获奖,不一定是导演计划内的事情。
 

或许《天下乌鸦》是一次对于港式无厘头讽刺喜剧的尝试,但它显然不够讽刺,也不够好笑。在一个立场与身份政治大于一切的时代,对于政治议题和价值取向的辩论,有时会埋没掉其他东西。


但所有这些辩论,都掩盖不了《天下乌鸦》的真实本色:它的烂不是因为屁股坐错了位置或者向什么人低头谄媚——我们应该反对诛心之论,它之所以烂的唯一原因,是它在电影意义上真的够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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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娱乐圈的王者,本来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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