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yoncé 回归大作《RENAISSANCE》究竟在复兴着什么？
2022-08-02 星期二
2022年7月份，Beyoncé终于宣布了她新专辑的发行，封面中她丰满的身躯 骑坐在一匹皮肤似迪斯科球的骏马上，而背景是肃静的黑。Beyoncé早前公开的封面/via Instagram@beyonce在题材上，专辑一贯取名为“RENAISSANCE”这般伟大的标题，但它既不同于《BEYONCÉ》将另类R&B与灵魂乐做得如视觉中古典绸缎那般华丽无瑕，也不同于《Lemonade》用流行乐进行一个由小见大的宏大叙事；这次回归，Beyoncé把重点更侧重于音乐文化的部分——唱了大半个职业生涯R&B的Queen Bee，终于要将她的统治版图扩展到舞曲界，再顶上这样一个标题，这让人忍不住点开专辑一探究竟：Beyoncé究竟在复兴什么个东西？近几年舞曲与复古风潮第一百三十次回归，就如同K-pop女团一样挥之不去。从主流届Dua Lipa的《Future Nostalgia》和Lady Gaga的《Chromatica》，到独立届的Jessie Ware的《What’s Your Pleasure?》和Róisín Murphy的《Róisín Machine》，无论你怎么说，复古舞曲又成了一个事。于是由此来看，Beyoncé此举似乎不讨喜地落入潮流的末尾，甚至首单“BREAK MY SOUL”的取样，早几个月前Charli XCX就已经化为己用。但Beyoncé终究是Beyoncé，如chick flick中富家女的购物收据般长的写作和制作名单就已经保底了歌曲的水准：她能在四分钟之内做三个变奏，每首歌叠加多阶合声并配备一个全新outro，每一个声效的音色都捏得恰到好处，她的声音也无处不展示着流行乐最高超的技巧——于是听完整张专辑后你不得不直呼：有钱真的很好。但若只是如此，那也至多称其为匠人精神，但在乐坛磨练至今的Queen Bee却另有段位。事实是，“复古舞曲”是一个很无趣的概念，说是复兴的潮流，可它实际又何时退去过？十年前Lady Gaga一样唱着Disco和新浪潮，Katy Perry在“Last Friday Night”的MV里复古着上个时代的青年house party——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RENAISSANCE》用另一个切入点剖开了舞曲的历史，这使得这张专辑不仅能让制作爱好者们乐此不疲地分析它的各个编排与音效，还使得其在立意上有着非常巧妙的深度。不管你知不知道，这里都应该再重申一遍：当代电子舞曲的起源是黑人音乐。将灵魂乐进行更有节奏性的改造而成的Funk与Disco，是当时黑人社群的文化与潮流；而遭白人抵制后在主流电台销声匿迹的Disco，又在芝加哥的黑人同性恋俱乐部Warehouse中与欧洲的合成器音乐结合成电子舞曲之母，House，这才有了后面的锐舞文化。于是，《RENAISSANCE》 不是一张复古的舞曲专辑，Beyoncé的宏图更是着力于复兴黑人文化。专辑里面我们除了能听到Disco/Funk（“VIRGO’S GROOVE”、”CUFF IT” ）、House（“BREAK MY SOUL” 、“SUMMER RENAISSANCE”）这些已经被流行文化收编的常规舞曲风格，我们还能听到大量的Afrobeats（“ENERGY”、“HEATED”）、Bounce（“CHURCH GIRL”）、Trap（“TIQUE”）等黑人风格更加显著的音乐，而James Brown、Donna Summer这些黑人音乐先驱也理所应当地进入了取样名单。“Summer Renaissance”采样了Donna Summer的经典单曲“I Feel Love”这还不够，Beyoncé更是将它们融合在一起，让人们能够更明显听到这些音乐里的黑人根源。比如在“TIQUE”中，开头阴暗的Trap后接上了Afrobeats，而浩室舞曲的“BREAK MY SOUL”则用了一段一般会出现在Bounce音乐开头并有浓郁牙买加色彩的intro，承接了上一首“ENERGY”末尾在反拍上加的合声；而Beyoncé本人甚至在“HEATED”唱了一段有点dub风味唱段，而内容则是Ballroom的chant（解说、念词），直接把雷鬼音乐文化与Ballroom的chanting结合在了一起，达到了一个巧妙的文化共鸣。这里就引申出《RENAISSANCE》黑人文化复兴的第二点：由黑人为代表的有色LGBT+族裔建立起来的Ballroom文化。House是酷儿的音乐，当代舞曲发展脱离不了酷儿的场景。Ballroom不仅孕育出了舞蹈Voguing、各种比赛的项目、酷儿的家族文化，也孕育出了基于House、Disco、Afrobeats等黑人跳舞音乐的Ballroom music，这种Ballroom音乐一般会在四四拍的第四拍上敲锣或者做节奏变化来强调每小节最后一拍的定点，以此去配合Vogue Femme舞蹈。“ALIEN SUPERSTAR”就是一首非常Ballroom的歌曲，Bee也在歌词中致敬了Ballroom文化（chanting、category），而它的outro直接一个变奏配上一段阿卡贝拉，Beyoncé仿若化为星宿闪耀于银河之中，可谓是顶级的配置。而“PURE/HONEY”甚至直接取样了Ballroom音乐“Cunty”、“Feels Like”，以及Deep House开创人Larry Heard的“Mystery of Love”，直接把文化含义拉满，请把诚意打在公屏上。所以再回过来一看，Beyoncé实际是借舞曲作为切入点来复兴了一把黑人流行文化，但其实除了舞曲，这张专辑里的其他一些作品也值得一听。“PLASTIC OFF THE SOFA”让人想起她妹妹Solange的优雅，新灵魂绵延不绝的雅致顺滑地过渡了高速bouncy的“CHURCH GIRL”和节奏放缓以看清光泽的disco funk“VIRGO’S GROOVE”。而在《Lemonade》与Vampire Weekend主唱Ezra Konig合作过“Hold Up”后，Beyoncé继续在另类音乐中进行尝试，PC Music创始人A.G. Cook参与制作的“ALL UP IN YOUR MIND”用了其标志性的工业音效与充满科技感的合成器带领Beyoncé领略了一下前卫流行的风貌。虽然在音乐下卯足了功夫，但文本题材上，Beyoncé却似乎削弱了对于种族、性别等社会议题的表达，在无数次高呼女孩统治世界与黑人游行中激昂的演说后，在这张里她却用了更少的篇幅和更一个更深刻的词表达了对于自我的认同：不是自卑，也并非狂傲，而是“cozy”，舒适。她意识到，自卑与自负都只是情绪，而她的性别和她的皮肤不是一时的情绪，而是一种想要持续下去的状态，一种舒适的状态——在如今这个割裂而满目疮痍的世界，这种自得显得是如此宝贵。疫情间人们的生活似乎静止了下来，在不断望向过去与自省后，总是着眼于前方的我们才恍然发觉当下的一切是那么珍贵，而昔日的人与时光又是那么引人寻味。诸如Taylor Swift和Fiona Apple这类唱作人于疫情期间从身边的事物与历史的故事中获得了涓涓不绝的灵感，同样地，Beyoncé受她因艾滋逝去的同性恋叔叔Jonny启发，挖掘了许多LGBT+群体的音乐与黑人跳舞音乐，并将她的所感所得化为舞池的能量，激励着逐渐走出疫情阴霾的人们。Beyoncé称Jonny叔叔为“教母”，他是第一个让Beyoncé真正接触到音乐文化的人，那些音乐与文化为专辑提供了丰厚的灵感/via beyonce.comBeyoncé复兴的不仅是一派音乐和一种文化，她要复兴的更是生活，充满着鲜花与挽歌，失意与希望，确定与未知，她通节拍与律动将所有的这些看似对立的两面折叠出了千变万化的形状，难以归纳的棱角正是生活的厚度。“SUMMER RENAISSANCE”中她取样Donna Summer的“I Feel Love”唱着：“oh it’s so good!”这种纯粹的喜悦让我们想起疫情前的世界——无虑的交谈，俱乐部的笑声，碰撞的酒杯，所有这些声音凝缩在那个闪烁的合成器音效里；而新一轮夏日的到来如同旧时的曙光，它正迎接着自己的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