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阴天里，西辰绿洲很是寂静，小区外没有底商，小区里也没有几个人。但到了晚上，待天完全黑下来，有许多只狗在小区外面的街道上走着。遛狗的人默契地选择把狗带到小区外，他们将狗绳放到最短，将狗牢牢看在身边，向着室外旷阔无人的荒地走去。
10月23日傍晚，事发一周后，崇州市羊马街道恒大西辰绿洲小区里，人和狗都少得不正常，整个小区中心环湖区域，只有一只金毛在跟着主人散步，旁人还未走近，男人便警惕地用腿将狗挤在了身后。只有时不时从高层传来的几声狗吠，让小区更显得安静。
几天前，10月16日，在这个小区二期的22栋楼门口，两岁的女童涵涵被一只黑狗攻击，导致全身多处被咬伤、右肾挫裂伤，右侧肋骨骨折，最长的一道伤口足有8厘米长。
事发在早上8点，正是通勤的早高峰，住在西辰绿洲隔壁小区鼎盛阳光的许慧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乱糟糟的，最初，她以为是吵架，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几声凄厉的尖叫。她拉开窗帘，只看见了一条黑狗正在隔壁小区的草坪上，不停拉扯人。
许慧拍下了视频。在这段时长一分半的现场录像中，黑色的罗威纳犬一直在拖拽2岁的涵涵。在拉扯中，一身黑衣的涵涵母亲也一起倒在了楼门口的草坪上。一度，涵涵在争夺中被拉得全身绷直，母女两人被黑狗拖行了近一米，直到一名保洁拿着拖把过来打狗，另一位男士也赶来帮忙，最终，黑狗离开了。
视频里，小区外的路上有好几个人跑来跑去，高声叫喊着「救人！救人！」有一个小伙子甚至试图翻墙进院，但围墙高，上面又有铁栅栏和带刺的铁丝网。
没有人成功。在鼎盛阳光一楼底商的超市老板丁大友也目击了全程，他注意到了22栋旁边一直荒废的西辰绿洲的北门，「如果那个门能有人、能开，我们肯定都要冲进来，她们也不会这么惨。」撕咬持续了两三分钟，根据媒体早前报道，那位试图翻墙进院的男人随后让母女上了自己之前叫到的网约车，去向成都第五人民医院西院区。
许慧把30秒的视频发了朋友圈，离得远，她没有看到明显的血迹，往好处想，黑狗可能只咬住了娃娃的衣服。她没有想到，下午，#两大型犬撕咬2岁半女童致严重受伤#的话题上了热搜，业主群里陆续有人开始转发涵涵背后的伤口照片，还有许慧发在抖音上的视频。这段视频也成为了狗咬人事件最原始第一版传播的视频，抖音上的播放量超过了40万。
这成了小区里最大的事。水果摊贩余姐住在西辰绿洲一期，那天她吃完中饭，看到照片，心里发慌，下来到小区外面，城管和派出所的车都在那里，邻居们也都下来了。
16日中午，距离西辰绿洲二期1.5公里外的唯宠宠物店，警察来了。唯宠宠物店是羊马街道唯一一家宠物店，开业6年间，店主张丽洗过周围小区大多数狗，大多数都是小型和中型犬，零星也有几只拉布拉多和金毛。大概在四五年前，她洗过一只罗威纳，是一个年轻女孩养的，不过没过几年就去世了。也洗过杜高和藏獒，两者都在成都市区的禁养名录里。
警察们告诉张丽，白狗已经被消防员抓到，所以找她买狗绳。晚些时候，因为白狗主人没有找到，他们又把狗带到了张丽店里。她本来有些害怕，但第一眼看到那只拉布拉多，就觉得「还挺乖」，身体还在抖，只让张丽碰。张丽看了一圈儿，狗身上不脏，体型也不瘦，「看起来并不像散养的」。
16日当天，直到张丽晚上下班时，拉布拉多的主人也并未现身。临近关门，警察再次来到了张丽的店里，牵走了狗。
一种惶惶的氛围弥散在小区的居民中。咬人的黑狗还没有找到，危险还没有消散；另一方面，16日晚11点，受伤的涵涵转到华西医院ICU。在一张早期流传出来的朋友圈截图里，华西医院的朱育春医生这样描述会诊时的情形：多达20多处的撕咬伤，最长的有8cm。最大的危险是腹膜后右肾损伤及它所形成的血肿，但医生们一致同意先保守治疗，「如果现在手术探查，丢肾的概率非常高」。
16日傍晚，崇州警方首次通报了受伤女童的进展，黑狗仍在外游荡。到晚上10点左右，伤人的黑色罗威纳犬被捕获，17日凌晨3时左右，黑色罗威纳犬主人唐某到案。
但在网上，这件事引起的波澜才刚刚开始。有人开始讨伐流浪猫狗，还有一些消息，比如一些小区自发组成「打狗队」，开始流传，对城市流浪猫狗「捕杀」的评论高频出现。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一些城市也宣布要严管养犬，比如上海、安徽合肥和四川射洪。河南郑州的城管巡逻时发现了一只名列禁养犬名单中的法国斗牛犬，尽管主人牵了绳子，狗仍然被抓走了。后续报道中，主人领回了狗，说会把它送到乡下。洛阳涧西区则将市民遛狗时间限制在晚八点至第二天早上七点。
位于风暴的中心，同是西辰绿洲二期的业主赵晓丹记得，事发后，群里就吵了起来。有人愤怒，有人担心。大家都同情被咬伤的涵涵，但对于后续应该怎么办，意见很不统一。有人说，「全部都别养」，有人反驳，说伤人的狗是极端个例，和大多数家养的情况都不一样，照常遛就好；还有一些人，因为家里养狗，觉得理亏，但觉得也不是自己的错，只能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有孩子的家庭感到害怕，商量过后，有人把家具里的铁棍拆下来，约上三五个邻居一块出门。而有狗的家庭开始担忧。赵晓丹家中有一条体格中等的田园犬，在群里，她没敢说太多，看到不少人说要拿铁棍出门，那几天，她都不敢带狗下楼。
事发后第3天，我来到了小区。成都的阴天里，西辰绿洲很是寂静，小区外没有底商，小区里也没有几个人。但到了晚上，待天完全黑下来，有许多只狗在小区外面的街道上走着。遛狗的人默契地选择把狗带到小区外，他们将狗绳放到最短，将狗牢牢看在身边，向着室外旷阔无人的荒地走去。
与小区的寂静不同，位于成都市中心的华西医院人来人往，又防护森严。我到达的当天，涵涵仍在第一住院大楼的儿童重症监护室中，一楼有三个保安共同值班，没有家属登记病人的具体身份信息，没有办法进入。
《人物》尝试联系网传截图的主治医生和其他相关科室医生，都没有收到回复。据华西医院宣传部和官方发布的声明，入院后，涵涵的生命体征有所稳定，但仍需在ICU中观察和监控。
10月18日中午，涵涵的母亲邓女士在轻松筹平台发起了募捐，目标金额设置在了200万。下午2点，余姐也在朋友圈中帮忙转了筹款链接。仅仅6小时后，200万元的募捐目标已经达成。也是那段时间，网络上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一些人疑问，为什么要募集数额如此巨大的善款？因为没有披露详细的治疗明细，有人甚至质疑，这对夫妇打算借此私自敛财。
也是这一天，曾代理过被网暴致死的刘学州、错换人生28年的姚策等众多社会热点事件当事人的代理律师周兆成主动联系涵涵父母，宣布将代理此案。他说，黑狗伤人的事情发生之后，好几天都没有看到狗主人的态度，物业作为连带责任方，最开始也只垫付了两万块，「其中一半儿还是员工自己凑的」。孩子没有医保，考虑到后期长久的治疗费用，家属和平台商量，定出了这样一个捐款的目标。
其实，16号事发当天，西辰绿洲的住户们自发在群里募捐过一次，大家基本多多少少都捐了些，由一位住户统一收取红包，再转给涵涵一家。根据早先媒体报道，这笔钱总额大约为3万块。
「200万」引起了很大的争议，网络上，一些人吵了起来，一部分人向平台申请退款。在这些声音里，所有沟通与了解的门似乎都关上了。
我给邓女士发短信、打电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复。我又试图到邓女士家里拜访，同一楼层有3扇门，其中一家门外还有孩子的自行车，但依次按响三家门铃，没有任何回应。
那位想要翻过围墙、后来又用自己叫的网约车载上母女去医院的小伙子拒绝了《人物》的采访请求，理由是现在的舆论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正常生活。在西辰绿洲小区，一旦我表明身份，大部分人都表示了拒绝，「担心自己说太多」。「害怕被网暴，」是这几天听到的最多的一句。小区里一位与邓女士有交往的妈妈，认为「一边倒的舆论已经没办法被矫正」，最后还是拒绝了我。
每个记者都感受到被拒绝。有人想方设法进入了小区，没说就被物业抓住，「送」了出去。有人想要托收废品的阿姨帮忙找到涵涵被咬伤时试图帮忙的保洁，阿姨本来答应了，去跟保洁说时，却被骂了回来。我试图找到那位保洁阿姨，在楼边，或是地下停车场，绕了两三圈之后，一位保洁都没有看到，只在事发楼栋的楼梯间里看到了一件属于保洁员的衣服。
楼梯间里，挂着保洁的制服。
事发后，物业也开始了巡逻，三人一组，一人拿棍，一人拿网，准备随时抓捕没有主人牵引的犬只；小区每个门都有保安，强调进入小区的人都要刷脸，没有来得及录入的，也要一一核验身份。
在赵晓丹看来，这是第一次物业「有所作为」。自从三期工程烂尾后，大部分人都因为不满开发商而迁怒物业，每次物业催缴费，都没什么人响应。至今赵晓丹生活的那栋楼，还只有一部电梯可以运行，黑狗伤人事件之前，他们也没对不牵绳的养狗行为有任何批评教育。
其实，狗伤人的事件，在这里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余姐平日坐在小区外卖水果，经常看到有无主狗路过，不久之前，对面摊贩的母亲还被咬伤了。同是西辰绿洲二期业主的赵晓丹说，单就今年，之前就发生过两起狗伤人事件，都是小区里的小型狗没牵绳，咬到了娃娃。最近的一次就发生在四个月前，当时小孩子的父母还报了警，但警察过来后，也只是劝了两边，让和平解决，并没有什么实质动作。
二期的另一位住户李雪兰就是白天带棍出门的一员。她来带孙子，今年夏天才刚搬到西辰绿洲。事实上，她当天同一时间也在小区楼下带孙子玩，现在想来，还是后怕。事后，李雪兰仔细回忆，之前带孙子出来，也在附近遇到过没有主人牵引的狗，不知道是流浪狗还是散养的，但基本都是田园犬，她总结这件事，「都当是宠物狗，但其实还是畜生。」
华西医院第一住院大楼，涵涵曾在11层的儿童重症监护区治疗近十天。
只有在谈到小区本身时，一些居民才愿意说几句。
从成都市区向西驶去，在不断扩大的城市文明的边缘，是羊马街道，而西辰绿洲小区又在羊马街道的边缘。这里距成都市中心近40公里，一栋栋30层左右的高楼，像是从荒地上兀自长了出来。在小区对面的地里，还有人种菜。
夜色笼罩下，西辰绿洲附近人影稀疏。除了西面和北面一部分，小区周边几乎全是荒地，一、二两期住宅都没有底商。受到恒大债务危机的影响，小区二期的交房时间延期了整整一年，2022年年中才在政府的再三督促下交了房，三期小区至今仍停滞在施工阶段。22栋外的泰达南路，延伸到三期便不再设有路灯，东端尽头是野草地，无法通行。
泰达南路东端尽头。
与大部分入住西辰绿洲二期的业主们一样，赵晓丹也是赶着恒大西辰绿洲2019年开盘买了房，在2022年年中搬来。开盘时，恒大的售楼部里，规划蓝图画得样样都好：小区南边会建一个商业体，有购物中心，有人才公寓，旁边还配有幼儿园、小学和中学。销售还说，将来，地铁会修到门口，东边的岷江上也会修通大桥，这里就是周围房价最高、配置也最好的精装房小区。
赵晓丹心动了。那时她才24岁，从凉山来到成都，想要拥有人生第一套房子。她觉得，即使周围并不如市里繁华，孩子之后也起码可以在成都上学。「我们已经从一个很差的地方，来到了一个不那么差的地方，」她说，「以后再慢慢一步步向里搬。」
2019年，赵晓丹和丈夫以8000一平的价格买了恒大西辰绿洲二期。但她发现，楼盘建设速度越来越缓，号称将变成商业体和学校的地皮仍然荒着，地铁也没有开到家门口，最近的一站是4号线万盛站，距离小区8公里。赵晓丹和丈夫去市里上班，单程通勤要花费将近两个小时。
「没有本地人会买在这个破地方。」赵晓丹说。
律师周兆成告诉《人物》，邓女士今年26岁，和丈夫都来自四川达州附近的村子。西辰绿洲的房子是两人的婚房，首付十万，房贷每月3000。邓女士的父亲仍在外打工，丈夫在一家私企做配送员，一个月工资四五千。邓女士则全职在家，平日会在小区里做一些团购。至于两岁的涵涵，没有缴纳新农合医保，只能全款自费治疗。
绝大多数买房在此的都是外地或周边市县的年轻夫妻，在成都工作。根据成都2019年的购房政策，崇州市属于D类远郊，没有限购政策，即使没有成都户籍，在全市范围内社保交满一年，便可购房。他们赶上了房地产行业看似繁荣的尾巴。「一期还像是大地产商名下的小区，二期就像安置房，三期直接烂尾。」赵晓丹说。
生活在一期的水果摊贩余姐说，「一区也没好哪儿去」，她老家离成都路程200多公里，疫情前，她在双流区做销售，陪着儿子来这里看房，原本要看的是另一个叫智荟城的楼盘，恒大的人将他们拦了下来，带到了西辰绿洲的售楼处。售楼处的人给他们往空地指：这是商业中心，那是小学和中学。余姐和儿子一打听，恒大是地产巨头，买这里肯定比另一家要好。余姐和老公拿出了积蓄，给在城里工作的儿子凑出了一套一期房子的首付，夫妻俩也搬来这里，摆摊卖水果。
但传说中面对商业体和学校的三叉路一直是断头路，直到最近才通车，水果只能卖给小区的住户。想起之前听信的种种规划，余姐觉得可笑，「我们那时还听了，真跟神经病一样。挣了一辈子，付钱买个房子，最后落个啥都没有，真是一辈子都套到这里了。」
现在的西辰绿洲，是附近房价跌得最厉害的小区。虽然在购房网站上，西辰绿洲的每平方米均价还在7000朝上，但实际成交价已经跌到了6000块。今年早些时候，余姐一个客户家里出现变故，把房子打了个几乎腰斩的价格才卖出去。如今，西辰绿洲入住率仍不高，在晚上7点，二期一栋接近30层的高楼，只有三户亮着灯。
在「人」的力量式微时，动物的攻击性在这种荒芜中显露出来。
家住二期的赵晓丹，至今还没有收到房产证，整个小区甚至还在使用施工用电。物业的说法是今年十一过后会陆续发放房产证，但赵晓丹至今没收到消息。有的业主说，物业给房产证的条件是签一个承诺书，说明自己会负担地产商部分的房屋维修基金，这部分价格约为当地建筑成本每平米的5-8%。但经过这件事，赵晓丹也不清楚，房产证的发放会不会又被耽搁。
在赵晓丹看来，小区的邻居们更加理解女童一家的处境——他们没有更多的钱来应对涵涵的意外，房子也很难卖得出去。「没有房产证，我们甚至连转手都转手不出去。」赵晓丹说。
恒大西辰绿洲外面，东、北两边均是荒地，五百米外便是村庄。
10月25号，涵涵转出了儿童ICU，进入了普通单人病房。周兆成告诉《人物》，目前，涵涵恢复了意识，治疗费用已经花去6万元，最大的问题还是要观察肾脏保守治疗的后续，未来仍然存在需要换肾的可能。邓女士还是回避了狗主人的见面请求，要求用法律手段处理此事。
涵涵转出ICU的同一天，邓女士在筹款平台上声明，将善款全额原路退回。
事情在逐渐平息，距离西辰绿洲1.5公里外的一个院子也安静了，它是疫情期间成立的电商摄影基地，里面是风格各样的建筑，有不少淘宝女装店在此进行商业拍摄。出事之前，咬伤涵涵的黑狗罗威纳和同行的白色拉布拉多就养在这里。
在附近居民的传闻里，罗威纳的主人80年代就在院子里建起了小楼，现在由家中的亲戚帮忙看管产业，也帮忙照看养在乡下的大型品种狗。摊贩们似乎知道一些狗主人的信息，但都不愿多说，理由是「怕被报复」。如今，院子里只有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中年男人，四下里没有了狗曾生活于此的痕迹。
狗主人的院子，如今的电商摄影基地。
根据2009年制定的《成都市养犬管理条例》，成都目前禁养的烈性、大型犬只共有22种，中华田园犬位列其中，但并没有罗威纳这一犬种。同时，成都市将市内的武侯区、成华区、金牛区、锦江区、青羊区、高新区，以及其他区市县划定的中心区域规定为烈性犬禁养范围，羊马街道不在其中。
在网络上，这件事引起了远超它本身的争论。一部分原因，是对于狗的态度上，人们有着截然不同的立场。有人呼吁全面禁养大型犬，而清华大学刑法学教授劳东燕认为，禁养与否，有必要考察特定犬种整体上对公共安全的威胁程度，不能依据孤立的事件做出判断，更不应随意扩大到其他威胁程度有所不同的犬种。
国外一些地方的动物管理法案可以作为参考。纽约的《城市健康法》规定，养犬必须有许可证，如果要带狗到公共场合，必须在其颈圈上系上许可牌照，许可证的缴纳金额则会统一用以支持动物收容所，并推广低成本绝育手术。在公共场合，狗主人必须系上拴狗绳，且绳长不超过 6 英尺（约180厘米）。而我国许多地方出台了犬只管理条例，但仍存在标准不统一的情况。
最近一段时间，西辰绿洲小区的物业逮到了狗，都会把照片发到群里，见没有人认领，就把狗送到小动物救助中心。楼道里还张贴了告示，要求最迟本月底，所有养的狗都要进行登记，否则将一律视为无证饲养。
楼道里张贴的关于养犬登记的告示。
黑狗咬人风波后，余姐去孜州收橘子，看到村里人养了很大一只狗，没有拴绳，直接向她扑来。余姐吓得赶紧跑到了一边。她对主人嚷嚷，让他把狗牵远一点，对方则回答「没事」。「我当时就说，什么没事，要是在成都，你们这狗早被抓了。那个新闻上面，我们小区那个事情，你们不知道吗？」但对于自家的雪纳瑞「花生」，余姐到现在还没有去填表登记。在她看来，那都是大狗才该填的，她的「花生」不会做出咬人的事情。
对西辰绿洲的居民来说，担忧仍然很具体。附近村庄仍有散养的狗，小区内也仍有老人带着不牵绳的狗出门；在《人物》呆在小区附近的几天里，还是能时不时看到无主狗出没。几乎所有人都无奈承认，归根结底，为狗牵绳这件事还是要靠个人自觉。「这附近住的人很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李雪兰总结。就在上周，还有一个女业主不牵绳遛狗，一个没看住，狗就跑了出去。很多居民都在群里说她，但她「一直在还嘴、讲歪理」。许慧每次带娃出门，都会再带上女儿的粉色扭扭车，时刻观察周围，「一看情况不对，起码还有个东西可以砸狗。」
更普遍的担忧是，房价会不会跌得更多，物业是不是就好这一阵子，还是在公众注意到后，三期的烂尾楼会因舆论压力重新复工？都还没有答案。但有些事是明确的：原先小区配套的学校泡了汤，小区的住户们只能把孩子送到镇上的幼儿园，再往上是羊马小学、羊马初中，没有高中。有了孩子，还是要到更远的崇州市区或其他地方另谋出路。
10月23日晚7点，黑狗咬伤女童一周后，仍有一只带着颈圈的狗独自在西辰绿洲小区附近游荡。
（根据受访者要求，许慧、丁大友、张丽、赵晓丹、李雪兰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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