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赛事的2022: “在黑暗中醒来”

2022-12-25 星期日


▲ 韩磊在新疆伊犁参加一场越野赛
在疫情波动和2021年白银越野赛事故的双重打击下,中国的户外赛事一度迎来至暗时刻。无论户外运动爱好者还是赛事主办者,都要在一个充满不确定的环境下,为自己的爱好或事业寻找新的落地方式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 /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陈洋
编辑 / 李屾淼  [email protected]

久违的终点

2022年11月11日下午,四川阿坝四姑娘山镇的一间民宿里,韩磊正在收拾装备。能量食品、保暖装备、急救包、冰爪等补给用品铺满了半张床。这是2021年5月22日白银越野赛以来韩磊参加的首场赛事。

一年半前,第四届黄河石林山地马拉松百公里越野赛暨乡村振兴健康跑在白银市景泰县黄河石林景区举行,因强度难度最高赛段遭遇大风、降水、降温的高影响天气,加上赛事组织管理不规范、运营执行不专业,造成百公里组别的172名选手21死8伤。

韩磊是白银越野赛百公里组别的参赛选手之一。他快要行进到海拔2230米的3号打卡点时,高强度的大风和冻雨天气已过境,但平均风力仍达六七级,天气湿冷,稍作停留就会哆嗦。因为前方朋友已有失温迹象,韩磊决定放弃比赛,陪他一同下撤。循着手表上提前下载的离线地图轨迹,两人顺利撤到安全地带。那场比赛的号码牌被保存至今,皱巴巴的布牌下方黑底白字地印着“征战黄马,问鼎石林”。

韩磊曾计划在周年祭前后重走白银赛道,缅怀那些逝去的跑友,可因为当地防疫政策,未能如愿。律师职业的他一直关注着这起公共安全责任事件的后续进展。

时间会消解痛苦,日子还在继续。除了周年祭,他很少翻开当时的照片。事故发生一两个月后,他开始重返山野。韩磊2014年开始跑马拉松,3年后涉足越野跑,奔跑早已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疫情三年,韩磊所在的商事律师行业同样受到冲击。因出境受限,许多过去为外商投资企业提供非诉讼法律服务的律师转而做诉讼,行业更加拥挤。近半年来,他经手的案件多和地产行业相关,“好多案子判了,(原告)也拿不到钱,地产商只能用卖不出去的房子给供应商抵债。一些企业和商户经营不下去,由此引发的房屋和商铺租赁合同纠纷案件也非常多。”

忙起来就需要通宵加班的工作性质让韩磊十分注重日常锻炼。他喜欢与自己独处的运动。每当周末闲暇,他会赶早晨6点半的高铁去苏州跑山。常跑的是经典的“灵树线”,从灵岩山到树山,全程往返四十多公里。8点多进山,下午5点左右出山,再乘晚上8点多的高铁返沪,满载重回都市丛林的给养。出差之余或者节假日时间充裕,他会去更高更远的山。2022年9月,韩磊去爬了云南丽江的玉龙雪山,国庆节又打卡了四川甘孜的那玛峰。

对韩磊来说,跑步是生活中难得的“无意义”时刻,也是一种更真切的生命体验。“跑步的痛苦比较单一,无非是身体层面,而且你知道解决方法,只要到达终点,一切痛苦就结束了。生活的痛苦更复杂难解。无论是马拉松还是越野跑,到后面都得咬牙坚持。经历得多了,人也会更有勇气,看淡很多事情。”

赛事是这场“个人战役”的延展。在韩磊看来,参加赛事能为平时的速度和技巧训练提供动力,拥有配套补给和安全保障的赛事,也能让爱好者更深度地走进山野,更好地享受过程。

然而,要实现和户外赛事的重逢并不容易。除了白银事故遗留的厚重阴影,疫情引发的不确定性也让这类赛事的回归困难重重。

2022年以来,和很多越野跑和马拉松爱好者一样,韩磊时常陷入“报名—延期—取消”的循环。上海3月开始分区实施静态及网格化管理,全面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秩序已是6月初。按照早先的计划,7月下旬他应该在河北张家口参加“崇礼168超级越野赛”,这场比赛被视作“中国越野重生的第一枪”。然而,出于对“赛事如期举办概率不足三成”的预判,韩磊在上海静默期间就取消了报名。很多和他相熟的上海跑友作了同样的选择。个别没取消的,参赛路途也十分波折。上海去崇礼大多需要在北京转机,有的跑友次日就要登机,却收到了航班临时取消的通知。

没能见证“第一枪”,韩磊转而期待着8月底9月初举办的“2022喀纳斯超级越野赛”。他的参赛名额是从2021年保留下来的。2021年的喀纳斯超级越野赛原定于6月9日举办,白银事故发生两天后,赛事宣布取消。时隔一年,受新疆疫情影响,赛事再度推迟,直到11月初开启报名费退款。

喀纳斯的赛事延期后,在贵州朋友的邀请下,韩磊报名了9月初的“粤港澳大湾区桥头堡”系列赛黎平站的比赛。报名时,距离比赛开幕还有一周多,可收到确认短信的次日,比赛便因疫情取消。紧接着,延期一年举办的大连100越野赛也宣布取消。“从4月延期到5月,后来改到9月,结果8月底大连疫情又暴发了,”韩磊回忆道。

这一年,赛事延期和取消已是常态。到后来,这些消息在他心里已溅不起多大的水花。直到11月10日站在四姑娘山面前,他的心情才重新蒸腾起来。

 2022年11月,韩磊在四姑娘山比赛


韩磊认识的上海跑友中,和他一同报名2022年“环四姑娘山超级越野跑”的有十来人。韩磊2020年参加过该赛事。印象中,那届赛事称得上一场“十天左右的越野嘉年华”。相比而言,2022年主会场冷清了许多,选手少了,刨去周边活动,正式比赛只有一日。

韩磊报名的75公里赛段整体爬升达到3830米,但因为赛道平均海拔超过4200米,相当于在平原爬升七八千米。按照往年的标准,韩磊会在赛前留足至少两个月做密集的爬升训练,每周累计爬升三四千米,单月积累一万到一万五千米。这次,即便他提前适应过高海拔环境,训练量还是差得多。他给自己设定的目标是“坚持完赛”。

能做好十足准备的唯有装备。经过白银事件,每次进山前,韩磊都格外关注天气,尤其是温度。他通常会以低于预报10度的标准备齐衣物。这次,在组委会要求的保暖内衣和冲锋衣等强制装备外,他还额外准备了两片暖宝宝、一件轻薄羽绒服和透气效果更好的Alpha棉服。算上冰爪,比赛时他随身携带的装备超过14斤。

收拾完毕,躺到床上已是晚上8点。韩磊睡意索然,过了零点才勉强合了眼。凌晨3点整,75公里组鸣枪起跑。在繁星的注视下,韩磊和六七十名选手一起冲出起跑线,穿过主办方为祈福而抛洒在空中的五彩龙达,直奔向久违的赛道。再次回到这里,已是20个小时14分钟后。

▲ 2022年11月,夜幕下的四姑娘山赛道

“三把都赌输了就退出行业”

对赛事总监阿尔曼来说,筹办这届“环四姑娘山超级越野跑”是他向持续一年多的“不确定性”的一场宣战。

阿尔曼本名饶瑾,资深户外爱好者,从事户外运动行业23年。该赛事创办于2014年,每年11月第一周在四姑娘山地区举办。这两年是例外。2021年停赛,2022年开赛日期延后了一周,选手报名时间也从3月推迟至10月底。招募宣传期严重缩水,又逢11月前后国内疫情持续呈多点散发、局部聚集态势,阿尔曼对本届赛事的报名情况预期不高。

同级别高海拔赛事的运营成本要高于平原赛事。据阿尔曼介绍,根据往年的办赛经验,在服务品质不做减法的前提下,商业赛事的参赛规模达到千人以上,才可能实现收支平衡。因此,对于2022年是否要办赛,阿尔曼“犹豫了很久”,“办的话,不仅规模起不来,赚不到钱,还随时可能取消。”

11月前后,好几位和他相熟的外地同行就陷入了赛事被临时叫停的困境。事实上,四姑娘山赛事举办的同日,浙江横店马拉松刷新了赛事被叫停的临界纪录。凌晨5点50分,横店马拉松组委会发紧急公告称,因比赛所在街道有核酸异常,大赛延期。当时距离开赛仅剩两小时。公开资料显示,2022横店马拉松的总参赛规模为2.5万人,为了顺利参赛,这些选手需要“赛前七天不能出省,赛前连续做三天核酸”。

阿尔曼旗下有多家公司,除了赛事运营,其产业布局还覆盖酒店民宿、商业街、户外用品等领域。2021年白银赛事前,阿尔曼团队已经签下11场比赛,合同金额超千万。而2022年前10个月,赛事业务几乎停滞。无赛可办的日子,团队的赛事总监们只有转行当起了徒步领队。尽管2022年只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有旅游生意可做,但好在抓住了七八月旅游旺季的窗口,旅游业务成了支撑营收的中流砥柱。

某种程度上,这给了阿尔曼“赌一把”的底气,“办赛就像养孩子,去年已经停了一年,眼看着自家孩子不仅没长高,反而还缩回去了。起码公司今年稳住了,不至于比赛被叫停后,退不出报名费,公司不至于倒闭。我自己也需要一场比赛,找回对这个行业的信心和热爱。”想通了这点,阿尔曼便不再犹豫。他跟团队定下三个目标,“首先是能办,能办后就要保证选手安全,最后是少亏现金。”

从决定办赛的那刻起,成本的指针就开始一刻不停地旋转。鸣枪之前,赛事的绝大部分成本就已经支出了。预计一千人报名,按照六成完赛率,组委会会提前设计和定制奖牌。除了物料和搭建,赛事保障也是成本的重要组成。四姑娘山的赛道不通公路,所有物料都得靠马匹运到山里。选手需要提前适应高海拔环境,工作人员则要到得更早,平均工作五天以上,吃住都是费用。白银事件后,办赛的各种隐性成本也在上涨。“最后不管一个人还是一千个人参赛,该花的一项都不能少。退赛还会额外增加人力成本,”阿尔曼介绍说。

不到鸣枪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盲盒”里藏着什么。鉴于报名预算有限以及赛事的可靠性,2022年很多跑者会优先选择知名赛事。然而,许多赛事在创造超历史纪录报名量的同时,退费率也水涨船高。据阿尔曼所知,11月初在浙江举办的一场知名越野赛事,赛前报名人数达到六千,最终参赛的选手仅有1200余名,“光损失的报名费就达两百万,最后肯定赔惨了。”

▲ 工作中的阿尔曼

阿尔曼也没能幸免。据他初步统计,八百多人报名,最终站到起跑线上的人数刚过半,与之相应的是赛事配备的120名本地向导和120名志愿者。好在赛事如期举办,“只要跑出去就还好,因为对赞助商能有交代,赛事补贴也多少能拿一点;如果不办,损失是最大的。”

比赛前后的三四天里,阿尔曼一共睡了五六个小时。作为白银赛事后四姑娘山举办的第一场越野赛,阿尔曼比往年更为谨慎,不仅把赛道改短,还砍掉了部分搭建和外聘摄像团队的费用,全部用于加强站点的热食补给。政府部门也更为关注。“今年领导的电话来得更勤了。虽然之前开会时说明过,赛事的关门时间是次日凌晨3点,当晚六七点,就不断有电话打进来,询问选手都出山了没。”

11月,阿尔曼团队负责了三场户外赛事,除了“环四姑娘山超级越野跑”,其余两场是替政府主办的赛事做执行保障。“如果三把都赌输了(取消了),我就退出这个行业,”阿尔曼曾在心里暗自较劲。11月结束,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或许是老天爷听到我的赌约了,”这位无神论者补充道,“这么想是给自己找信心。”

赛事结束的半个月里,他收到了广西选手寄来的酸笋、上海选手寄来的大闸蟹。虽然尚未完成项目结算,但这场赛事帮助阿尔曼渐渐找回了丢失已久的认可感和价值感。“有人说参加越野赛是‘花钱找罪受’。其实越野赛一直都有精神产品的属性,无论对于参赛者,还是办赛者。”

“不能直接躺平”

“流程可以保证在标准情况下实现标准结果。但在疫情防控要求面前,组委会很难实现标准结果。因为你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11月26日,在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访时,北京众辉致跑体育文化有限公司总经理李璐表示。

李璐说这话时,距离由众辉致跑承办的2022 BMW越山向海人车接力海南年终巅峰赛鸣枪还有一周。团队通常会提前“头脑风暴”,罗列出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和解决预案,但这一年的经历让他们习惯去“接受那些想不到的问题,并在第一时间持续地对变化做出反应”。

11月23日晚10点,海南多市县调整省外来()人员健康管理措施,对7天内有相关城市(地区)旅居史人员分三类管理,包括不同时限的居家隔离以及居家(酒店)健康监测措施。

政策发布当晚,李璐团队就启动了跟政府有关部门的沟通。比赛临近,选手来自全国各地,团队需要尽快确认更新后的涉疫地区名单,并明确防疫方案的执行标准。初步理清细节已是次日凌晨,工作人员在选手群里转发了最新的政策通知。此后数日,团队开始逐个联系需要集中隔离的选手,提示对方最晚出发日期。

“越山向海”采用5人一车循环往复接力的赛制,“5人里一个来不了还好,如果两个都来不了,是要跟别人临时组队,还是剩下的人也取消了?大家总归要掂量下”,这是李璐赛前的主要担忧之一。初筛后,受防疫政策影响的选手达到数百名。那段时间,因防疫政策动态调整而新增的工作量占工作总量的四成左右,“涉及方方面面,政府沟通、选手服务、流程变化……全部工作都要重新捋一遍。对这种需要大量筹备时间的赛事来说,很不友好。”

时间窗口越发狭促,工作如雪球般滚落时,人难免有自我怀疑的时刻。李璐觉得最终支撑她的是“心里的一股劲儿”,“你不能直接就躺平了,总是要努力到最后一秒,解决能解决的。比如要集中隔离,我们就尽量给选手协调一个舒服方便的酒店。如果大家都泄了劲儿,还不如都躺在家里刷剧呢。”

▲ 李璐

2022年7月7日,国家体育总局办公厅印发了《关于体育助力稳经济促消费激活力的工作方案》。方案明确了要加大助企纾困力度和包括赛事活动在内的体育产品供给。即便如此,在业内人士看来,2022年才是疫情暴发三年来户外赛事行业最艰难的一年。

“观赏性赛事确有增加,比如把球队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封闭比赛,观众看直播就好。可参与类赛事依然在艰难爬坡。防疫不开口子,体育部门再怎么呼吁,都没有实际意义。”11月21日,悦跑圈创始人兼CEO梁峰在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访时表示。

在梁峰看来,抗疫三年,商业赛事公司各有各的“自救”之道,“有的尝试多品类拓展;有的‘抱大腿’,做些股份上的改变;有的仅保留赛事执行公司的建制和核心人才,暂时蛰伏;有的则依托已有的赛事IP做产品开发;有的会选择办一些小而美的赛事,参赛人数控制在三五百,分时分枪分区出发……也有很多形式上的创新,比如在露营等旅游产品里植入徒步,把赛事融入生活节或者论坛。”梁峰觉得大家仿佛都回到了创业最早期的状态,“一专多能,努力做些离钱近的业务。”

▲ 梁峰

李璐目睹了大量赛事公司陷入发展停滞甚至消失,“这不是心态的问题,而是很现实的‘能不能活’、‘该怎么活’的问题。”在她看来,赛事行业并非暴利行业,即便在疫情前,亏钱办赛的情况也时常发生。“大多数赛事公司并没有足够雄厚的资金储备,所以行业是否有试错的成本和能力,我这里有一个很大的问号。”李璐尚未发现很好的解决方案,“比如500人的活动,一人收200元的报名费,很难说有多大的商业可能性。所以我们还是强调用资金力保核心赛事。”

而对专注于跑步的运动社交类APP悦跑圈来说,情况则不同。疫情对行业的持续冲击迫使梁峰必须迅速调整以适应变化。过去,悦跑圈的商业化重点一直在品牌端,协助品牌做线上线下活动的策划、运营、实施等。而2022年以来,品牌端的宣传投入也大幅缩水,注重“四两拨千斤”。在用户日活增长的背景下,悦跑圈开始发力消费者端,促成平台化转型,更多地通过跟外界合作来做服务。此外,梁峰还加快推进了公司的海外和国内事业部的切分。

“以前企业最重要的考核标准是快速增长,现在最被关注的是现金流健康程度。那么多人等着吃饭,那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投资人盯着你,市场盯着你,竞争对手盯着你,怎么可能停止折腾?”11月21日,梁峰在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访时说。

▲ 2022年12月3日,2022BMW越山向海人车接力海南年终巅峰赛,选手冲线

“现在谈复苏还早”

“环四姑娘山超级越野跑”结束后的一个月里,国内防疫政策出现明显转向,优化疫情防控措施陆续落地。

12月8日,阿尔曼在朋友圈转发了深圳发布的《关于促进文体旅游消费支持行业恢复发展的五条措施》。措施指出,“按照‘一赛一审’要求,有序恢复线下体育赛事,做到体育赛事应办尽办。完善户外运动设施配套,鼓励市民走向户外、参与徒步、登山、越野跑等户外运动。”

虽有预期,但阿尔曼没想到转变会来得这么快。接下来的问题是,政策转变会在多大程度上推动行业复苏?相比政策转向前永远不知道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的忐忑,行业对于顺利开赛的信心在增加。不过,办赛并非只有信心就可以。

阿尔曼的朋友圈里有许多户外运动爱好者。这一年,他看到不少人因为经济拮据不得不疏远爱好。这次比赛开幕前一周,就有一位选手写邮件申请退报名费。那是位单亲父亲,不久前丢了工作,要抚养两个孩子,“可能对很多人来说,一千元钱不算多,但对现在的他很重要。”

在阿尔曼看来,赛事真正复苏的前提是“大家口袋里有钱,敢花钱”,这有赖于国内经济的后续走势。在11月多项经济数据探底、11月城镇调查失业率升至5.7%的背景下,随着防控措施的放宽,国内正在面对大规模的疫情冲击。回暖可期,但有个过程。

12月13日,《南方人物周刊》再次采访阿尔曼时,他已经返回成都。午饭时间他去了趟公司附近的商城,“以前这里吃饭经常要排队,现在中午12点去,几乎看不到什么顾客。”12月底,阿尔曼团队还将承办一场攀冰节,“这么便宜的价格,往年早就报满了,今年还有半个月就截止,报名刚过百。”

年底,赛事公司陆续开始制作来年的计划。最近,向阿尔曼咨询办赛的客户和品牌明显增多了。企业外,客户主要是些政府文旅部门,希望通过办赛推广旅游资源。不过,阿尔曼比几个月前要谨慎了许多,“项目执行不费事,问题是现在不光企业现金流短缺。不给预付款的项目,我绝对不接了。”

▲ 蓝天救援队队员在工作

行业复苏的另一个难点在于人才流失。这三年,很多户外赛事公司业务收缩,人员精简,经营者很难在短期内投入巨大,让组织重新正规化。阿尔曼虽然考虑在明年逐步将团队恢复到原有的规模,但要以什么样的节奏推进,他也拿不准。“招人进来,房租工资都是开销,现在又马上过年了。我也得盘算下,如果再有变化,账上的现金还能撑多久,”阿尔曼说。

阿尔曼不认为这是个一蹴而就的过程,“真正意义的行业复苏可能还要等到两年后。”他强调,越是在爬升的关键期,办赛者越应该慎重、沉得住气,“要问问自己是否有足够的抗风险能力。如果盲目地一拥而上,可能又要出事了。”

“伤口不会在一夜间痊愈,”李璐同意阿尔曼的观点。虽然行业在向好,企业应为长线业务增长做准备,但这些往往建立在确定性逐渐回归且明朗的背景下。可以确定的是,当既有的惯性被打破,再到新状态重启,选手和赞助商都会面临新一轮选择,高质量的赛事更有机会把握住体育活动需求提升的红利。这也是赛事企业对抗长期不确定性的底牌,有了商业价值,才能摆脱仅靠报名费支撑的脆弱商业模式。

回望海南的这届“最难办的赛事”,李璐最深的感受在于心态的转变,“困难层出不穷,但大家更多会去想解决办法。这会以一种有益的惯性延续。或许是这个坏过程中唯一的好结果。” 

12月12日,上海市疫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发布持续优化调整疫情防控的相关措施,除特定场所外,不再要求查验“随申码”、扫“场所码”。那天,韩磊报名了两场越野赛,分别将于2023年初在徽州和香港举行。此前的几天,随着进出苏州站不再查验48小时核酸检测阴性证明和健康码,韩磊也恢复了周末的双城生活。


人们努力生活,尝试在不确定性的巨浪翻涌间捕捉那些珍贵的、微小的确定性。这让他想起刚接触越野跑时,遇到的一本至今对他影响深远的书——《在黑暗中醒来》。作者曹晋是一名极限超长距离越野跑者。“在他笔下,很多痛苦都被轻描淡写。就像书名写的,在黑暗中醒来,又是一个全新的开始,”韩磊说。
感谢徐梅对本次采访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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