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名远扬的黄山,是徐霞客带火的?

2022-01-04 星期二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与后期游记的“白描”写法不同,徐霞客30岁出头时两登黄山,初识崇山峻岭的他不仅冒着大雪求奇探险,还写下了可以说是整部游记中最精彩的篇章之一,并留下了“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的感叹。那么,徐霞客登临时黄山出名吗?“黄山归来不看岳”的地位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徐霞客游记》对黄山的成名作用大吗?



文 | 张星云


既登峰头,一庵翼然,为文殊院,亦余昔年欲登未登者。左天都,右莲花,背倚玉屏风,两峰秀色,俱可手擥。四顾奇峰错列,众壑纵横,真黄山绝胜处!非再至,焉知其奇若此?遇游僧澄源至,兴甚勇。时已过午,奴辈适至。立庵前,指点两峰。
庵僧谓:“天都虽近而无路,莲花可登而路遥。只宜近盼天都,明日登莲顶。”余不从,决意游天都,挟澄源、奴子仍下峡路。至天都侧,从流石蛇行而上。攀草牵棘,石块丛起则历块,石崖侧削则援崖。每至手足无可着处,澄源必先登垂接。每念上既如此,下何以堪?终亦不顾。历险数次,遂达峰顶。
惟一石顶壁起犹数十丈,澄源寻视其侧,得级,挟予以登。万峰无不下伏,独莲花与抗耳。时浓雾半作半止,每一阵至,则对面不见。眺莲花诸峰,多在雾中。独上天都,予至其前,则雾徙于后;予越其右,则雾出于左。其松犹有曲挺纵横者;柏虽大干如臂,无不平贴石上,如苔藓然。山高风巨,雾气去来无定。下盼诸峰,时出为碧峤,时没为银海。再眺山下,则日光晶晶,别一区宇也。
日渐暮,遂前其足,手向后据地,坐而下脱。至险绝处,澄源并肩手相接。度险,下至山坳,暝色已合。
——摘自《游黄山日记后》戊午九月初四日记述


天都峰是黄山最险的山峰(刘飞越 摄)

从人迹罕至到开山建寺




徐霞客1616年和1618年两访黄山,加上上下山的时间,总共待了14天,写下了其描写爬山的游记中最精彩的篇章之一。为了尽可能走全他走过的地点,我决定在山上待四天三晚,不走回头路,每天住不同的山顶酒店,这也就意味着,我需要把电脑、衣物甚至参考书籍等所有东西全塞到一个登山包里,负重爬山。

刚到山脚下我就遇到了困难。和大部分国内名山旅游景区一样,黄山不让私家车驶入,游客需乘坐景区大巴到达上山缆车站。就这样,大巴车在盘山路上绕啊绕,绕过了《徐霞客游记》中第一天的行程。
下了大巴车,我没去上山缆车站,而是离开主要旅游路线,往山下走20分钟,这里看不到任何游客了。出发前好几位熟悉黄山的人都告诉我,上山古道就在这附近的小瀑布旁,但我半天都没有找到,正当我准备放弃回到缆车站时,一位路过的山友给我指了个方向。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条古道,由石头垒成台阶,窄窄小小密密的。此时的黄山已经进入深秋,上面全是落叶,这里便是黄山现存最老的遗迹之一。

寻找许久才找到的上山古道(刘飞越 摄)

如今的徒步爱好者早已看不上爬台阶登山了,现在国内最火的徒步山区是川西四姑娘山、云南玉龙雪山、新疆阿勒泰等地,更原始、更自然,没有人造台阶。但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台阶是古人登临的先决条件。
清人编修的《黄山志》里,第一位为黄山写诗的人是李白,“唐以前无诗”。也是在747年(唐天宝六年),黟山才被改名为黄山,拥有了现在的名字。后来随着南宋定都杭州,越来越多的宋代文人开始歌咏黄山,但大多止于“遥望”和“想象”。
甚至到了明代,徽州人依然在感慨黄山虽美,但人迹罕至。明代学者程孟说:“吾州黄山,号称江东巨镇,峰峦岩洞,仙踪异迹尤多,而卒不获于通典,与诸洞天福地并,何耶?以其僻界徽池宣三州之间,舟车不通,人迹罕至,隐而弗彰也。”即使就住在附近,想上黄山也非易事,明代文人程敏政说:“予往来家山二十年,恒思为黄山之游,不果。”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邱才桢曾专门整理过黄山在17世纪下半叶的成名过程,并以此为题写成博士论文。他指出,交通不利,使得当时很少有人上过黄山,而上过黄山的人,往往只能游览其中一小部分景点。也是因为交通不便,尽管黄山风景秀丽,但荒僻不为人知,始终与“五岳”无缘,也没有进入“道教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和“佛教四大名山”系统。
因此徐霞客1616年第一次黄山之旅,实际上是先去游览了如今黄山市郊的齐云山,当年被叫做白岳,是“道教四大名山”,名声紧随“五岳”之后,并且交通方便,靠近城市,当时的名气远比黄山大。

徽州附近的齐云山当年名气比黄山大(视觉中国供图)

可以说是宗教原因让黄山最终可以通达。就在徐霞客首登黄山10年前,1606年(明万历三十四年),来自五台山的普门和尚云游至黄山,认定这里为重要道场,于是开始了开山工作,修建寺庙、开凿进山之路,将山脚下的道观改成了慈光寺,在山顶建文殊院。1610年,普门和尚进京受到万历皇帝的召见,先后被赐予佛牙、佛像以及匾额,七层万佛像从京城运至黄山脚下的慈光寺,用了5年时间,声势浩大。1615年万佛像落成时,黄山僧众已有千余。第二年,徐霞客首登黄山。
普门和尚开山建道的同时,当地文人潘之恒为普门和尚四处奔走筹措资金,组织人力,并在随后成为黄山历史的重要书写者。他居黄山40多年,自称对黄山景色了然于胸,对山上许多地方加以命名,并重新编修了黄山志,取名《黄海》,这本书很快就成了当时游山者手上重要的旅游手册。
此外作为当时的著名戏曲家和诗人,潘之恒交游广泛,邀请五湖四海名人故友游山,但凡登黄山,他必作陪。加之明中期以来江南地区文人士大夫旅游的兴起,徽商在经济崛起后的附庸风雅之风,以及登山步道的通达,黄山逐渐成为当时一处新兴的旅游目的地。

开山建道对黄山的成名作用重大(刘飞越 摄)

大雪求奇




1616年,徐霞客南下进行自己人生的第五次出游。他过完春节后就出发了,由水路南下至杭州,先去白岳山,再去黄山,最后去武夷山。那时他刚30岁,游遍全国名山大川的事业刚刚起步,登过的山除泰山外,也就只有普陀山、天台山、雁荡山等几处。

对于看惯了秀丽山水的江南人,黄山的险峻以及各种极端天气下产生的美景,肯定会给游历尚浅的徐霞客带来极大的震撼,这也是为什么他写的黄山游记可以说是他描写爬山的游记中最精彩的篇章之一,如今翻看,依然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澎湃。

雾凇和云海是黄山摄影的经典母题(刘飞越 摄)

他正月二十六日上白岳山,待到二月初一,然后于二月初三到达黄山脚下的汤口,此时寺中和尚告诉他,黄山大雪封山已经两个月了,他们派人为山上寺庙送粮都送不上去。
但徐霞客没有多少犹豫,在山下泡了两天温泉,等到一个晴天便找来一位向导,各自带着筇竹杖,沿着我在山脚下找到的那条古道,路过慈光寺上了山。可以想象,能在南方的山上看到本属于北方的皑皑大雪,这对江南文人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徐霞客出发前做足了功课,已经对雪后黄山美景有所耳闻。
他往山上走了数里,石级越来越陡,积雪越来越深,石级被积雪覆盖得平平坦坦,一眼望去就像白玉一般,背阴处的积雪已冻结成冰,坚硬、溜滑,无法下脚。他独自一人前行,拿着筇竹杖凿冰,挖出一个孔可以放置前脚,再挖出一个孔用来移动后脚,向导踩着他开凿的孔洞向上走,终于到了玉屏峰上的文殊院。
如今慈光寺的原始建筑早已没有,徒留其名,这里变成了上山缆车索道站;而同样是明代普门和尚主持修建的文殊院,则在1952年因失火被彻底焚毁,1955年在原址上建了玉屏楼宾馆,成为山顶上最早的酒店。
从慈光寺到文殊院的这段上山路,孙俊很熟。正常游客要爬三四个小时,他最多用一个半小时。他是黄山本地人,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玉屏楼宾馆当餐厅服务员,从1994年开始做起,然后又做过客房服务、财务、销售,到现在,他已经在玉屏楼宾馆工作了27年。
孙俊告诉我,由于申报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山上的所有建筑占地面积不能再扩大,只能做一些内部改造升级,这也让酒店散发着一种老派的气息。黄山的72座山峰,其中最高的三座主峰里,莲花峰和天都峰分别立于玉屏楼宾馆左右,迎客松距离宾馆也仅几十米,因此很多重要游客上山后的第一站都是这里。

当年徐霞客用肉眼判断出莲花峰是黄山最高峰(刘飞越 摄)

徐霞客首登黄山时,却因为大雪,错过了登上莲花峰和天都峰的机会。由于这个原因,两年后他再登黄山,还从相同的路上山,到文殊院后,直奔两峰而来。他不顾寺中僧人的劝阻,执意与路上偶遇的云游僧人澄源一起攀登天都峰。
有别于后来他的很多山川游记里的“白描”手法,此时的徐霞客,游记散发出来的都是他对游山玩水的乐趣追求。天都峰是黄山最险的山峰,如今通达山顶的步道几乎是垂直的,从山腰上看会有一种失去透视的感觉,石级几乎贴着山壁向上延伸,就像中国古代山水画中描绘的曲径一样。
而在当年,天都峰还没有开凿出石级,徐霞客和澄源和尚顺着流石,抓扯草木荆棘攀缘而上,每当遇到手脚无法着落之处,澄源和尚会先爬上去,再伸下手来接徐霞客。爬山的过程中,徐霞客就曾设想下山会多难,“终亦不顾”。终于他们登上了天都峰,并在山上一直坐到了黄昏。下山时,徐霞客甚至只能把脚朝前伸出去,再用手在后面撑地,坐在地上往下滑行,回到文殊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第二天清晨,精力充沛的徐霞客又登上了另外一侧的莲花峰看日出,同样异常兴奋和满足,“遇朝阳霁色,鲜映层发,令人狂叫欲舞”。在山顶上,他只用目测,便做出莲花峰为黄山最高峰的判断,推翻了天都峰高于莲花峰的旧论,这个判断后来不断被地质学家证实,是他此次黄山之行在地理上的贡献之一。

百步云梯有着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




实际上走到这里,只算整个黄山景区的四分之一。翻过莲花峰,很快就能到达黄山的中心光明顶了。

山顶上,徐霞客记述的大悲院早已没有,原址处是黄山气象站。光明顶尽管是低于莲花峰和天都峰的黄山第三高峰,但这里非常开阔,能看到黄山所有高峰,就像十字路口一样,跨过这里,就从黄山的前山进入后山了。

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像昨天攀爬前山一样,准备花很大力气去爬后山,但到了后山才发现,这里的山路非常平缓,没有前山那样的海拔落差,并且分出了很多小路,连接后山狮子峰、石笋矼、接引崖等景点,方便好走,难怪徐霞客两登黄山,都把后山的狮林精舍作为驿站,累计在这里住了四晚。

1956年,狮林精舍的遗址由于年久没人居住,最终坍塌。后来在原址上建楼,如今是山顶上的狮林大酒店,房卡上印着徐霞客的画像和名言。酒店员工姚育青告诉我,通常来说游客喜欢前山,摄影师喜欢后山,因为前山虽险峻,但一共就几座高耸的山峰,而后山虽平缓,但峡谷和松树更多,层次更丰富,适合在出现雾凇或云海的情况下拍照。

在山上工作了32年的姚育青做了我们一段路程的向导(刘飞越 摄)

实际上黄山的成名也同样是一系列图像传播影响下的结果。尽管徐霞客所言“薄海内外,无如徽之黄山,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已经成了最广泛的宣传语,黄山上的导游们都会细致讲述徐霞客在每个景点发生的故事,但经后来的学者考证,这句话并非直接出自30岁时游黄山的徐霞客,在《徐霞客游记》全本中也没有出现,而是根据清代方志学家闵麟嗣《黄山志定本》的记载——徐霞客晚年时有人问他:“游历四海山川,何处最奇?”
徐霞客在游遍名山大川之后给出了那句广为传播的总结语。而由其衍生的名言“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也并非出自徐霞客笔下,而是出自歙人汪鞠卣,他是近代书画大师、新安画派代表人物之一汪采白的叔叔。
邱才桢告诉我,他认为在黄山的成名之路上,《徐霞客游记》的作用并不会很大,因为此书是徐霞客去世之后刊刻的,而徐霞客在世时,黄山已经踏上了自己的成名之路。
明中期以来,徽商经济崛起,他们不仅拥有财力,还乐于附庸风雅,与此同时江南地区文人士大夫已经掀起了旅游之风,因此徽商借机与当时的文化名宿交游,常常赞助或举办旅游、雅集活动。
按照美国汉学家高居翰的说法,徽商的崛起,伴随着大量的艺术品收藏与赞助,直接导致徽州画家群体的壮大。有明一代,徽州画家达到260多人。此外黄山的成名也离不开明清易代之际复杂的社会和政治背景,清初江南地区有大量遗民意识深厚的画家,他们以黄山作为一种故国山川的象征。

图 | pixabay

在这样的环境下,明末清初,不少徽州及附近的画家留下大量“貌写家山”的画作。根据邱才桢的统计,现流传存世的这一时期黄山画作有200多件,其中弘仁34件、石涛30件、梅清30件、髡残20件、戴本孝13件。明末清初画家石涛曾说:“黄山是我师,我是黄山友。心期万类中,黄峰无不有。”尤其是以册页方式创作的黄山记游图,通常以描绘实景黄山各名胜景点为主题,这样的作品最容易被后人拿来改编成地方志版画插图,大大加强了黄山图像的传播力度。
这样描绘黄山的热潮一直持续到康熙新政,一系列政治、经济和文化政策重建了“徽州意识”。此外,随着徽商经济的发展,徽州本地的文人、画家纷纷外流,而适应都市群体审美趣味的花鸟等题材占据主流,黄山图逐渐减少。黄山图像在全国范围乃至国际上的传播,则要等到民国时期了。
现存已知的黄山第一张照片来自中国近代职业教育的创始人黄炎培。1914年,他和助手、摄影师吕颐寿来黄山拍摄了大量风光作品,于同年出版了著名的系列旅游画册《中国名胜第一种——黄山》,后来这套画册又陆续出了20多本,影响广泛。
张大千很可能就是看到了黄炎培编写出版的黄山画册,才先后四次上黄山,写生、拍摄,几乎把黄山主要景点都走了一遍。郎静山当时还没有去过黄山,但看了张大千拍的照片后,建议张大千去参加国际摄影比赛,张大千的摄影作品《蓬莱三岛》因此在比利时万国博览会上获得“摄影金奖”。

图 | pixabay

1927年郎静山初上黄山,7年后他的第一幅“集锦摄影”作品《春树奇峰》入选英国摄影沙龙,从此郎静山的“集锦摄影”在摄影领域独树一帜。他不过两上黄山,但黄山的摄影素材却用了一辈子。1993年,103岁的郎静山再登黄山,一直走到光明顶附近,两年后便去世了。
从狮林大酒店出发,姚育青带我拐进北海宾馆贵宾楼前的一条小山路。一些学者推断,这条民国时期旅游登山道修建前使用的小路,很可能就是徐霞客当年前往接引崖、始信峰和石笋矼时走的路,在这条小路上可以近距离看到扰龙松。
扰龙松是徐霞客在黄山游记中明确记载的两棵古树之一,“有一松裂石而出,巨干高不及二尺,而斜拖曲结,蟠翠三丈余,其根穿石上下,几与峰等”。此树后来被命名为“梦笔生花”,成了黄山的名片之一。
走过接引崖、始信峰,就到了石笋矼。如果是傍晚的话,会有一种追着夕阳的感觉,山腰处已经没有了阳光,而越往山上走,黄色的夕阳越清晰。石笋矼是一处山峰旁的平台,拥有着几乎360度的峡谷视野,周围山峰环绕。
徐霞客两登黄山,都在这里着重笔墨。第一次是在始信峰与石笋矼一带流连徘徊,第二次则是从前山经光明顶进入后山直奔石笋矼,“三里,下狮子林,趋石笋矼,至向年所登尖峰上”。随后他在石笋矼“倚松而坐”,在这里待了很久,俯瞰山谷里峰石环绕簇拥,泼墨彩绘般的景色尽收眼底,并发出感慨,觉得庐山、石门涧,有的只是具备一种形态,有的欠缺某一方面,“不若此之闳博富丽也”。

(绘制 昭君)
我们也在石笋矼坐着等日落,尽管是冬天,但石头被晒得暖暖的,此时正好遇到了两位巡山的植物保护人员下班,闲聊中,他指了指我身后一棵细细小小的松树说:“它已经有200岁了。”
徐霞客在游记里专门描写了形状怪异的黄山松,无论是陡峭的山上,或是高峻的石崖上,全都是形状怪异的悬空盘结的松树,高的不超过一丈,矮的仅有几寸,松针很短,盘根错节而枝干弯曲如虬,越是短粗越是老松,越矮小越怪异,他感叹:“不意奇山中又有此奇品也!”
植物保护人员解释说,黄山海拔高,地表全是山石而少有泥土,养分少,因此松树长不直,矮小粗短怪异,山下长10年就能长这么高,而在山上则需要200年。经过多年的进化,黄山松的根部能分泌出一种有机酸,使其更好地在岩石中扎根吸收营养。
日落如期而至,石笋矼朝东,可以看到夕阳照射在周围各个山头上,山峰的头部映着橙色,而头部以下已经进入阴影,就像一个个人站立在身边。

图 | pixabay

姚育青对我说,他对《徐霞客游记》印象最深的部分是他首登黄山时的一段迂回。在狮林精舍住了一晚后,徐霞客从旁边的下山道下到山脚的松谷庵,住了一晚,然后再原路返回,爬上山继续游览始信峰、石笋矼。“一种可能是山上食物吃光了,他下山去补充食物;还有一种解释,说明后山这些景点的吸引力太大了,使他流连。” 
从山下松谷庵到山顶的这条上山路,白云峰特别熟,他是“黄山·太平湖国际铁人三项赛”的创办者。这项赛事在户外圈很有名,从黄山北侧的太平湖出发,游泳3.8公里穿越太平湖,然后骑自行车将近90公里到达黄山风景区北大门,从这里进行8公里的越野跑到达松谷庵,再爬13公里的上山台阶到达西海饭店,总长度100多公里,是奥运会标准铁人三项赛长度的一倍。
这项赛事每年一次,从2016年开始举办至今。对于这段徐霞客当年上下山的老路,白云峰说有两个地方让他印象深刻:一个是从山脚下刚上台阶路的时候,因为旁边有瀑布、溪流,坐缆车的游客走不到这里,此时选手们体能还算充沛,会有心情举起手机拍照发朋友圈;另一个是上山路的最后一段,有将近400个持续爬升的台阶,坡度在40度到60度之间。
“此时即便是高手,比赛时长也已经过了5个小时,体能接近极限,而且大部分越野跑选手习惯路跑,对台阶路不适应,需要使用的小肌肉群不同。”白云峰告诉我,这段路后来被选手们叫做“绝望坡”。为了安全起见,主办方会在“绝望坡”前设置补给站给选手发棉手套,大部分选手会手脚并用爬上去。
爬过这段台阶路,就到山顶平路了。尽管白云峰把计时终点放在西海饭店,但在2公里外的光明顶设置了一个体验终点,意在选手们完赛后可以散步到光明顶,在身体释放巨量内啡肽的同时享受黄山的核心美景。
“圈内顶级的铁人三项选手几乎都来参加过我们的比赛,所有人都觉得最后2公里的设计很好。这些人往往世界顶级比赛都跑过,但在自己国家的名山大川上比赛,并欣赏到极致美景,心情还是不一样的。”在“三山五岳”里,只有泰山和黄山在核心景区举办过铁人三项或者越野跑比赛,而黄山是连年举办次数最多的。
不过白云峰他们也面临着自己的问题。“黄山归来不看岳”“登黄山天下无山”,这两句古人名言把黄山捧得很高,但现实并非如此,黄山远非当今中国名山中最受欢迎的旅游目的地。泰山的年游客量全国最高自不必说,就连同省的“佛教四大名山”之一九华山,游客量都是黄山的一倍。从北京到池州九华山机场每天都有航班,而从北京到黄山屯溪机场,有时一周只有一次航班。尽管有徐霞客壮游的加持,但在中国,名山的宗教性依然高于它的自然性和视觉性。
文源自三联数字刊2021年第50期。参考书目:邱才桢:《黄山图:17世纪下半叶山水画中的黄山形象与概念》,文化艺术出版社,2013年版;董仁威:《徐霞客游记解读》,清华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于双远:《徐霞客游记·名山游记》,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2019年版。)






排版:西西/审核: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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