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ffd
距离火上热搜已过去快一年，黑眼圈专病门诊依然一号难求。
有 13 年从医经历的整形外科副主任医师胡亮是这个「黑眼圈门诊」唯一的医生。门诊时间固定在每周一下午，每周仅在网上开放 20 个号源。
这段时间，在「黑眼圈门诊」最终接受医美治疗的患者并不多。「七成求诊者黑眼圈不需要过度医疗干预」，但对胡亮来说，不需要医学干预并不意味着医生没有诊治职责。面对焦虑的患者，胡亮能做的总是安慰。
两个月抢不到一个号
每周仅通过在线开放 20 个号源，看上去是种「饥饿营销」。
胡亮也想过开放更多号源。专病门诊成立伊始，开放预约数量是现在的两倍。不过，胡亮发现不仅患者需要等待过长时间，自己也没有足够精力对待患者诉求。他最理想的就诊时间应该控制在 5～10 分钟。为保障就诊质量，他将号源限制在 20 个。
实际上，如果患者线下到医院挂号，出于异地就诊困难的考虑，胡亮并不会限制「黑眼圈门诊」接诊数量。这个「潜规则」胡亮只跟需要随访的患者提过，方便病人在疗程内接受稳定治疗。
与紧缺专病门诊号源相对的是旺盛的黑眼圈需求。根据新氧数据颜究院《2022 年中国注射类医美行业分析报告》显示，玻尿酸淡化黑眼圈占比长期稳定在玻尿酸项目的 1/5 左右，近几年嗨体的淡化泪沟和黑眼圈玻尿酸产品也是整体热度上升最快的项目之一[1]。
胡亮所在的整形外科经常接触到需要医美手术的患者。本来黑眼圈并非患者主诉，但对比手术前后的样貌，黑眼圈成为额外的需求。「即便自己有医美需要，患者也不知道去哪个科室看。我们医院有个皮肤美容科，患者常问我能不能去那边接受治疗。」面对这些不知道去哪个科室治疗的患者，胡亮往前走了一步，在自己的专家门诊中增设了黑眼圈专病门诊。
图源：视觉中国
在需求风口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胡亮的黑眼圈门诊自然「火」了。仅仅是院方媒体和当地媒体的宣传，开诊当天下午胡亮就收到近百条消息。之后，黑眼圈门诊还上了微博热搜。
「下午有位同事找我，说听到专病门诊觉得自己黑眼圈『有救』了。他其实就是熬夜比较多，所以我只给他一些美容改善建议，具体还得看能否减少熬夜。」胡亮提到，哪怕是医生都忍不住心动。
当网络上的讨论热度褪去后，巨大的供需差仍将黑眼圈门诊置于一号难求的处境。一位合肥的患者，从七月份就开始在网上预约黑眼圈门诊，总遇到刚开号就抢购一空的情况。抢了两个多月，才抢到胡亮医生的号。
考虑到异地就诊患者的治疗疗程，胡亮三个月前自愿要求增设夜间门诊，把工作时间延长到晚上 8 点。
七成求诊者，不需要过度干预黑眼圈
胡亮门诊不缺「熊猫眼」的患者，但他发现，约七成求诊者的黑眼圈没有必要使用药物或医美方式干预治疗。治疗必要性的分歧，来自于医患对黑眼圈的不同理解。
黑眼圈并非疾病，学名为眶周色素沉着（Periorbital hyperpigmentation，POH）。尽管缺乏共识，多项诊疗研究表示，黑眼圈可以分为色素性、血管性、结构性，患者也可同时患有以上多种类型[2][3]。
黑眼圈的分类 图源：参考资料[2]
「年轻人几天熬夜、喝酒，甚至是彩妆问题，都可能引发血管性黑眼圈。这时眼眶周围血管收缩，皮肤处于缺氧状态，确实会使眼晕周围变黑。这种情况可以通过生活习惯的改变，或者是护肤产品短期内进行改善。」江苏省第二中医院皮肤科主任医生孙彩虹分析，「但也有一部分患者因为眼部倒睫或特应性皮炎眼部不适，经常揉眼睛发生神经性皮炎，或者是反复的眼周皮肤神经性皮炎、眼睑过敏性皮炎后，继发的炎症后色素沉着。这种色素代谢有一个过程。有一部分患者是年纪稍长，皮肤老化松弛，或者是泪槽沟凹陷，这种阴影型的治疗较为复杂，涉及到微整形。」
患者对黑眼圈严重与否的判断，依赖于日常生活中的反馈。胡亮提到一位英国小伙，本身肤色偏白，由于眶周皮下组织较少形成泪沟，视觉上会有黑眼圈。而英国小伙坚持带翻译来到黑眼圈门诊的初衷，是因为总被身边人调侃「纵欲过度」。
久而久之，当求诊者敲开门诊时，胡亮就有了些判断：这位估计是追求对象，另一位估计是为工作应酬……被「他人印象」推动着的患者，来到黑眼圈门诊寻找真相。
即便最后没有通过医学方式干预，诊断本身就足够重要。
「阴影性黑眼圈需要通过诸如玻尿酸填充等医美方式来改善，但这或许是一个正常的皮肤衰老过程，诊断后需要充分沟通风险与诉求。」孙彩虹解释到。这种意义上，黑眼圈症状是不可阻止的现象，来门诊的与其说是求医，不如说是求美。
另一种少见的情形是，被患者念叨的黑眼圈问题遮盖了其他存在的病情。「如果说黑眼圈是个医美需求，上睑下垂就是一种疾病。我曾经有过一位患者认为黑眼圈严重，但我诊断是她表现出来两只眼睛不对称，存在肌无力的可能，反而是给到治疗眼睑下垂的建议。」胡亮提到。
从家庭聊到工作，90% 时间花在话聊
当患者来到门诊却被告知无需过度干预，如何给到治疗建议成为胡亮必须面对的难题。面对焦虑的患者，胡亮能做的总是安慰。
在五到十分钟的门诊时间里，胡亮 90% 的时间花在话聊上。他常准备一个镜子，让患者对着镜子指出哪里觉得不满意，再就着这个话题聊患者的家庭、职业，去完整了解心态，再给到建议。
一开始他并没有什么经验。伴随接诊患者越来越多，他会在开始时对患者说鼓励的话，「其实你进门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你的黑眼圈。」一些患者不远千里来到门诊，只想求一句医生的证明。曾经有一位警察来到门诊，听医生说没有黑眼圈后特别高兴，拿出手机让医生说出「你黑眼圈并没有那么严重」准备录音，好让身边人知道自己的情况。
担心治疗方案而离开的患者也需要安慰。一位病患谈到家族史，胡亮从家庭聊到患者的感情状况。最终，胡亮给出泪沟填充的手术建议，并告诉这只能改善，维持半年到一年不等。听到这里患者打起退堂鼓，胡亮只能宽慰他说没有必要焦虑自己的容貌，坚持在当下接受治疗。等到长大或结婚后觉得愈发严重，仍然可以来到门诊就诊。
胡亮坦言，火上热搜的黑眼圈门诊，在治疗技术上并没有壁垒，算不上特殊，门诊也处于积累经验的阶段。他也曾经听说过有私立诊所打算趁热度开设的想法，但后续都没了声音。
对于黑眼圈门诊，业内医生观点不一。一方面，黑眼圈问题在医疗领域被理解为色素沉着，但从医美角度来看，这就是患者需求所在。另一方面，黑眼圈并不是疾病，专病门诊应该更好服务于慢性疾病的随访，以专病门诊来解决患者需求，反倒制造出黑眼圈是疾病的焦虑。
胡亮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希望让有黑眼圈治疗需求的患者知道有解决方法，但他也担心是否会传递错误的黑眼圈信息。现在，胡亮依然希望继续把黑眼圈专病门诊开下去，「专病门诊不出现，不意味着焦虑的患者不存在。面对这些患者，安慰也是价值所在。」
致谢：本文经 江苏省第二中医院皮肤科主任医生 孙彩虹 专业审核
[2]马刚，徐天华，赵荀，宋为民，姜莉，曹东升，刘耿 & 付俊，林晓曦. (2016). 黑眼圈的诊疗进展. 中国激光医学杂志, 25(6), 6.
[3]Sarkar, R., Ranjan, R., Garg, S., Garg, V. K., Sonthalia, S., & Bansal, S. (2016). Periorbital hyperpigmentation: a comprehensive review. The Journal of clinical and aesthetic dermatology, 9(1),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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