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凤凰网《风向》特约作者，西安交通大学亚欧研究中心研究员 李家胜
▎ 当地时间2022年3月25日，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在对印度进行工作访问期间，在新德里同印外长苏杰生举行会谈 图源：外交部
核心提要：
1.俄乌冲突局势下，美国和西方多国都对俄罗斯发起了严厉制裁。尽管美国白宫反复喊话，但与美国已紧密绑定的印度，却没有与美国站在一起。这是因为印度与俄罗斯的传统战略关系、印度对俄罗斯武器装备的依赖等。失去美国对印度国家安全不会产生太大影响，失去俄罗斯印度几乎会面临生死攸关的问题。
2.印度不参与制裁俄罗斯，未必表明其外交政策发生了转变。3月23日印度对俄罗斯在联合国提出的关于乌克兰人道主义局势的议案也投了弃权票，体现了印度并不完全支持俄罗斯。印度虽然在乌克兰问题上保留了充分余地，希望发挥独特作用，体现印度的大国角色，但不会因此减少与美西方国家的交流，还会继续推动“印太战略”框架下的合作，继续与美国合作，借助“印太战略”成为印度洋地区的领导力量。
3.印度与中国在乌克兰问题上表达了相似立场，乌克兰危机客观上给中印关系转圜提供了动力。3月25日，中国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对印度进行了“没有官宣的”访问，与印度外长进行了“广泛的”会谈。今年中印关系好转的条件很多，如金砖峰会、上合峰会以及可能会举办的中俄印领导人峰会等多边会晤。如果中印领导人能直接沟通，会为推动中印关系好转带来直接动力。
俄乌冲突已经持续了一个月，美国和西方大部分国家都对俄罗斯发起了严厉制裁，美国总统拜登以“制裁”划线，考察哪些国家才是美国最忠诚的盟友。3月21日，拜登在对美国商业界人士的一次谈话中点名印度，说美国的盟友为了对抗俄罗斯建立了“统一战线”，唯有印度“不牢靠”。
印度为何在如此“大是大非”面前没有站在美国一边？
按常理言，印度理应支持美国参与对俄罗斯的制裁。 自莫迪政府执政以来，印美战略关系迅速发展，双方已完成了防务安全领域四项基础合作协定的签署。2020年2月，印美关系已提升为“全面的全球战略伙伴关系”。2021年9月，莫迪在联合国大会上讲话，声称印度是“民主之母”。2021年12月，印度参加由美国主导的、美西方国家为主体的“民主峰会”。
通过以上种种事态的趋势看，印度似乎与美国已紧密绑定。但俄乌冲突爆发后，印度却没有与美国站在一起，尽管美国白宫新闻秘书喊话，希望印度慎重考虑应该“站在哪一边”，印度还是与美国的期望保持较大距离。比如俄乌冲突爆发后，联合国举行的前两次关于乌克兰问题的会议，印度都投了弃权票，其实质就是对俄罗斯的支持。近日，外媒又爆料称印度计划从俄罗斯购买低价石油，并且考虑采取卢布-卢比直接交易，还要将人民币作为汇率浮动的参考货币。可以说，印度此举已经让美国大失所望。
很多学者已经指出，印度之所以没有参与对俄罗斯的制裁，原因无非是印度与俄罗斯的传统战略关系、印度对俄罗斯武器装备的依赖等。冷战期间印度与苏联是“准联盟”关系，冷战刚结束时，印度对苏联武器装备的依赖超过80%。40年后，虽然印度非常重视武器进口来源的多元化和国产化，但目前印度对俄罗斯武器装备的依赖也超过60%。印度陆军主战坦克、空军飞机、海军军舰包括舰载机等重武器，几乎都是清一色的苏（俄）式装备。
▎ 印度空军装备的俄制苏-30MKI战机 图源：印度空军
在尖端武器方面，印度与俄罗斯联合在其国内生产“布拉莫斯”超音速巡航导弹，印度购买俄罗斯的S-400反导系统，印度核潜艇、航母等重要国防装备都依靠俄罗斯支持。
可见，印度在民主价值等不太至关重要的领域可以为美国站台，但事关国家生存安全时，印度还是选择了俄罗斯。简言之，失去美国对印度国家安全不会产生太大影响，失去俄罗斯印度几乎会面临生死攸关的问题。当然，这种趋势在未来可能会逐渐转变，但至少现阶段还是形势使然。
印度不制裁俄罗斯，是否意味着其外交政策的转向？
▎ 联合国大会 第11届紧急特别会议3月24日以140票赞成、5票反对和38票弃权的表决结果通过了题为“侵略乌克兰造成的人道主义后果”的决议草案，其中印度投了弃权票 图源：联合国
印度不参与制裁俄罗斯，未必表明其外交政策发生了转变。 印度除了没有加入对俄罗斯的制裁，对俄罗斯3月23日在联合国提出的关于乌克兰人道主义局势的议案也投了弃权票。据称该议案的目的是保护平民和医疗人员，尊重国际法，保护民用物品和重要基础设施，确保安全无阻地撤离所有平民及人道主义援助物资顺畅进入乌克兰境内。中国和俄罗斯投了赞成票，其余13个联合国安理会成员投了弃权票，导致该议案未能通过。这次投票体现了印度在外交层面的独立性，也即并不是完全支持俄罗斯。
俄乌冲突爆发以来，印度最关心的就是滞留在乌克兰的印度人。 莫迪专门就如何从乌克兰撤出印度人召开了内阁安全委员会会议，印度外交部联合相关部门组成工作组，发起“恒河行动”，仅约10天左右的时间就从乌克兰撤离了2.3万名印度人和147位其他国家的公民。为此，印度总理莫迪先后与俄罗斯、乌克兰、罗马尼亚、斯洛伐克、波兰、荷兰等国领导人通电话，对相关国家协助印度撤侨表示感谢，并专门派出总理特使作为撤侨工作的负责人。
在表达立场方面，印度的反应具有独立性。 莫迪在与俄罗斯、乌克兰、法国和欧洲委员会领导人的通话中都表示，印度希望俄乌双方尽快停止暴力、恢复对话，通过直接谈判解决冲突，莫迪还表示印度愿意为双方的和平努力作出任何贡献。
▎ 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左）和印度总理莫迪（右）3月19日在新德里会谈
更为重要的是，印度与美日澳保持着紧密互动，依然致力于推动美国领导下的“印太战略”四国合作。 3月19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应邀访问印度，这是日印两国领导人疫情以来首次举行面对面日印峰会。 印度外交部表示，印度和日本在“特别战略和全球伙伴关系”框架内进行了多方面的合作，此次峰会将为双方回顾和加强两国在各领域的合作并就地区和全球性问题交换意见提供机会，会谈主题包括将在日本举行的“四方安全对话”（QUAD）首脑会议和“自由开放的印太”合作等，日本承诺将在未来五年为开发印度东北部提供5万亿日元投资。
▎莫迪与澳大利亚总理 莫里森举行线上峰会 图源：澎湃影像
3月21日，莫迪与澳大利亚总理举行线上领导人峰会，两国领导人赞赏两国作为具有共同价值观和共同利益的民主国家的合作关系，他们认为两国在战略上日益趋同，其中包括一个自由、开放、包容和繁荣的印太地区。
同日，印度与美国举行外交磋商，双方表示欢迎定期举行高级别对话和接触，包括双边机制富有成效的会议，这些会议加强了双边议程各支柱领域的合作，双方重申致力于建设自由、开放、包容、和平与繁荣的印太地区。在四国领导人会晤后，双方表示希望尽快落实四国积极和建设性议程，为印度-太平洋地区国家提供服务。
▎ 2021年9月24日，美国总统拜登（中）、日本时任首相菅义伟（右）、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左一）及印度总理莫迪（左二）在白宫举行“四方安全对话”（Quad）首次面对面会谈
可见，印度虽然在乌克兰问题上给自身保留了充分余地， 希望发挥独特作用，从而体现印度的大国角色，但依然不会因此就减少与美西方国家的交流，尤其是会继续推动“印太战略”框架下的合作。其主要原因在于，从特朗普到拜登政府，美国出台的“印太战略”都非常重视印度的作用，印度看到了与美国合作的巨大利好，可以借助“印太战略”成为印度洋地区的领导力量。
印度在乌克兰局势上的反应，是否利好中印关系？
许多学者观察到，印度与中国在乌克兰问题上表达了相似立场，都强调要尊重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维护主权国家独立和领土完整。因此，乌克兰危机客观上给中印关系转圜提供了动力。
中国必然会在调解俄乌冲突中发挥很大作用，印度在这方面不可能忽视中国的作用。 3月18日晚，中国领导人与美国总统拜登举行了近两小时的视频对话，其中一个重要议题就是如何推动乌克兰局势和平解决。可见解决乌克兰危机中国不可或缺，中国与俄罗斯的战略伙伴关系也必然意味着中国会发挥建设性作用，印俄传统战略关系同样让印度也不希望错过发挥大国作用的风头，这就给中印带来了在乌克兰问题上合作的可能性。
▎ 中国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3月25日在新德里会晤印度外长苏杰生
据印媒报道，3月25日，中国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对印度进行了“没有官宣的”访问。 3月24日晚，王毅从阿富汗首都喀布尔飞抵印度首都新德里，25日上午王毅与印度国家安全顾问多瓦尔举行了约一个小时的会谈，之后与印度外交部长苏杰生举行了会谈。这是2020年6月中印加勒万河谷冲突后中印高级别官员在冲突所在国首次面对面会谈，王毅访印后，印度外交部长苏杰生将回访北京。目前，中印双方尚未有消息透露会谈的具体内容，但据印媒报道，王毅与苏杰生进行了“广泛的”会谈。
▎ 上一次中印两国外长会面已是近两年前的事
中国对本次访问的处理比较低调。 一方面是中国媒体在此前没有任何报道，另一方面是即使在中国外交部记者会上，中国外交部新闻发言人也就此回复说“目前没有可以发布的消息”。只是当王毅已经访问印度后，中国外交部才回应指出“相关消息会及时发布”。在王毅国委的行程上，中国政府也作了比较微妙的安排，王毅先是应邀赴巴基斯坦出席伊斯兰合作组织外长会，此后从巴基斯坦访问阿富汗，接着短暂访问印度后，将访问尼泊尔。对印访问被安排在中国外长一系列工作访问的一个环节内，可见中国对本次访问的期望值并不高。
▎ 印度《经济时报》报道截图
相比较而言，印度很早就开始为本次访问预热。 早在3月15日，印度《经济时报》就爆料中国外长王毅将访印，此后多家印媒跟进报道。3月21日，印度总理莫迪在社交媒体表示，“得知载有132人的东航MU5735航班坠毁的消息后，深感震惊和悲痛，我们的思念和祈祷与坠机事故的受害者和他们的家人同在。”但对华释放善意的同时，印度外交部发言人就王毅在访巴致辞时提及的克什米尔问题也表示抗议，指出这是属于印度的内政，包括中国在内的他国没有发表评论的理由。而且，据印媒报道，印度依然坚持发展中印关系依赖于边境地区的和平与安宁。
▎当地时间2020年11月10日，上合峰会，印度总理莫迪做出表态，上合各个成员国要采取措施，改善彼此之间的关系，促进睦邻友好
事实上，今年中印关系好转的条件还是很多的，比如金砖峰会、上合峰会以及可能会举办的中俄印领导人峰会等多边会晤。 随着中印边境管控常态化，中印领导人直接沟通的条件也在逐渐积累，毕竟双方领导人上次沟通还是2019年10月的金奈会晤。如果中印领导人能直接沟通，显然会为推动中印关系好转带来直接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