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胀危机：实验室的成本控制难题

原文作者：Chris Woolston

随着全世界的汽油、商品和住房成本激增，实验室里的科研人员也在对抗通货膨胀。试剂、手套、移液器吸头、显微镜——基本上所有科研耗材都比一年前更贵了。几乎所有研究人员都感受到了压力。“没有人能对经济形势免疫。”美国国际科学管理公司Avantor的实验室及临床服务创新主管Tola Olorunnisola说道。2022年末，她拜访了荷兰、瑞士、爱尔兰的实验室，帮助当地遇到财务危机的科研团队开源节流。她说：“科学家的成本意识越来越强了。”

某种程度上，通胀的出现是因为畅销物品的供应链出现了中断。对于美国斯坦福大学的癌症研究员、遗传学家Julien Sage来说，通胀已经带来了非常严重的影响。去年10月，他和斯坦福大学的科研管理人Alyssa Ray重新核算了Sage实验室的常用耗材价格。结果发现，移液管吸头的价格比2021年1月涨了约10%，比2018年涨了25%以上。自2018年以来，注射器过滤器的价格涨了28%，对细胞中RNA进行纯化的工具涨了46%，中号丁腈橡胶（新冠疫情高峰时很紧缺）的价格涨了91%。综上，Sage实验室的实验品价格比2018年高了27%，而且涨价还在加速。Sage说：“过去10个月，我们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高端设备的价格也在大幅上涨。2019年，美国科研仪器公司Cole-Parmer以5520美元的价格卖出了一台Qsonica Q700触摸屏超声波破碎仪，该仪器能用超声波振动打碎细胞。截至今年1月，同一台仪器的售价为7130美元以上。Sage发现，DNA测序试剂盒是为数不多的逆势下跌的用品。2022年初，每个试剂盒的价格比2018年跌了3%，但这完全不足以抵消其他产品的涨价。

实验室成本的增加让科研人员面临一些艰难的选择，加拿大Lunenfeld-Tanenbaum研究所的癌症研究员Jim Woodgett说。“科研预算基本是固定的，”他说：“如果某个物品的价格翻了一倍，我们只能在其他地方把钱省下来。”科学家还是能推动项目进展，他说，但为了防止预算超支，他们可能要调整采购方式，改变实验设计，提高实验室的效率。 

Woodgett预计，他的预算有20%用于购买实验品，另外60%用于支付工资，还有20%用来买小鼠。与此类似，Sage估计以前实验耗材大概占到他全部预算的20%，但他说这个平衡被打破了。去年，Sage失去了一名博士后和一个技术人员，但实验用品价格的上涨把这笔省下来的费用平摊掉了。他说；“我们的预算还是没变。”

葡萄牙咨询公司LatM Life Science是位于美国的全球实验用品公司MilliporeSigma的姐妹公司，该公司发言人Lívia Guadaim表示，“市场动力学”给科学家们带来了不小的挑战。Guadaim拒绝就具体涨价举例，或是预估MilliporeSigma公司产品的整体通胀率。她说：“我们不能披露我们定价政策的具体细节，因为这属于商业机密，在竞争上属于敏感信息”。但她表示，MilliporeSigma销售的所有产品的价格都受到水电费和原材料成本上升、通胀、物流等因素的影响。

通胀冲击到了科研的方方面面，但研究资助却增长乏力。Sage指出，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下属国家癌症研究所（NCI）的杰出研究者奖（Outstanding Investigator Award）的奖金自2015年首次颁奖以来就没有变过。当时是7年总共60万美元，现在还是这个数字。“NCI和NIH不关心通胀，”他说，“这肯定会影响科研产出。”即使实验用品价格在走高，研究人员仍然被要求按照当初申请经费时的计划完成实验，虽然这些实验已经无法在用原先的预算完成。

Woodgett指出，资助机构的预算一般受到联邦政府的控制和限制。全世界的科研培训生都要求涨工资以应对生活开支，科研资助现在有很大一部分都付给了博士后和博士生。Woodgett认为，资助机构还没有将提高经费以应对通胀提上日程。2022年6月，NIH院外研究副主任Michael Lauer在NIH网站上发表的一篇文章指出，2015财年到2021财年，经过通胀调整的平均科研项目经费一直维持在57万美元左右。

如果不加倍扩增经费以应对通胀，科研人员只能自谋出路节省开支了。Woodgett说，一种选择是重新思考实验设计。“好好算一下某个试剂或试剂用量的真实需求，”他说，“我们很多时候都太浪费了。如果你把试验数量减半，你的样本量就相当于翻倍了。”一些研究人员或许会放弃一些没必要的实验，但Woodgett说，论文审稿人反正也会要求你再做的。

Woodgett表示，研究人员可以随时重新测评他们在实验中使用的试剂和试剂盒，寻找更优惠的选择。不过，换便宜货是有风险的，即使是只和小鼠实验有关的东西。“垫料会影响小鼠的行为，”他说，“如果你对饲料进行微调，而做的又是代谢方面的研究，实验连续性就很难保证了。”

Sage表示，货比三家能节省10%的实验品预算。“就和你买菜差不多，”他说，“节省10%就是买有机蓝莓和普通蓝莓的区别，没这么难。”不过，和Woodgett一样，Sage也知道自己必须对任何改变格外谨慎。“如果整个实验室一直在用同一款试剂盒，我会去换成另一款便宜10%的试剂盒吗？这可能会带来一个我无法完全理解的变量。”

有预算意识的研究人员可以通过确保实验用品不会断档，避免不必要的浪费，Woodgett说。面对持续的供应链问题和许多常用品的缺货，只有提前规划和长远打算才能确保实验有始有终。习惯了多年来随买随用的Woodgett现在要把实验室的一部分区域用来“囤货”，尤其是移液管吸头等，这些物品总是会在最关键时刻买不到。

一些分销商可能愿意给批量订购打折，所以科研团队也可以通过合作来省钱，Woodgett说，“不止你的机构，你应该在整个城市里寻找和你研究内容差不多的人，大家一起谈价格。”比如，美国实验品供应商Fisher Scientific对一袋20只无菌注射器定价为21.75美元，而12袋的价格只要194美元，相当于不止75折。他还说，实验设备商也更愿意优先处理大订单，交货时间一般会更准时。他说，还有一个好处是，大批试剂订单能提高不同实验室之间的一致性，更便于比较和重复实验结果。

能源费用是实验室的一个主要开销，尤其是在欧洲甚至是英国，那里2021年10月到2022年10月的商业电费平均涨了90%。当Olorunnisola遇到必须自付电费的实验室时，她会非常注意任何要用电的设备，包括冰箱、通风柜和质谱仪。她说，每个设备都要得到适当维护、校准，提高使用效率。比如，为了确保冰箱的利用率最大化，Olorunnisola安装了能统计冰箱门开关次数的感应器。她说：“你能通过这种方式发现哪个冰箱已经大半年没打开过了。”这种情况下，样品可以合并到其他冰箱里，或是放到实验室外的地方保存。

科研人员总是密切关注实验步骤，对于浪费和低效则不太注意。Olorunnisola说道，“我问过很多科学家，他们不知道那些地方是可以‘砍’掉的。” 《化学化工新闻》（Chemical and Engineering News）在2020年代表MilliporeSigma公司对近1000名科研人员开展的一项调查发现，这方面仍有上升空间（见go.nature.com/3w5syi1）。

在调查对象中，22%的人表示他们仍在用笔和纸清点化学品存货，超过1/3（35%）的实验室工作人员每个月至少要用10%的时间寻找样品或试剂。近1/5的调查对象表示，每个月至少有10%的存货会因为损坏和过期而被扔掉。不过，艰难时期的标准也会发生变化。“很多设备和试剂的保质期短得离谱，”Woodgett说，“它们的使用期限可以适当拉长。”

2022年的一项对抗体浓缩液的分析显示，这些浓缩液购买后名义上的保质期为1到2年，但实际上到期后平均还能再用6年。这份报告的结论是，“在决定扔掉抗体时应该看看它们还能不能用，而不只是有没有过期”（A. F. Henwood Biotech. Histochem. https://doi.org/jr6h; 2022）。

Sage说，想要真正帮助科学家应对物价上涨的影响，光靠实验用品公司的折扣是不够的。除非采取广泛行动来稳定成本或增加经费，不然最后“受伤”是科学本身。“最严重是恶性循环，”他说，“你能花的钱少了，干活的人就少了，效率就要降低，然后你的经费就更少，干活的人也更少。这可能是当下很多实验室面临的困境，问题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