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站纪录片《小小少年》,阶级差距挡不住他们活成自己的样子

2021-03-24 星期三

大概是从 2016 年的《我在故宫修文物》开始,高品质纪录片成为 B 站年轻人的又一个宠儿。借着“文物故事”打下的底子,历史人文类纪录片共享第一波关注,但很快,更多题材的内容开始涌入这片市场。

 

2018 年的《人生一串》走进市井,把镜头从庙堂拉近到烧烤摊位;2019 年的《但是还有书籍》以书为纽带,记录数字化时代的爱书人和故事;同样于 2019 年出品的《一百年很长吗》跟拍十余组手艺人,一百年是技法传承的历史,也是他们起起伏伏的一辈子。

 

几年下来,虽然没有作品的关注度能超越《我在故宫修文物》,但细水长流的内容、不时涌现的小范围“爆款”,还是帮助 B 站成为国内最大的纪录片出品方之一。接下来要谈到的,正是其最新出品的纪录片——《小小少年》。

《我在故宫修文物》,B站纪录片首个爆款。图片:网络
《我在故宫修文物》,B站纪录片首个爆款。图片:网络

《小小少年》由青年导演孙超发起策划,通过跟踪拍摄“痴迷”于自然、科技、艺术、运动等不同领域的天赋异禀的孩子,记录他们与众不同的成长故事。第一季共 6 集,已于本月 10 日开启首播,每周三更新,目前共播出两集。

 

“那夺”在彝语中的意思是“藏在深山背后的水田”,纪录片第一集《那夺云》的主场景就在云南砚山县那夺村。9 岁的女孩小云儿,拥有肉眼可见的芭蕾舞天赋,却苦于无人指导。在当地驾校校长帮助下,她得以进入公益组织“彩云计划”负责人张萍(从那夺村走出的舞蹈编导)和关於(北京舞蹈学院芭蕾舞教授)夫妇的视线。后经系统学习,小云儿最终从自家的猪肉铺走上央视舞台。

《那夺云》主人物“云儿”。
《那夺云》主人物“云儿”。

第二集《5449》,则讲述了一群大都市少年的故事。他们就读于北京最顶尖的高中,被“创新人才早期培养”项目选中,为全球认知度最高的高中生机器人大赛 FRC(First Robotics Competition)而战。

 

两集的标题很有些意思。那夺云,“夺”与“朵”谐音,“云”既是芭蕾少女小云儿的名字,又有彩云之南的指代;而“5449”是第二集的主角团在全球 7000 余支 FRC 队伍中的编号,同时也是机器人常用的命名方式。

“5499”团队双核,左为结构组长。右为程序组长,
“5499”团队双核,左为结构组长。右为程序组长,

相隔一周,两集先后播出,同样是天赋少年,同样是励志情节,但观众们看到的似乎却是两个世界的故事。

 

小云儿出生于那夺村,自家在镇上经营的猪肉铺也是她的练舞房,一同练舞的伙伴多是留守儿童,她是其中最幸福的一个,因为父母在身旁。而“5499”们是“帝国第一高中”——人大附中的佼佼者,父母提供了优渥的物质条件,他们却几乎察觉不到双亲的陪伴,所有精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兴趣爱好上。

 

小云儿的日常是学习、练舞、帮父母卖猪肉;“5499”们的主要活动是研究机器人,偶尔学习早已厌倦的高中文化知识,等到毕业前申请几所名校,接着静候录取通知。

 

怕生和害羞是小云儿的常态,即便面对已经很熟悉的关於、张萍夫妇,她也总是把他们当作高高在上的师长,放不开手脚。另一面的“5499”们,和指导老师 Battle 就像是家常便饭,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云儿帮妈妈打理猪肉铺,是常规印象中那种懂事孩子的形象。
云儿帮妈妈打理猪肉铺,是常规印象中那种懂事孩子的形象。

从那夺出发到北京演出,小云儿和伙伴们一路看到了前所未见的世界,但这个世界是别人的,她们除了跟随行程安排,自己能做的并不多。至于差不多同龄的“5499”们,早已习惯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他们一幅大人的样子,用纯熟的英语与科技公司高管谈赞助,与 FRC 对手们谈利益、谈合作(比赛为结盟赛制)。

 

小云儿曾在镜头前哭过,未经“童子功”训练的她忍受不住初次开腿拉筋的生理疼痛;“5499”们也曾在片子里躲开镜头落泪,他们难过的是合作伙伴背弃,自己轻信了同台对手的承诺。

 

就连观众的评价也带有完全不同的情绪,面对小云儿的故事,反馈多是“年纪大了,看不得这个”;而看完“5499”们的表现,弹幕纷纷感慨“看到了少年该有的样子”。

尽管谈判桌上的少年们非常稚嫩,但敢于主动走进公司大门寻求赞助,已经是许多同龄人做不到的事。
尽管谈判桌上的少年们非常稚嫩,但敢于主动走进公司大门寻求赞助,已经是许多同龄人做不到的事。

相比这些随处可见的差异,更大的阶级落差还体现在各自的父母和教育理念上。

 

小云儿的父母是山村地区罕见的、有一些见识的开明家长,他们理解女儿的兴趣,倾尽现有的一切支持。但同时他们也困顿于许多自身意识不到的局限:练习舞蹈基本功是艰苦甚至带有一些残忍的过程,小云儿的母亲却不放心离开教学场地,给了孩子撒娇退缩的空间;动身前往北京前夜,关於、张萍夫妇特意叮嘱他们不要向孩子灌输成年人的行为处事,可二位指导老师前脚刚出门,他们便开始“教导”小云儿到北京上节目的预设话术。

 

那么“5499”的父母们呢?他们在纪录片中甚少露面,只是在合适的时候给予孩子引导,在 18 岁成人礼时为孩子们备好西装。剩下的,是孩子们自己的事。

“5499”程序组长张宇晨与他的母亲。
“5499”程序组长张宇晨与他的母亲。

《那夺云》后半段,小云儿登上央视三套《向幸福出发》栏目,一档主打感恩致谢的综艺。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结尾,小云儿站上的其实是致敬关於、张萍夫妇“扎根乡村,点亮梦想”事迹的荣誉现场,而不是真正的艺术舞台。不过从纪录片角度出发,这可能又是另一个层面的真实。

 

就在同一座城市里,“5499”们的后续令人钦羡。FRC 止步 8 强后,两位高三年级的学长顺利毕业,分别被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电子专业和佐治亚理工学院机械工程专业录取,学弟、学妹将接过他们的旗帜,一切看起来平滑如水。

云儿在《向幸福出发》舞台上表演。
云儿在《向幸福出发》舞台上表演。

天赋,是小云儿和“5499”们的共同点,第二个交集则是互联网。“5499”们沉浸在互联网中学习机器人知识,小云儿也是通过视频平台打开了舞蹈的第一扇窗。不过这显然没有弥合他们之间的天堑,小云儿需要用尽幸运才能实现“5499”们的日常。

 

可如果我们总是抱着这样片面的观点,总是期待着小云儿凭借天赋走出大山,成为“5499”们那样的人,是否又过于狭隘了呢?

“5449”结构组长陶启泽折纸作品。
“5449”结构组长陶启泽折纸作品。

该纪录片导演孙超在手记中写道:“当一个女孩子跳起舞的时候,她想的可能并不是要走出大山,而是第一次感受到身为一个女孩子的美妙,这美妙是一种珍贵的自信,是高于语言的情感抒发,是对自我价值的认可。舞蹈的美是一种纯粹的力量,无论是否真的能帮助孩子们走出大山、获得更好的人生,在起舞的那一片刻时光里,她们所感受到的自己,都是最好的。美是铠甲,让经历挫折的女孩更漂亮地去面对这个无常的世界。”

 

同样的,我们也不应对“5499”们带有仇富式的偏见,他们身上,同样有着年轻人坚定的执着与美好。正如其中一位所言,“我们做机器人都是出于兴趣,如果是为了升学,早该去数学竞赛、物理竞赛拿奖了。”

 

少年们做着他们喜欢做的事,也许就已经够了。

 

图片:如无特别说明,文中图片均来自《小小少年》纪录片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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