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学就开始玩捆人了。”面前的人慢条斯理地说道。黑框眼镜,说话有条不紊的,典型的北方口音,窗外施工的噪音甚至压过了他的声音。“这个事情就跟吃饭睡觉一样,它不可缺少。”CK,80 后职业绳缚师,杭州著名多元亚文化社群「黑物社」的主理人。常在江浙沪包邮地区游走,玩绳的大多都听过他的名字或参加过他举办的派对。社交媒体账号被禁对他来说是常事,于是他的派对几乎都开在地下酒吧里,仅靠微信社群和推特传播。黑物社 kinked 派对基本每月都会举办一次,其他活动相对随机,但差不多每周末都有。除了周末,周中 CK 也不闲着:每周二三四雷打不动地在他的绳室举办开放交流活动。因为周末活动人较多,不适合参与学习和体验,所以周中的交流活动是为了让更多的新人接触绳缚。目前,黑物社社群成员主要以 90 后和 95 后为主,CK 说这些人属于受过良好教育,有相对稳定工作,又比较爱玩的年轻人。基于隐私保护,社团成员之间并不会过多打探个人信息,但也不会对个人情况讳莫如深。“在社群内并没有戴着面具社交的说法,大家都是非常真实的。”虽说社团内还是元老居多并且会定期施行 “清理”,但黑物社并不会刻意区分所谓 “圈内人” 和 “圈外人”。 “我们是开放流动的社群,致力于消除隔阂和去污名化。只要你对小众文化感兴趣,愿意以平等包容的心态加入我们,都会受到热烈欢迎的。我们唯一的筛选机制或者说门槛,就是要先来线下参与 kinked 派对或者其他公开活动,做一些面对面的沟通了解。”在杭州城郊居民区里绕过九九八十一道弯之后,我终于找到了 CK 的绳室。房间的隔音做得很好,踩着厚厚的泡沫地毯,心好像放下了一点。绳室里有七个学员,正央求着 CK 教他们如何打个最结实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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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不是教过你了吗?” CK 一边埋怨几位常驻学员一边又耐心地上手教了起来。当真实地坐在一群学员中间和 CK 学习讨论绳缚技巧时,我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小时候上劳技课时跟不上进度的同学。于是我放弃学习绳缚技巧,决定体验被缚。CK 毫不犹豫地把我 “对折” 起来。“柔韧性不错啊!你算很软的了。” 他听起来好像很高兴,紧接着将我的手臂和双腿朝着东西南北都 “折” 了一遍,总算是打消了我小学体测时坐位体前屈的阴影。“你想要绑成什么样?” CK 问我。“绑个漂亮点的吧,我可以拍照。”
“活动主题是大家讨论决定的。每次做活动之前我都会在社群里发问 ‘下个月我们玩什么’,然后根据大家讨论的结果确定主题。主题一旦定下,接着就根据主题征集节目创意,准备剧本的同时征求参演的志愿者。这次的实验话剧 ‘爱死机’ 是为下期赛博朋克主题活动准备的,最初创意来自社群内一位做编导的朋友,他一直致力于 BDSM 的艺术化表达。”虽然派对表演秀经常因为其极高的艺术欣赏性而受到参与者的好评,但在做在这些表演时,绳缚通常只是一种表达艺术主题的工具。CK 始终认为真正的绳缚不应该与其最早的发展根源,也就是 “性” 本身分离开来。近些年来,与 BDSM 相关的桃色新闻频频荣升热搜,SM 和绳缚被污名化后,大众对于少数圈层的恶意上升了。在讨论性别权力关系时,多数人认为绳缚过程中的被缚属于放弃权利的状态,又因缚手需要强大的体力加持所以多为男性,从而激进女权主义者认为,男性成为了施虐者的代名词,SM 属于政治不正确。因为 BDSM 文化在主流视野里这些 “不算好的名声”,也因为绳缚本身所具有的观赏性和延展性,越来越多的绳缚师都选择将绳缚和性割裂开来,将绳缚视为纯艺术。Instagram 上小有名气的日本绳缚师 Hajime kinoko 称自己为 “艺术家”,并在个人简介中说自己认为绳缚只能是艺术。“I do shibari as only 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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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CK 认为绳缚和性很难分开。“不是不可能,是很难。绳缚本来它就是很多元化的,所以让它保持它的本来面貌就好了,为什么要去阉割它、粉饰它,甚至是让它进步呢?我觉得这些事情没有必要,除非你真的想把绳缚推广到所有人都能接受,但这个事情本来就很难,怎么可能让所有人都接受?我们可以适度地去改进它,但不能让它变成另一种样子。所以我从来不不去割裂它和情色的关系,我只是说它既可以这样也可以这样,而不是一定要这样”,CK 说。他曾经也见证过合作对象将绳缚看似一场瑜伽,在过程中倒头就睡的。撰写第一本英文绳缚文化书籍的作者及性学家 Midori 也跟我表达过类似的观点,她认为了解绳缚的历史渊源是很有必要的。“那些想要摆脱绳缚 ‘变态’ 的性文化的声称艺术家的人,仿佛是想以此来提高自己的社会层级。虽然绳缚文化可以不包含性,但是它必定是围绕快感的,” Midori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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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绳缚的艺术化并非是一件坏事。我们不应该去定义绳缚应该是怎么样玩的,就像不希望大众对于亚文化圈层产生更多误解一样。在体验绳缚的过程中,我发现绳缚的能量是不可估量的。对于我来说,片刻的黑暗所产生的不仅仅是性愉悦,还有拥抱恐惧的勇气。揪着性不放,也使得绳缚的意义狭隘了。而在 BDSM 中,控制与支配的关系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更多的则是互相成就。如果施虐者无法取悦受虐者,那施虐者的权力也丧失了,所以被缚者并非臣服于绳师,而是臣服于了自己的欲望中。就像 CK 说的,“很多人的欲望释放需要一个外力或者借口,而我和我的绳子经常扮演这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