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óspera，一个私营“创业城邦”，开门营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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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业城邦”的概念再度升温，洪都拉斯能做成这件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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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杜晨    编辑｜Vicky Xiao

聊起很多大名鼎鼎的科技公司，大家都知道，他们诞生在硅谷狭长的土地上；但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硅谷的水面上，一度也有一个美好的“乌托邦”在孵化：

一个叫做 Blueseed的公司，尝试在硅谷海岸12海里以外的公海上放一艘游轮，让一千名来自世界各地的创业者在上面工作，这样他们可以凭商务签证更加频繁和方便地往返美国、洽谈融资、面试员工等[1]。

这个项目听上去非常美好，遗憾最终没能成型。不过，它是硅谷打造一个带有”创业城邦“属性的首次尝试。

这一尝试的背后，是一种新颖却又古老的理念：由营利性机构管理一块领地——无论位于海上还是陆地。出于具体需要，管理者可以制订政策、规章制度，甚至适用于这块领地的法律。

说它古老，是因为曾经的东印度公司在殖民地上曾用过类似的制度；说它新颖，是因为它正以新的形态焕发活力。

回到今天，“创业城邦”再度升温。

Próspera，一个全新的创业城邦项目，在中美洲国家洪都拉斯海湾群岛省的罗阿坦岛(Roatán) 上成立了。而它的背后，是一家来自总部位于美国的创业城邦开发公司 NeWay Capital。

有趣的是，这个项目外部投资方当中，又有 Peter Thiel 的身影。看起来他一直没有放弃过打造“私营城池”的想法。

前面提到的 Blueseed，就是由 Thiel 投资的机构 Seasteading Institute 主导；他还参股了一家专门做创业城邦项目的基金 Pronomos Capital，该基金是 Próspera 的股东之一。

至于 Promonos，它的创始人是 Patri Friedman，Seasteading Institue 的创始人，一位和 Thiel 同样笃信创业城邦理念的前谷歌员工。Friedman 也是知名自由市场主义经济学家、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米尔顿·弗里德曼 (Milton Friedman) 的孙子。

Peter Thiel 和 Patri Friedman

按照 Próspera 的计划，这片位于加勒比海岛屿上的土地，将被开发成只能在商业地产广告中才能见到的美好模样：大街小巷宽敞明亮，外观精美的写字楼和公园错落有致，市民将居住在扎哈·哈迪德事务所设计的住房内，享受热带海洋岛屿的优美风景和精品社区带来的一切生活起居便利。

这样一座看上去十分宜居的城市，已经于近期正式破土动工，首批入驻“电子居民”(e-resident) 和商业机构的招募工作也正在开展中。

吸引这些电子居民和商业机构的是什么呢？这座城邦将打造一座人们向往已久的“乐园”，除了美好而现代的生活体验，还有相对更低的公司注册门槛、更优惠的税收政策——所有人们对已知的那些创业天堂所向往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它可能会成为一块拥有独立自主的法律和执政制度的“飞地”。

在 Próspera 正式成立多年之前，洪都拉斯，就已经为容许这种新治理架构的存在打好了法律和政策基础。相比此前世界上极少数并且均已失败的此类创业城邦的尝试，Próspera 似乎更令人放心。

但是……洪都拉斯？一个在科技创新领域名不见经传的中美洲小国，怎么会点出创业城邦这条奇葩的天赋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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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低门槛，创业天堂

Próspera 几乎满足创业者对于一个“法外之地”创业天堂的一切想象：低廉的劳动力，便捷的入驻手续，几乎不存在的注册门槛，对创业公司友好的政治经济制度和法律。

它有一套专为入驻公司的“营利能力和可持续成长”而设计的治理架构。

“我们独特的法律平台，得益于洪都拉斯的经济开发和就业特区法案。这一治理架构创造了一个和洪都拉斯其他地方都截然不同的商业环境。入驻后，来自全世界的公司都会感受到 Próspera 架构的熟悉和创新之处。”项目官网写道。

所谓“创新”，主要在于这是一个由公司主导的治理架构；而至于“熟悉”，毫无疑问，就是这里能够为那些长袖善舞的公司提供它们所熟悉的，类似于美国特拉华州、英属维京群岛、巴拿马的避税港待遇。

Próspera 项目网站显示，在这里注册一家实体，需要的流程只有3步，少于美国平均的6步和洪都拉斯的11步；而审查用时只需一天，显著少于美国平均的4天和洪都拉斯的42天。

至于全套流程的开销，根据公司业务规模和情况不同最低540美元，同样显著低于美国的$775和洪都拉斯的约合$1000；另外，虽然在 Próspera 注册公司的费用最高可达$1840，但这笔费用当中已经包括了有限责任公司注册所需缴纳的责任保险，并且注册人后续每在这里注册一家实体，费用都会自动按最低$540收取。

一些经营特定业务的公司所需的特许执照，在 Próspera 申请只需一个步骤，填一张1-2页的表格，审核时间一天，费用$50-200不等——相比美国的$8317和洪都拉斯的仅1.3万美元，简直可以说是不要钱随便给了……

关于一些特定业务的法律合规流程，更爽的地方来了：Próspera 甚至允许入驻公司直接向管理当局提交申请，在这个创业城邦自己的法规框架下创造一套全新的，有利于自己的安全港法规。

（大意就是说，设定一个足够宽的范围，然后宣称只要在这个范围内皆不违法，这样的法规就属于安全港法规。）

在这样的框架下，入驻公司可以在国际业务中有更多的自由度，毕竟它们的注册地在这个创业城邦，受到这里法律的保护，如果遭到民事起诉，只能通过这里的仲裁庭解决。

说白了就是：大家都来我们这开公司吧，法律你们自己写，反正对你我都有利就都没问题哒！

关于税收方面，Próspera 宣称只对商业公司和个人分别征收1%和5%的所得税，境内消费税约合2.5%，土地税1%，并且仅针对土地销售，不收取房屋翻新税。最后，该项目预计对整个管辖区域的征税额度不超过 GDP 的7.5%，低于洪都拉斯的23%和美国的33%。

当然，这只是注册和运营一家位于 Próspera 的实体的大致开销，总体来讲已经非常便宜了。

项目的 CEO 以及目前和未来至少7年内的 Próspera 最高执政长官 Erick Brimen 估计，初期大部分的居民都只是所谓的电子居民 (e-residents)——只是作为实体法人存在于纸面上，甚至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踏上这片土地。

如果你感觉 Próspera 的这个电子居民项目听起来有点像爱沙尼亚，那么没错，这个项目的设计者 Ott Vatter 正好也是爱沙尼亚相同功能的电子居民项目的设计者。

当然，对于没有实体居民身份的纯·电子居民，如果想来这里看看的话也是没问题的，可以通过日/周/月票之类的方式短期居留……这真的不是迪士尼公园？

根据统计，如果要成为 Próspera 的“合法居民”并且确实住在这里，还需要缴纳大约$1300（外国人）或$260（洪都拉斯公民）的居民年费、$130的政务网站平台使用费，以及其它各项保险费用大约$260。

算起来，也是比世界上一些典型的移民目的地国家要便宜得多，而且审批流程也更加简单，突出一个原则：交钱就行……

在线一键购房

Próspera 几乎满足人们对于最佳移居目的地的一切想象：

它的城市设计风格结合了现代和当地文化，居住空间的全套设计来自于备受赞誉的已故建筑师扎哈·哈迪德创办的事务所，平台化和模块化的建筑方案”和罗阿坦岛当地特有的气候、土壤“等自然环境完美结合。

在 Próspera 的网站上，未来的定居者们甚至可以自定义设计属于自己的房屋。

从房屋的和整体风格和外观颜色，到不同功能房间的布局和尺寸，都可以在进行自定义。网站还可以即时根据用户自定义的结果生成报价单，让用户在线购买——以为特斯拉的在线订车够酷了？在 Próspera，你还可以在线买房呢！

项目方宣称，可以为那些提交了入驻申请或者表达了兴趣的潜在客户展示这个网站。

在具体修建方面，项目方宣称将会当地的木料等天然资源进行可持续开采，用于修建新房。不仅如此，出于人道帮扶的考虑，项目方还计划重金投入当地周边居民的教育和培训，为他们创造就业，参与到整个 Próspera 区域的房屋和基础设施建设当中。

整个区域项目刚破土没多久，一切还都存在于设计方案中……但是项目方急切地希望未来的定居者相信，在 Próspera，定居者将能够真正享受到属于他们的个性化居住体验。如果说很多人大多向往着一年一度的海外假期，那么移居 Próspera 将让他们可以永久拥有那些只在伊比萨或坎昆才能暂时享受的美好生活。

不仅如此，项目方还考虑到分时度假投资者的需要，表示正在和一家世界顶级的酒店管理集团合作，协助未来房东们将修建好的房屋转变成规范运营的精品民宿。

”由于 Próspera 独特的监管环境，房屋修建过程可以用时更短、成本更低，并且房东能够享受到更低的税收政策和监管负担，提高投资收益。“项目网站写道。

由于这是一个全新的创业城邦项目，过程中难免遭遇士绅化社区对周边贫困社区造成的负面效应的讨论。可能是出于安抚潜在投资者，在人道层面比较好看的需要，在 Próspera 区域内每成交一笔房屋，项目方也承诺在周边社区修建一座风格同样现代的住房。

谁来管理这个“法外之地”？

2009年，洪都拉斯执政的国民党政客提出了一项政策，名为“经济开发和就业区” (简称 ZEDE)。

ZEDE 的本质就是 Chartered City 特设城市，也即我们今天所讨论的这类“创业城邦”。2013年写入法律之后，ZEDE 正式获得了合法性。

长期研究 ZEDE 模式的研究者 Beth Geglia 和 Andrea Nuila 在她们撰写的一篇文章中指出，ZEDE 法律为这种在当时颇为新颖的新模式，为未来的 ZEDE 项目参与者“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立法、执政、司法和经济自主权”，以此作为他们深度参与城市建设和各类投资项目的交换。

ZEDE 立法通过，吸引了一些主要来自美国的风险投资者的注意。不过由于洪都拉斯国情，政策的实施仍然比较缓慢，不过截至目前，在洪都拉斯好歹已经有两个 ZEDE 项目立项了，其中之一就是 Próspera. 

这个项目的目标是在2025年吸引至少5亿美元的外国直接投资，在本地创造至少一万个就业岗位。

根据 Próspera 的项目书，区域的最高执政者叫做“技术秘书长” Technical Secretary，而负责区域的实际日常运营工作的管理当局，叫做“受托人理事会”。除此之外，作为项目的“推广和运营者”，一家注册在美国的实体 Honduras Próspera LLC（以下简称 LLC）——也会参与到区域的事务当中。

项目书显示， Próspera 理事会共有9人，包括技术秘书长和8名常务理事，7年任期+无任期数量限制。这9人由谁控制，以及基于理事会的治理架构，详见下图：

目前，项目的常务理事还算比较“多元”，既有区域内主要地产项目（如酒店、商店等）的老板，也有美国法律界的资深人士，甚至还有区块链创业者……但毋庸置疑的是，Próspera 有着一个高度资本化运作的管理当局。

在立法层面，项目方早就扮演好了立法者的身份，撰写了一份非常全面，长达3552页的法典。

至于司法层面，Próspera 将拥有一个二元的法庭系统，包括一个专门审理刑事罪案的法庭，和处置其它一切案件和纠纷的仲裁庭 (PAC)。

Próspera 法庭的法官目前仍然空着；仲裁庭已经有十来名仲裁官，其中三名资深仲裁官均来自美国；但吊诡的是，这个仲裁庭又是按照公司方式治理的，它的 CEO 恰好又是前述 LLC 的法律顾问，是这个项目投资方的“自己人”。

别说帮别人断案了，如果这个仲裁庭将来在利益冲突方面出了问题，谁又能来评评理哟……

民资矛盾，争议不断

可以看出，Próspera 这种治理架构，势必会引发各种争议。别说长期，截至目前，Próspera 都已经问题不断麻烦缠身了。

当项目方最初来到罗阿坦岛的时候，也和项目所在地附近的其它城镇社区的负责人和居民进行了接洽。最开始这些本地人只是以为 Próspera 只是又一个来投资旅游和商业项目的投资方，谈深了才发现这帮人是冲着洪都拉斯法律所容许的 ZEDE 体制而来的。

在项目方公开了一部分资料之后，洪都拉斯人发现，Próspera 的种种规章制度都充满了对自己的歧视。比如，入驻申请者的身份会遭到管理当局的审核，而那些明显更加富裕的外国申请者会得到优待是显而易见的；再比如，如果一名洪都拉斯公民在 Próspera 境内工作时遭遇了劳务纠纷，案值1万美元的话，仲裁庭对他们的收费要比对 Próspera 合法居民的收费高了将近400美元。

目前，包括 Próspera 在内，洪都拉斯已经通过了两个 ZEDE 项目。和被这种这种全新治理模式所吸引的外国创业者、投资者和旅游者不同，洪都拉斯人都在担心，万一明天又有新的 ZEDE 项目开到我家门口怎么办？

本地人也确实很纠结。一方面，新项目的建设需要劳动力，去打工就能赚到钱。另一方面，容许此类项目继续拓展，意味着自己的权益将持续受到侵蚀。

自从 Próspera 项目正式获得洪都拉斯批准后，本地人召集了多次示威活动以抗议它的存在。一部分洪都拉斯政客共同签署了公开信，呼吁更多人抵制 Próspera 项目。一些曾经和项目走得较近的外部机构，比如慕尼黑工业大学等，也逐渐退出了项目。

周边社区的本地人对于 Próspera 的反对，不仅仅是对于项目出资方 NeWay Capital 的不信任。这个贫困的国家留给居民的只剩下家园的土地，对于罗阿坦岛居民来说，谋生最主要靠的就是旅游资源。

现在又来了一家公司，一边叫喊着什么创业城邦的口号，一边拿走土地，建立他们自己的游乐园，施行自己的法律。

就连在 ZEDE 法律和项目的研究者看来，Próspera 的整个治理架构，特别是它所提及的“自由”“开放”之类的属性，都是存在误导嫌疑的。

比如，Próspera 管理当局聘请的基础设施服务商，不仅仅是水电煤网的外包商，在这个治理模式当中还是一个权力非常大的存在，因为它对于新居民的遴选也有很大的决定权。

ZEDE 研究者 Geglia 和 Nuila 认为，基础设施服务商很有可能出于方便整个项目长期运营稳定的需要，拒绝那些可能“惹麻烦的人”的申请。

目前，Próspera 项目大体上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员工数量已经突破一百人，项目方一边竭尽全力吸引潜在客户，一边疲于应付愈发激化的民众和外国资本/洪都拉斯官方之间的矛盾。

首任技术秘书长 Briman 宣称，他从没有想要，也没有权力去从当地抢夺任何不应属于他的东西。接受彭博社采访时，他甚至表示，搞这个项目只是想要在自己的原籍国家做些投资，借助美-洪之间的劳务差价帮客户——顺便自己也赚点钱。

在此之前，世界上还没有已知实体“创业城邦”项目成功启动运营。Próspera 尽管身负大量争议，存在诸多疑点，作为一个至少取得阶段性成果的项目，我们将会继续关注。

[1] 公海孵化器Blueseed开始面向国际投资者接受小额投资 https://www.pingwest.com/a/163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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